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節

了那兩位禪僧,喃喃道:“斬言他不是魔頭,他是這世上最善良的人,甚至……都不知道我的身份……”

自擔任神龍教聖姑以來,蕭蕭第一次因為自己的身份而黯然自卑,原來在世人眼中,她竟是那麽的污穢不堪,甚至像霍斬言那樣純良無害,聖潔如蓮花的人,都會因為跟她走在一起,而被人認為是魔頭,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可是,明明她愛着的霍斬言,是那麽善良的人啊……

他不曾傷害過任何人,卻要終日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和苦楚,不得不面對自己注定短暫的人生和随時都會逝去的生命。即使如此,他都沒有想過要傷害任何人,只會躲在自己的世界裏孤獨傷情,遙望着遠方的一川山水落寞失神。

甚至有時候,她忍不住會想,其實霍斬言是知道她身份的吧,即使不知道,從她的言行舉止中,也總該能猜出她并非正道中人,良善之輩。然而,對于有着這樣背景的她,他都是忍耐包容的,沒有懼怕,沒有反感,只是淡淡的回應着她,溫柔靜默,他甚至不用說話,只需一個眼神,就能令她感到莫名的歡喜。

可是,就是這樣的霍斬言,他快要死了。

他的音容笑貌正消逝在她的世界裏,如同握在手裏的流沙,無論如何努力,終究沒有辦法挽留……

蕭蕭落下淚來,滾燙的淚水濕了臉面,在過去的那些年裏,剛強倔強的她從未曾哭過,然而自霍斬言受傷垂危之後,她幾乎流盡了這一生的眼淚,原來珍愛竟是這般的難以割舍,這般的痛徹心扉。

那位禪僧望着她,嘆了一聲,還是道:“蕭施主,貴教勢力發展宏大,教衆遍布山川各處,能救人性命的寶物亦是數不勝數,你又何必執着于我少林?此番尋藥之行,我們不會為難于你,卻也不會冒險給予你靈藥,還請你下山去吧。”

“不!”蕭蕭激動的向前走了幾步,語氣裏盡是祈求:“麥藥郎說過,要治好斬言的病,非麒麟角、火雲芝、天狼血和菩提子不可。”

她急忙将腰間的錦袋解了下來,雙手呈到那位禪僧的面前:“你看,火雲芝和天狼血我已經取來了,現在就只剩下菩提子了……”

她說到這裏,突然頓了下來,一向狡黠靈動的雙眸呆呆的盯着那只錦袋,容顏蒼白如雪,然後朝着那位禪僧緩緩的,傾身跪了下來。

寂靜的後院中,頓時升起了一陣細細的議論聲,那些僧侶愕然的注視着眼前這一幕,瞪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傳聞中那位嚣張乖戾,殺人不眨眼的魔教聖姑,為了得到菩提子,居然肯忍受屈辱向人下跪!

蕭蕭淚流滿面,仰望着那位禪僧哀求道:“我蕭蕭生不跪天,不跪地,甚至連師父都未曾跪過,現在我求你,求你救救斬言,求你救他……”

她匍匐在地上,緊緊握着手指,像是在佛陀面前忏悔的罪人。雖然她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錯,哪裏是罪,可是只要能救霍斬言,即使讓她認錯又有什麽關系呢?只要能救霍斬言,她可以抛卻做人的尊嚴,可以踐踏所有的高傲,甚至可以背棄生來就堅守的信仰……

禪僧同情的注視着眼前這個女子,望着她身上的累累傷痕,最終還是嘆了一聲,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師兄,見對方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方道:“罷了,念在你一番誠心,若施主肯在佛祖面前起誓,今生不會再犯殺戒,那麽我便會将菩提子交與你。”

Advertisement

蕭蕭只遲疑了一下,随即堅定不移的舉起了手:“我蕭蕭今日在佛祖面前起誓,今生絕不會再犯殺戒,如若不然……”

她頓了頓,還未想到誓言的代價,那禪師緩緩補充道:“如若不然,你救得那個人,便會再次陷于今日這樣的危難,你可願意?”

