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教室裏,學生們低着頭刷題。上午第三節課連着吃飯,效率一向不高,大部分老師都用來寫課堂作業。

李卓爾放下筆,正獨自看着黑板發呆。自從那天給她打了一通電話之後,林乃就沒再來過學校。

每天帶過來的糕點原封不動的帶回去,李卓爾默默嘆了口氣。

“卓爾,還在想什麽吶,吃飯啦。”胡靜走過來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這才回過神。

“是不是擔心林乃啊?”胡靜挽着她,慢慢跟着隊伍往下走。

“不是,”李卓爾搖了搖頭,“可能中午要上臺,有些緊張。”

胡靜探過腦袋看她:“平時很少看你緊張啊,是不是……”

“什麽?”李卓爾等她說下去。

“那個方不凡不是在你們社麽。”

“倒不是這個原因。”

“想想也是,”胡靜說“方不凡看上去就是那種六根清淨的人,感覺下一秒剃度了也不奇怪……不過我有一個在一班的小姐妹說他最近有點變了,沒之前那種不耐煩的勁了。”

這傳聞李卓爾也聽過,就因為這事兒,給他遞情書的女生又恢複到了剛轉學過來的那會。

“不會是和王芷妍成了吧?”胡靜趕緊捂住了嘴,生怕自己道破什麽大秘密。

其實不太可能,以李卓爾多年的經驗來看,王芷妍确實還挺欣賞方不凡,可後者顯然只把她當普通同學。

和往常一樣,從食堂回來旁邊的桌子還是空蕩蕩的。李卓爾今天中午有活動,趁着這會回教室休整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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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腦子裏默念了一遍自己的介紹詞,順手準備把林乃課桌裏的紙袋拿出來。

糖藕不比其他,放久了容易招蟲子。

正當她低頭摸索之際,一個黑影攏了過來,李卓爾轉過頭,是擔心了四天的人。

林乃毫無血色的臉上顏色不一,她也沒多問,只是将手裏的東西推了過去,面色如常地說道:“今天特意給你帶了糖藕,快嘗嘗。”

眼前的人笑臉如常,任誰看了都是快樂的模樣,只怕是從小捧在手心裏長大的。林乃看着,只覺得心裏堵得慌。

她笑笑,拿起筷子夾了一片藕。

周圍的人都在聊天,沒人注意這裏,李卓爾湊了過去,低聲說:“我這兩天想了很久,總覺得給錢不是長久之計。現在唯一可行的就是找到你爸爸賭博的地方,然後報警交給警察處理。”

林乃聽了這話,輕輕眨了眨眼,她不是沒想過,只是如果這樣做,那麽林雄民也一定會被抓進去。從小到大接受的孝義道德拘着她,實在煎熬。

一邊是親生爸爸,另一邊是處于水深火熱中的媽媽,沒有辦法選擇,就只能忍受。

然而,一次次的忍讓之後換來的卻是變本加厲的暴打,這一次爸爸更是像發了狠,掄着玻璃瓶就往媽媽腦袋上砸。

那一聲悶哼沒讓林雄民良心發現,倒是叫醒了林乃。

林雄民拿着錢出門的時候,她偷偷摸摸跟在了後面。

“你一個人也太危險了吧。”李卓爾聽了以後睜大了眼睛看着她。

賭徒都是些什麽人,為了錢什麽都可以抛下。

“我不去又有誰能去呢?”林乃自嘲地笑了笑,“媽媽一個人打兩份工,家裏只有我…”

說到這兒,她說不下去了。

“下次我和你一起去吧。”李卓爾輕輕握住了她放在課桌上的手。

手背傳來不屬于自己的熱度,只是林乃一點也不覺得溫暖。她盯着和自己形成鮮明對比的那只手,緩緩開了口:“行啊,只要你不害怕的話。”

“我不害怕,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肯定會幫你的。”

林乃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因為中午的活動,韓子虎不知道又打了多少雞血,即使天氣昏暗陰沉,他依舊精神高漲,一吃完飯就把人拉到了專用教室:“現在回教室也坐不了多久,直接過來算了。”

方不凡沒說話,坐在課桌上,側身端詳起今天要展示的照片。

“要是你能猜到我的照片,我免費為你跑腿一個禮拜,怎麽樣?”

閑着也是閑着,方不凡決定和他玩玩。

眼睛掃過一張張照片,卻突然被一張風景照吸引住了全部的視線。

畫面上是層層疊疊的雪山,明明那麽容易讓人感到寂寥荒涼的風景,卻因為有了後面幾縷青煙而顯得格外溫暖。

仿佛是不染塵埃的神仙愛上了凡間蒸籠裏的小點心,從此,不可亵玩的神明就沾染上了人間的煙火氣。

看着半晌沒動的人,韓子虎歪過身子瞄了瞄被人影籠罩的照片:“友情提醒,我的照片不在你那頭。”

方不凡回過神,環視一圈,心中有了九成的把握。

“是這張嗎?”他指了指那滿是花的照片。

“我靠,你究竟是不是人啊?”韓子虎震驚地走到了他跟前,“你怎麽知道的?”

