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屏幕亮了兩下,随即被挂斷。李卓爾靠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上閃爍着橙黃色光線的吊燈,心中亂成一團麻。
這通電話來的猝不及防,從自己主動加上方不凡到現在為止,對方從來沒有主動找過她,更別說是撥語音電話這種更為緊密的聯系。
一定出了什麽事,她心中戰戰。
可是以自己對方不凡的了解,他想要藏住的東西,實在是太難找到答案了。
李卓爾穩了穩心神,将手機中的照片傳了過去,過了許久才看到簡短的一句謝謝。
她恨不能現在就去找方不凡,然而現在去實在有些刻意,李卓爾将手放在心口,試圖安撫內心的慌張感。
然而事實證明,人一旦沒有事情做的時候,大腦就會不斷提醒你刻意想要避免的一些事情。越想越心慌的李卓爾嘆了口氣将手機放到了一邊,清了半張桌子,鋪開一張試卷。
天色漸黑,方不凡回到家,在玄關處特意觀察了一會。
方守義和趙珂的拖鞋端端正正地擺在門口,應該是沒回來。他松了口氣,和背對着自己在廚房熱菜的李嬸打了個招呼,說在外面吃過了,三步作兩步回到自己的房間。
脫下校服沖了個澡,他對着鏡子檢查了一下四肢以及後腰的多處淤青,青紫相接,實在有些慘不忍睹。
“還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方不凡自言自語地拿出手機拍了兩張照片,順手傳給了方均禾。
長期分居兩地,整個方家,方不凡也就和方均禾的關系最親近。倆人雖不在一個城市,但從小他就對這個堂哥充滿信任。
十幾秒後,方均禾的電話打來了。
“喂?”方不凡剛出聲,就聽到那邊焦急的語氣。
“怎麽回事,你被誰打了?”
他單手拿着手機走到床沿坐了下來,頗為随意地說:“學校裏一個小混混找的幾個人,這事兒你別和我爸說啊,我怕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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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沉默了一陣,似乎很是無奈,最後只能答應:“怎麽剛轉過去就被打了,這事兒你想怎麽解決?”
終于說到了正題,方不凡也不避諱,他知道方均禾的能力:“趕緊退學吧,待在學校多一天就多害一個人。”
“明白了,你小子,故意給人打的吧?”方不凡的打架的功夫他多少有點了解,被打成這樣除了他自願以外,想不到第二種可能。
“哥,還真有你的。對了,我為了你方便,特意找了你們開發的樓盤附近,就雲錦大道那塊,你調調監控,多備點證據。”
收到照片時緊繃的神經此時終于松了一點,方均禾頗為無奈地說:“你還真是不怕給我添麻煩。”
“這事兒你肯定有辦法,”方不凡調整了一下坐姿,避免碰到腿上的傷,“也不是大門大戶,不會太為難你。”
“知道了,”方均禾嘆了口氣,“等會兒我讓小劉過去給你送點藥。”
“謝謝啊。”
挂了電話,方不凡整個人俯趴在了床上。視線轉到桌面,正好瞟到了之前李卓爾送的冰袋。他挪了挪身子,拿了一個敷在腰上,腦子裏還回蕩着方均禾的聲音。
怎麽就被打了呢?
他自己也搞不明白。
為什麽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還手,而是白挨一頓揍?為什麽非要徐林傑退學?為什麽第一時間給李卓爾打電話确認平安?
說是性格使然,其實裏面還夾雜着一些此刻還沒有弄得太明白的東西,知道是徐林傑的那一刻他腦海裏就冒出了這個想法。
靠,不會是被韓子虎說中了,自己難不成是為了這個同桌?
方不凡搖了搖頭,試圖擺脫腦海裏越來越脫缰的想法。疼痛混雜着困意一陣陣襲來,他漸漸有些撐不住,握着手機緩緩閉上了眼睛。
清晨,太陽照進還沒來得拉窗簾的屋子,方不凡緩緩睜開被曬得有些發燙的眼皮,活動了一下身體。
昨天一不小心趴着睡着了,長時間身體固定一個姿勢産生的酸痛加上傷口的鈍痛讓他整個人在床上坐了一刻鐘才緩過來。
放在枕邊的手機亮了又暗,他慢慢将身子挪過去一點,拿了起來。
最新一條是李卓爾發來的,再往上是一通方均禾的未接來電。方不凡拿着手機進了衛生間,一手拿着牙刷另一只手撐在牆上看消息。
李卓爾:想問問你睡了嗎?數學試卷填空的最後一題你會嗎?
再然後就是今天早上發來的兩條消息。
李卓爾:你今天有時間嗎?想問你那題怎麽做。
李卓爾:顧阿姨做了糖餅,我順便帶點到你家給你嘗嘗吧。
他看了眼發送時間,已經是半小時之前,不知為何有些心慌,吐了嘴裏的泡沫走到窗口張望,院門口果真站着個人。
本來還想搪塞過去的方不凡頓時有些心軟,打開衣櫥套了件長袖衛衣就小心翼翼地下了樓。
“不凡醒啦,”李嬸正在客廳擇菜,“昨天有人給你送東西來,我給你放桌上了。”
方不凡一聽,暗叫不好,轉頭一看桌子上包的嚴嚴實實的物資,頓時松了口氣。然而此時他顧不得去拿,徑直走向了院門口。
蛤蜊正隔着鐵門向外張望,方不凡喊了一聲,它才退後幾步。
“方不凡。”李卓爾聽到聲音從旁邊現出了身影。
院門從裏面打開,方不凡有些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啊,昨天睡得早,沒看見你的信息。你沒等太久吧?”
