第23章
開學後學校要給每個班門口做新的宣傳欄,班級學生的名字和想要報考的大學都印在上面,老吳在班級群裏統計,陳越泱盯着群裏刷屏的同學紛紛讨論起半年後的志願填報,自己卻沒說話,他想起前兩天陳郁給他打的那通電話。
陳郁和蘇文言的意思是,陳越泱現在壓力大,他們近幾年也暫時不在身邊,讓他考慮考慮要不要出國留學,本碩連讀五年,壓力小很多,還能待在他們身邊。
“那等你們工作結束回國了,我又要一個人在國外是嗎?”陳越泱語氣冷冷的,“而且爺爺希望我在國內讀書,我不想出國,有些事情你們自己幻想可以,但別扯上活在現實裏的我。”
陳郁向來拿他是沒辦法的,也沒再提這件事,倒是把陳越泱氣的夠嗆,雖然他沒有目标大學,但陳郁要插手他也不想聽。
微信私聊裏老吳給他發了消息,問他的目标院校,陳越泱想了想,随便說了一個琴島附近市的大學,老吳一看就知道是他瞎蒙的,懶得理他,說他給他報。
開學那天宣傳欄就已經貼在班級門口的牆上了,長長的,每個人的名字後面都跟着目标學校,陳越泱站在人群外,兩手插着兜看,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後面跟着四個字——平江大學。
老吳還是很懂他的。以陳越泱的成績還能報更好一點的大學,但他想報的專業這個學校是全國拔尖的,陳越泱之前聽他提過兩次,自己也放在了心上,這陣子情緒不穩定,賭氣一般自己懶得提,老吳倒還記得。
路嘉怡看完了從人群裏擠出來,走到陳越泱旁邊,說:“咱倆寫的一個大學哎,不過我想報園林設計,怎麽樣?”
“挺好的,平江園林那麽多。”陳越泱看了她一眼,“別的年級也挂上這個了嗎?”
路嘉怡轉頭看他,拿出一張十塊錢,“挂上了,你可以去一樓幫我買瓶奶茶然後上來順便去三樓看看。”
陳越泱十分坦然的點點頭,“好,我也想喝。”
教學樓裏有個自動售貨機,專門賣飲料的,放在一樓教學樓大廳,二樓是高一,三樓是高二,他們高三在最高層四樓,平時課間都懶得去一樓買飲料,但陳越泱常去,經常幫同學帶。
三樓二樓都吵吵嚷嚷的,遠不如四樓學習任務重,陳越泱飛快的跑下樓,買了兩瓶奶茶,然後又飛快的跑上二樓又跑上三樓。
教學樓裏有三道樓梯,中樓梯西樓梯和東樓梯,薄淙的班是中樓梯三樓樓梯口正對的那個班,陳越泱的班後門正對着西樓梯,陳越泱從中樓梯跑上去的,剛上三樓就看見了薄淙班那個宣傳欄,他們班是美術班,都去畫室了,沒人,陳越泱便大膽的走了過去,開始仔細的找。
薄淙的姓首字母排名靠前,陳越泱一眼就看見他的名字了,然後目光慢慢往後移,看到了目标大學——平江大學。
陳越泱覺得心裏有個彈珠在不停的跳,心跳聲吵的他腦袋嗡嗡響,他捏緊了手裏的瓶子,然後擡起另一只手揪住了胸口的衣服,轉身跑回了樓上。
預備鈴響了,陳越泱踩着鈴聲跑進班裏,把奶茶隔空扔給路嘉怡,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了,他覺得自己有點耳鳴,周圍的聲音都聽不到,只剩砰砰的心跳聲。
過了好一會,陳越泱慢慢趴到了桌子上,臉沖着窗戶,看着窗外枯樹上的積雪,忽然覺得那些樹枝上已經長出了新芽,正生機勃勃的奔向陽光。
“所以薄淙,是不是不算我一廂情願,我們還是有點緣分的。”
“我的頭像是八中美術樓下的路燈,我在很多個晚上站在那裏等你放學,你從來沒發覺過,有個人每晚都會和你走在同一條路上。”
“高三那年的冬天是我過的最冷的冬天,我有好幾次想要是你認識我就好了,可能就沒有那麽難捱,但其實因為你的出現,我的高三比原本要過的生活好了很多,我只是不知足。”
“那個夏天也是最熱的夏天,六月對你來說只是最普通的一個月,如果我不說你永遠不會知道我高考前一晚從家跑到學校,看了你放晚自習路上的五分鐘,然後我跑到你班裏,把你給我的那五塊錢夾到了你最不常用的音樂課本裏。”
