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李卓爾深呼一口氣，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下四周的情況。這是條小路，現在沒什麽人，但幾十米外就是小區崗亭，她加快了步伐。
眼見亮着燈的屋子原來越近，後面的腳步聲也越來越急促。正當準備開口求助時，李卓爾下意識地回頭想看看那人的樣子，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熟悉的臉。
方不凡斜靠在樹幹上，怔怔地看着她。
倆人就這樣望了許久，李卓爾嘆了口氣，慢慢走了過去。
待走近了才發現這人周身撒發着一股濃濃的酒氣，臉上也透着一絲不自然的紅暈，竟然是喝醉了跑來的。
“怎麽喝成這樣啊，”她下意識地去扶，“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哪成想方不凡已經被酒精攻占的大腦喪失了讀取文字信息的功能，只是盯着李卓爾的臉笑。
熨的妥帖的西裝此時蹭在了白色防凍油漆上，留下一道道白印，李卓爾看他明顯有些支撐不住了，嘆了口氣，拉起他的手繞過脖間：“走吧，先去我家。”
方不凡聽不懂話，但總體來說還算配合，乖乖跟着她到了家門口，只是剛要打開門時，卻耍起了小脾氣，死活不肯進去。
“怎麽了，剛才不是還好好的？”李卓爾看着他，頗有些無奈。
倚在牆邊的人不說話，方不凡耍脾氣和別人不一樣，不吵不鬧，就是不肯進門。
李卓爾耐心地站在邊上，生怕他摔跤：“你不想去我家嗎？”
漆黑的樓道裏，只有微弱的月光，照的她眼睛亮晶晶的：“進去吧，你在外面呆一晚上會生病的，好嗎？”
“不能進去的。”方不凡終于回了一句。
“為什麽不能進去呀，”李卓爾樂了，覺得自己像是在哄孩子，“裏面沒有怪獸的。”
“你…你男朋友會不高興的。”方不凡面對着牆，側過身子小心翼翼地看着旁邊的女生。
Advertisement
一聽這話，李卓爾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沒有男朋友，一個人住這兒，現在可以進去了嗎？”
扣着牆皮的人擡了擡迷茫的眼睛，輕輕地說了一句“好”。
好不容易把人拉進房間安置到床上，李卓爾剛想關掉床頭燈，餘光看見方不凡束的緊緊的領帶。生怕不舒服，她彎下腰輕輕解開了。
正待擡起身，埋在被子裏的人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迷迷糊糊地問：“你不睡覺嗎？”
李卓爾将那不安分地手又塞回被子裏：“我睡啊，我等會就去睡了。”
“哦，那你睡哪兒啊？”他一邊說一邊有意地瞟了瞟自己身旁的空位。
“我不能睡這兒，我去外面睡。”李卓爾拿過多餘的被子枕頭，轉身又給他掖了掖被角。
“那什麽時候能一起睡呢？”
她轉身關了房門，随口答了一句：“結婚以後就行了。”
反正方不凡此時不清醒，索性開始胡謅。
客廳的沙發明顯沒有床舒服，李卓爾裹着被子瞪了好一會的窗簾，才漸漸有了困意。
床上的人一夜好眠，窗外的陽光透過窗簾照進來，方不凡轉了個身，準備接着睡，卻覺得身上像是硌到了什麽東西，微一睜開眼，卻發現自己竟然還穿着昨天的那套衣服。
環顧着周圍完全陌生的環境，他腦海裏一片空白，直至坐起緩了十分鐘，斷掉的那部分記憶才重新連接上。
生意場上難免應酬，昨晚赴了一個酒局，剛開席就被灌了一輪，對方說着喝多少簽多少，雖說十有八九是酒場的玩笑話，但他還是硬着頭皮拼了下去。
一群人喝到了八點，幾乎全趴了，他還算比較清醒的，叫來助理把這些人一個個送了回去。
坐在車後座，清醒的時候不敢想的事兒，現在觸底反彈式似的在腦海裏炸了。
全是李卓爾的那張結婚照。
小助理把人送到家中，然而還沒坐幾分鐘，方不凡就摸黑走到了便利店旁，蹲在門口的大垃圾桶邊上看了半小時。
然後屁颠颠地跟着人家回家。
之後的事情就記得不太清了，可能潛意識裏知道自己到了信任的人身邊，大腦好不容易開辟的記錄功能就關閉了。
只是李卓爾在門口說自己沒有男朋友這句話卻被牢牢地鎖在了腦海裏。
開心之餘又有些懊惱，萬一做了一些丢人顏面的事兒可怎麽辦。他惱怒地撓了撓自己的頭，感嘆酒還真是個害人精。
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方不凡迅速整理了一下儀容，說了句“進來”。
李卓爾看着頭發倔強地翹在那裏的一臉沒睡醒看着她的方總，心裏又泛起了一絲漣漪：“早餐做好了，衛生間抽屜有新的牙刷和毛巾，你洗漱好了就出來吧。”
窩在被子裏的人呆呆地點了點頭。