蕭蕭瞪大了眼睛,愣愣的有些失神,她垂下頭思考片刻,鄭重的點頭承諾道:“好……”

青山古剎之間,那個狼狽血污的女子收斂了所有的暴戾和陰狠,瘦弱單薄的身影恍若一片纖細的竹葉,一張斷了線随風易逝的紙鳶,強忍着噬心的傷痛和苦楚,在少林數百僧侶充滿戒意的目光中,帶着滿身的傷痕踉踉跄跄的離開。

如瀑及腰的墨發,粘連着血污淩亂不堪,然而虛弱蒼白的容顏之間,卻帶着淺淺淡淡的笑意,她的步履蹒跚,捂着胸口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難,目光卻從未如此的堅定決然過,撕心裂肺的痛苦讓她冷汗森森,下意識的抓住了自己的指尖。

她每走幾步,身旁的僧侶就會持着棍棒忌憚的倒退幾步,望着他們的恐懼和憎惡,蕭蕭笑得有些悲涼,悲涼中又帶着女兒家的嬌羞和歡喜。她要回到苦寒沼澤去,去見她心心念念的霍斬言,站在他的身邊,靜靜注視着他溫柔淺淡的眉眼。

她知道斬言一定不會像這些人這般嫌惡她的,他會同她說話,對着她笑。

在他面前,她可以不必做神龍教的聖姑蕭蕭,在他面前,她只是一個悄悄愛慕着他的女子,局促笨拙,遮遮掩掩,生怕這個病弱溫柔的書生一旦發現她身上的血腥和殘忍,會吓得卻步逃走,生怕自己的身份和過往,會帶給他無盡的煩擾和災難。

然而,這番玲珑心思,即使她不曾對他說出口,霍斬言他不會不懂得吧。

她從小就不知道該如何掩飾自己的內心,有些東西,有些人,一旦愛上了,便是轟轟烈烈,恨不得把整顆心都掏出來呈到人家的面前,甚至還會覺得只是這種程度到底夠不夠?

那些缱绻在心頭的愛戀,總是不自覺的傾瀉而出,要如何才能收斂隐藏得了呢?

她記得在很久以前,曾聽師父說過這麽一個故事,他說有兩條魚,被困在車轍裏面,為了生存,兩條小魚彼此用嘴裏的濕氣來喂對方。然而,這樣的生活總歸是不對的,遨游河川大海,才是魚兒的宿命,水漫上來了,這兩條魚兒也終将會回到屬于它們各自的天地。

現在想來,她與霍斬言之間不也是如此?萍水相逢的偶然初見,驚鴻照影的結伴而行,本就是兩個不同天地的人,閑庭落花,雲卷雲舒,才是屬于他的生活和人生,然而她,注定要在這人情稀薄的江湖上,風雨飄搖,踏血前行。

是誰說過,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能夠做到的人,一定不曾有過銘心刻骨的眷戀和不舍,就連師父那樣的人,都會沉淪在情網之中掙脫不得,她又為何不可?

江湖人人都說神龍教教主蕭孟虧終日閉關修煉邪功,可曾知道他只是将自己關在冰室之中,同他心愛的那個女子躺在繁花似錦的冰床上,在只有他們的世界裏,靜靜的陪着她,不厭其煩的與她說話,即使那個女子已然死去了二十幾年……

她從不覺得這是癡,是傻,因為在這紅塵之中,茫茫人海裏,能夠遇上一個令自己心動的人,是多麽幸運的一件事,倘若真的遇上了,便是要将那人長長久久的放在心間,就像被她愛着的霍斬言,縱世間百媚千紅,她也只能看到他的身影。

蹁跹驚鴻影(九)

幾天之後,西北沼澤之地,大雪紛紛下了好幾夜。

一位年輕公子負手站立在窗邊,靜靜望着遠方銀裝素裹的天地,他的眉目淺淡溫柔,身上系着狐裘披風,白皙修長的手指隐在雲袖之中,像是一幅絕塵臨仙的水墨畫,身後的架子上擺着古樸破舊的竹簡,還有一層層盛放風幹藥材的簸箕,幾個藥爐中咕咚咕咚冒着熱氣,滿屋盡是藥香。

蕭蕭邁步走近了他,站在他的身後,良久才道:“斬言,你的身體好些了麽?”

霍斬言聞言轉過身,望着她靜靜笑了,精致如畫的眉眼越發顯得清俊溫柔,他點頭淡淡嗯了一聲,不緊不慢答:“多謝姑娘舍命相救。”

蕭蕭站在他的身邊,明豔的容貌中有些羞澀,故作若無其事道:“什麽舍命不舍命的?你不要聽那麥藥郎胡說八道,不過幾味藥材而已,對我來說又不是什麽大事。”

她頓了頓,見着霍斬言眉目中的擔憂與哀傷,不由慌神勸慰道:“麥藥郎說,只要你留在這裏再多修養幾日,便可大好了。”

她在欺騙霍斬言,同時也在欺騙她自己。當日麥藥郎所說,縱使她費盡心力取回了那幾味藥材,霍斬言也不可能活長久。

她不知道霍斬言的來歷背景,也不知道他家中還有何親朋好友,更不知道自己現在在他心中究竟占據着什麽樣的位置,卻自私貪心地想要将他留下,甚至妄想着,在他生命最後的這段時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