“其實那天晚上,我做好了以後再也見不到你的準備,所以想躲開關于你的一切,因為我覺得喜歡是一件很難維持下去的事情,以後總要忘記,不如忘的快一點,但可能你的出現把我的生活照亮了一些,所有我沒辦法忘記你。畢竟陽光不會一直出現,但會一直在。”
陳越泱的聲音已經啞了,不知道有沒有哭,大概是說話太久的原因,從手機裏傳出來顯得格外疲憊,好像是十七歲的陳越泱從記憶長河中跑過來,告訴薄淙這些話的。
薄淙慢慢把打開的窗戶關上,身後傳來宿舍其他人進門的聲音,他的思緒亂飛,此刻好像什麽都能讓他的注意,到最後還是彙向一處。
他不由得回想起他的高中生活,可是找不到一點有關陳越泱的記憶,他沒注意的目光,忽略掉的偶遇,匆匆離開的擦肩而過,畫室樓下的路燈,路對面的連廊,慢慢在他腦海裏組成一幅名為陳越泱的畫。
卻依然彌補不上那段空白的記憶。
他動了動僵硬到有些麻木的胳膊,把手機放下又很快舉起來,開口的一瞬間大顆眼淚滾落而下,砸在他的手背上,他擡起手用力擦了擦眼睛,不知道說什麽,也說不出口,過了好一會,對面陳越泱好像嘆了口氣。
“薄淙,我承認我騙過你,做過見不得光的事,這些事我本來做好了永遠不說出口的打算,你現在知道了,我覺得我們先冷靜幾天吧,你好好想一想。”
陳越泱挂斷了電話,從冒着冷風的走廊盡頭離開了,慢慢的挪動着僵硬了的腿,往宿舍走。
已經是深夜了,陳越泱這時候才發覺自己說了這麽久的話,嗓子有點疼,剛開口時他并不知道從哪開始說,只能從記憶力随便抓一段出來,把那些事一件一件的告訴薄淙,他很怕中途薄淙會打斷他,那樣他就再也不會有第二次說出口的勇氣,好再薄淙沒有。
這幾個月的相處好像做了場夢,陳越泱一瞬間覺得那些畫面變得模糊起來,只剩薄淙握着他手說喜歡他的樣子還猶如昨天一樣清晰,薄淙大概也沒有想到,在他說喜歡自己的時候,會為他長達三年的暗戀親手拉下帷幕。
薄淙的手機摔在了地上,順勢滑了出去,一直到桌子底下,寧梁正在拿明天要穿的衣服,聽見聲音回頭看了一眼,薄淙正彎下腰去撿手機,在桌子下面,有點靠裏,他動作有點慢的彎下一條腿跪在地上去夠,就那個姿勢趴在地上,過了得有一分鐘還沒起來。
寧梁有點擔心,過去叫他:“薄淙你怎麽了?幹嘛呢?”
薄淙稍微動了一下,沖寧梁擺擺手,告訴他自己沒事不用管他,寧梁還是不放心,看見他用手捂着臉,過了一會拿出了手機,然後站起來給備注是“媽”的號碼打過去了視頻電話。
“你哭了?”寧梁驚訝的發現薄淙眼睛是腫的,還沒來得及問,董佩蘭已經接了電話,薄淙轉身又去了陽臺。
“媽你在忙嗎?”
“不忙呀。”董佩蘭笑着說,“想我了嗎?”
“想了。您幫我去找個東西吧,”薄淙歪了歪手機,怕董佩蘭看出他哭過,“就在我房間的書櫃下面櫥櫃裏,放着我高中的課本,您幫我找一本高二下學期音樂的課本。”
董佩蘭很快就推開了他房間的門,蹲下打開櫃門子,“那多難找,怎麽想起這個來了?”
“您找就行。”
視頻裏的畫面晃了一會,董佩蘭搬出來一摞後才找到薄淙要的書,“這本就是。”
“您翻翻它,看看裏面夾東西了嗎。”
“我看看,好像還真有。”董佩蘭的手機對着書,飛快地翻過去幾十頁後,一張五塊錢的紙幣出現了,緊緊夾在書縫裏,被壓的平整熨貼,有點舊,像等了他很久。
“還有張紙。”董佩蘭說着伸手把錢和紙條都拿了出來,紙條很短,上面用鉛筆寫了行字,已經有些模糊了,董佩蘭把鏡頭對準了紙條,讓薄淙自己看。
薄淙轉過手機,看着屏幕裏那張紙條,低聲念出了上面的話。
一寸見方的心裏放得下一個人嗎?
是十七歲的陳越泱寫的,薄淙不知道那時候陳越泱是在問他還是問自己,又或是當做他混亂青春的結尾,像他做好再也見不到薄淙的準備一樣,他寫下這句話時,也沒想過要一個回答。
可薄淙看見了,他看見了就要回答,哪怕時隔多年,哪怕姍姍來遲,他仍然要回答。還好陳越泱還在,還好他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