烤面包的香味彌漫了整個客廳，方不凡剛從房間裏出來就看見了桌上擺着的兩份三明治。恍惚間有種為人夫的錯覺，他悄悄地捏了捏自己的大腿，确定不是宿醉未醒。
“快吃吧，你等會最好還是回趟家，換套衣服，得抓緊時間。”李卓爾坐在靠近廚房的一側，指了指他身上未換的西裝。
“嗯，”他輕輕答應了一句，坐到空位上拿起面前的三明治，“昨天我喝多了，不是有意來打擾你的……”
“我知道，其實我想和你道個歉，”李卓爾放下手中的東西看着他，“之前是我說話太重了，不好意思啊。”
方不凡組織好的語言一下子全都卡在了腦子裏，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卓爾，一度懷疑自己昨天喝的是假酒還沒清醒。
“吃吧。”李卓爾朝他揚了揚下巴。
方不凡木讷地咬了一口，思緒頓時通暢。味道還是和六年前一樣，但是外觀已經改進了很多，幾乎和顧阿姨做的一模一樣，吃着吃着，他的嘴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
倆人很有默契地都沒說話，一時之間橫亘多日的尴尬也消失不見。或許醉酒這件更尴尬的事發生後，他們之間的尴尬臨界值又上調了一點。
“吃飽了嗎？”李卓爾擦了擦嘴問道。
“嗯，很好吃，謝謝。”
想着男生總比自己飯量大，所以方不凡那份用的是雙倍的料，但還是擔心他沒吃飽，又給添了一點牛奶：“我去洗碗，你把這些喝了，快過期了不能浪費。”
趁着李卓爾起身收起自己桌上的盤子，方不凡偷瞄了一下牛奶瓶上的日子，忍不住偷偷笑了。
明明是剛買的牛奶，把他當三歲小孩呢。
收拾整齊，倆人一齊出了門。不過一個是去學校，另一個先得回一趟家。
“我走了，”李卓爾走到小區門口，朝他揮揮手，“下次不要再喝那麽多了，再見。”
方不凡揮了揮手，看着遠去的背影，莫名感到一絲不真實。
十多天前還那麽冷漠的人，卻因為偶然的一次醉酒開始不那麽抗拒自己，難道是昨晚喝的小糊塗仙顯靈了？
李卓爾坐在道旁的長椅上，數着飄落下來的第一百六十八瓣櫻花，眼前突然出現一雙熟悉的帆布鞋。
“久等啦。”周雨凝拍了拍她。
現在時間還早，老板還沒來學校，倆人決定先去空教室改改論文。
“對了，昨晚你怎麽了，怎麽我給你打視頻都沒接？”昨天自己通宵碼字，遇到個不太有把握的地方，本想着找李卓爾商量，可對方直接拒絕了視頻邀請，而是發來了一大串文字。
周雨凝當即就覺得奇怪，然而也沒多問，今天看見她眼下淡淡的黑眼圈，終于是忍不住了。
“昨天有個朋友住在我家，不太方便視頻。”李卓爾提了提雙肩包，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
“是不是之前那個王老五？”周雨凝一把攬過她的肩膀，“怎麽突然進展這麽快？我都懷疑我缺課了。”
李卓爾仔細想想，其實也不算是一瞬間改變了态度，只是在這段沒有方不凡的日子裏，她想了很多。
過去總是陷在高三被拒絕的泥潭裏動彈不得，所以比誰都清醒，比誰都現實。
可獨自一個人的這段時間，和方不凡重逢後的點點滴滴都彙集在腦海裏。那天，她說要向前走，其實自己根本也在原地停留。
看着喝的迷迷糊糊的人叫她名字，還看着她笑，李卓爾幾乎一下子釋然了。如果之前的種種行為是在可憐她，想要給她補償，那麽眼下，方不凡是真的把眼底的喜歡都掏出來了。
也許他突然開竅了，也許時間把他的的喜好改變了，躺在沙發上的李卓爾看着緊閉的卧室門，悄悄在心裏給他開了一扇窗。
最後再幻想一次吧。
“怎麽不說話啦？”周雨凝湊到邊上。
“沒，可能那天在湖邊你一下子給我點化了。”
“哈哈哈哈哈，”自覺成全了一樁好事的周雨凝笑了起來，“我也只是小小地說了幾句微不足道的話啦，你們打算什麽時候公開？”
這急速跳躍打的李卓爾猝不及防：“我只是覺得沒必要再像以前一樣躲着他了而已，你在想什麽？”
周雨凝一副看穿一切的神情：“你以前躲着他不就是還喜歡他嘛，要是你對他沒感覺了才不在乎眼睛裏是不是多一個雄性生物呢。”
她瞥了瞥旁邊臉紅到耳根的人，接着感嘆道：“沒想到我們院的大寶貝竟然如此純情，拒絕那麽多男生只為等待竹馬歸來，啧啧啧。”
李卓爾此時羞透了，轉身就想捂她的嘴：“我沒等他，就是…就是之前遇到的男生不合适，然後恰巧又重逢了而已。”
她沒說慌，當初把信送出去的那一刻，就沒想過再見面的。只是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老天爺又把這個人送了回來，還是感情升級版。
“反正嘛，”周雨凝說，“我賭你三個月之內必脫單。”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收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