通過這幾天的狀态就知道今天這人肯定想在李卓爾面前現一現,那麽如何才能抓住女神的目光呢,一張女孩子都喜歡的花海照片總不會出錯。

方不凡扁了扁嘴,臉上一副可惜的表情:“然而我的直覺告訴我,李卓爾應該對這種類型的照片沒什麽感覺。”

這張嘴還真是讓金光寺裏的大師傅開了光,韓子虎上臺之後,坐在一側的社長全程都是和之前完全一致的神态,眼神毫無波動。

韓子虎走下臺,咬牙切齒地瞥了方不凡一眼,恨不得衆籌找人把他打一頓。

接下來的幾個人也都是中規中矩,方不凡視線轉向那張仍然貼在牆上的風景照,等待着某個人去把它揭下來。

李卓爾上臺的時候,他微微擡了擡下巴,眼中透過一絲意料之中的驚喜。

“這張照片是今年暑假去雪山拍的,排隊的時候随手拍到了這個畫面。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希望,希望大家都能在看似冰冷的環境下找到屬于自己的希望。”

全身像是觸電般的交融之感,仿佛兩個個體的腦電波突然連接上,是一種精神上的共鳴,這是方不凡意料之外的。

一直到回家的路上,他的腦海中還是那張照片,那幾縷煙不像是飄在了天山上空,倒像是飄進了自己心裏,生生不息。

車子騎至紅燈處,方不凡順勢停下來,眼前的高樓化成一座白色的山峰,他搖了搖頭,眼神無意瞥見旁邊的車窗上反射出身後的幾個人影。

這天仍然熱得人頭腦發漲,而後面幾個人統一戴着帽子口罩,實在有些不對勁。

方不凡繞了幾條路,确定那幾個人跟着自己後,順勢拐出了小路口。

這條路是他平時趕時間抄的近道,沒什麽人也沒有監控,要是出什麽事怕是兇多吉少,騎上旁邊同樣無人但是裝有監控的大路,他終于定了定心,腦子裏開始盤算起來。

己轉學以後沒得罪過什麽人,唯一的那位就是不小心撞見的徐林傑。

按照韓子虎的描述,十有八九是來報複了,看今天這架勢,怕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行至一處空曠的地方,方不凡将車停在了路邊,站定等着後面的人。

“喲,意識不錯啊。”被發現的徐林傑也不避諱,大大方方地帶着後面三個人停了下來。

那三人看着面生,看穿着打扮估計不是本校的,他垂了垂眸,不動聲色地看了一下監控的位置。

“怎麽不像上次那樣威風了呢?”徐林傑看着眼前頭也不擡的人,笑着走上去,老朋友似的摟了摟他的肩。

“诶,給大家介紹下,這就是我們學校的一哥——方不凡。最近可威風了,上次在車庫偷襲我以後,在學校裏都飄了,一水兒的小迷妹喊着說性格變了,啧啧。”

後面一位紋着花臂的小夥吹了口口哨,頗為輕佻地勾起他的下巴:“長得還真是可以啊,上次被我們大哥打的淤青也消的差不多了。這樣,這次我們和你保證,不打臉,怎麽樣?”

看着面前那手,方不凡撇過了頭,冷聲道:“要動手就趕緊,別這麽多廢話。”

徐林傑一聽這話,笑了:“還上趕着求我們,那就不客氣了。”

四人蜂擁而上,黃頭發的人對着他膝蓋就是一腳,方不凡直接跪坐在地上。

就是這樣還是不解氣,拳頭像是雨點般打在身上,很快他就撐不住了,整個人趴了下來。

“這麽快就不行啦?”徐林傑一手抓起他的頭發,迫使腳下的人擡起頭,“可是我們幾個還沒盡興呢。”

話音剛落,他的四肢又傳來一陣鈍痛。

幾近昏暗的天空中,毛毛的細雨飄灑下來,很快,幾個人的衣服就泛了濕氣。

方不凡半睜着眼,看着雨水一滴滴落入眼前的小水坑。他忍着身上各處傳來的火辣辣的疼,艱難地擡手指了指不遠處懸着的攝像頭:“出了氣就行了,到時候跑不了了。”

“操,”徐林傑擡頭望了望,“今天算是便宜你了,老子給你拍個照,看你還敢不敢在學校裏裝逼。”

“大哥算了吧,拍了照片容易留下把柄。”黃頭發估計是裏面唯一還有點智商的人。

腳下的那只手沾了血,徐林傑一瞧,不解氣似的又在他腰上踹了一腳,罵罵咧咧地帶着幾個小弟走了。

過了好一會,方不凡才慢慢撐起身子。他忍着痛活動了一下,幸好只是皮肉傷,沒傷到筋骨。

看來是老手,知道打哪兒最疼又不會留下實質性的傷害。

方不凡喘着粗氣踉跄着走到牆邊,借着力站直了身子。他掏出手機點開攝像頭,看了看臉上的情況。

那幾個人說話還算話,臉上沒留下傷,不然被方守義看見還不知道要怎麽解釋。

漸漸适應了身上的痛感,方不凡平靜了一下呼吸,給李卓爾打了個語音電話。

“喂?”

那邊的聲音剛傳出來,他就松了一口氣。

“你到家了吧?”方不凡的聲音混雜着周圍的雨聲,經過手機的傳輸,聽不出什麽異樣。

“到了,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就是覺得今天那張雪山的照片很好看,能傳一張給我嗎?”

“當然可以啦。”她說。

“行,那沒什麽事我就挂了。”

“嗯,再見。”李卓爾挂了電話望向窗外。

雨,越來越大。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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