“我剛到。”拿着紙袋的人搖了搖頭。
“進來吧。”他抵着門。
跟在方不凡身後,李卓爾更加确信了自己昨天的猜測。這個天氣遠不到穿長袖的地步,除非是想遮住某些東西。
方不凡拿了桌上的包裹,領着李卓爾進了自己的房間。
“坐吧。”他指了指空着的椅子。
“哦,好。”李卓爾正望着垃圾桶裏熟悉的包裝袋發呆,這才回過神,“對了這是顧阿姨今天早上做的糖餅。”
她小心翼翼地把拿在手裏的紙袋打開,掏出一個塑料盒子。不知是不是因為曬得有點久,餅上撒的糖已經有些融化了。
“謝謝啊,”方不凡笑了笑,“你不是說有題要問嗎,拿來我看看。”
“你還沒做嗎?”低着頭從包裏拿卷子的李卓爾猛地停下了手裏的動作,盯着方不凡一字一句地說:“你是不是受傷了?”
對面坐着男生愣了一會,有些別扭地移開視線,單手撓了撓頭,故作輕松地說:“怎麽會,我爸都十多年不打我了。”
李卓爾站了起來,指了指垃圾桶裏的冰袋:“你不會說是敷下巴的吧?”
兩人誰也沒說話。
過了半晌,見她已經猜了七七八八,方不凡嘆了口氣,幹脆承認:“是受了點傷,昨天騎車不小心摔了一下。”
“昨天下午五點多你給我打了一個語音電話,問我要照片,”李卓爾站了起來,一步步走近,“可我很好奇,為什麽不選擇發文字而是直接打了語音。”
方不凡垂眸看着她。
“說明情況很緊急,并且和我有關,那麽,能讓你産生這個反應的,除了徐林傑,沒有第二個人了。并且,按照我的了解,找人打你這件事,他做得出來。我猜的對嗎?”
“不愧是文科一姐,推理能力一流。”見瞞不過,方不凡一五一十地招了。
聽完這番話,剛才還顯得氣勢十足的人一下子洩了氣,垂着腦袋,愧疚地說了聲對不起,像極了做錯事的小朋友。
方不凡望着她,輕聲地說:“都說了我故意的,你怎麽還聽不明白,剛才逼問我的時候不是很厲害麽?”
李卓爾擡頭,小心翼翼地拉着方不凡的袖子,把人帶到了椅子上:“我給你處理一下吧。”
“你還會這個?”他微微有些驚訝。
“嗯,之前在學防身術的時候學過一些處理傷口的技巧,你家有碘伏嗎?”
方不凡努了努嘴,示意一進門就被放在角落的袋子。
李卓爾打開,裏面碘伏酒精紗布創可貼一應俱全。一轉頭,方不凡已經把袖子撩了起來,露出大片的淤青及劃痕。
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的李卓爾頓時眼睛又熱了。
方不凡見狀,趕緊将袖子拉下去一截,能遮一點是一點,他看着那些小劃痕,解釋道:“看着吓人,其實就是地上的小石子劃的,沒什麽感覺。”
李卓爾抿着嘴,用蘸了碘伏的棉簽輕輕擦拭:“可能會有點疼,你忍忍。”
方不凡剛想說不疼,手臂上就傳來一陣癢意。
“痛痛飛。”李卓爾邊說邊對着上了藥的傷口吹氣。
接近成年的男生看着自己被套用了對待小朋友的辦法,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這擺明了不蔑視自己的智商呢。
然而,看着蹲在面前的人下垂的眼睫毛,微微撅起的嘴,方不凡心中暗罵一聲。
我去,不愧是中華五年前流傳下來的神秘咒語,果然有點效果。
處理完手上的傷,李卓爾還想看看有沒有其他的地方。
“真沒了。”方不凡拉了拉衛衣。
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的李卓爾頓時臉上一熱,自己真是太着急了,一時之間忘了方不凡是個男生。
“行,”她将桌子上拆開的藥品包裝扔到垃圾桶裏,又回頭指了指桌上的盒子,“你應該還沒吃早飯吧?趕緊嘗嘗。”
方不凡點頭,拿過桌上的糖餅,一口咬了下去。糯米的軟糯混雜着撒上去的綿白糖,口腔頓時被甜味塞滿。
“怎麽樣,好吃吧?”整理完,坐到對面的李卓爾問道。
方不凡小時候非常喜歡吃甜食,但方守義以對牙不好為由給他下了禁令。長久沒嘗過甜食味道的他以為随着年齡的增長自己早就不喜歡了,然而經過這些天他才發現,有些喜好真的沒辦法改變。
“好吃。”
“那就好。”李卓爾終于露出了笑容。
吃完了早飯,方不凡擦擦嘴,無意間看到李卓爾包裏露出的卷子一角,這才想起對方此行的目的:“你不是有題要問麽?”
“我後來解出來了。”李卓爾睜圓了眼睛扯了個謊,畢竟不能說自己一開始就在釣魚執法,“但我帶了其他的作業過來,生怕還有其他不會的題……”擔心被趕跑的李卓爾拿出一套卷子,有些心虛的看了看對面的人。
“行,那你先做。”方不凡說完,翻開還沒動的作業本。
空氣中,碘伏的味道混合着糖餅綿密的甜味,這有些奇怪的混搭,交織成了李卓爾十七歲人生中最難忘的回憶。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收看,喜歡請收藏,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