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章節
裏,由她陪着他,就在這個冰天雪地的地方,沒有塵世,沒有江湖,只有他們。
然而霍斬言卻微微頓首,聲音聽起來清淡而溫柔:“姑娘和神醫的好意,在下心領了。”
蕭蕭聽到他的話,焦急走上前去,不悅的皺眉:“怎麽,你要走?”
霍斬言點了點頭,不緊不慢道:“此次離家,本是打算去洛陽處理一些私事,如今已耽擱太長時間了。”
聞言蕭蕭陷入了一陣沉默,是啊,他們本來就是毫不相幹的兩個人,霍斬言原是要去洛陽的,因被她連累輾轉來到苦寒沼澤,不僅受了傷,還耽擱了行程,如此算起來,終究是她對不住霍斬言,現在又怎可癡心妄想的把他留下?
只是此次離去,便再也後會無期了吧。從此以後,他們便是不同世界的兩個人,走着不同的路,看着不同的風景,也終将會走向不同的結局。
只是不知,在他閑敲棋子落燈花之時,可會偶爾的想起她,想起他們的初遇,想起她曾經送給他的那枝桃花?那麽她呢?江湖兒女,四海為家,注定如柳絮般漂泊流浪,當她走遍天涯,行遍綠水之時,尋尋覓覓中,可會再一次見到他的身影?
蕭蕭依依不舍,卻又不知該如何挽留,想了許久,方道:“你……你還沒有吹笛子給我聽呢!”
霍斬言一怔,向來清淡的眼眸中恍惚閃過了不明的神色,片刻之後,又緩和下來,眼波潋滟婉轉,像是融化成兩泓清水,裏面流動着些許的溫柔,他轉過身平靜的望着外面的風景,良久才道:“姑娘,你先轉過身去。”
他的聲音清淺,恍若一縷單薄的輕煙,一出口便已消散在空氣之中,然而卻可以令聽到它的人刻骨銘心,一字一句,猶若玉珠落盤,甚至在很久之後,都忍不住回想起他當時的語氣,以及他說出這句話時的神情。
蕭蕭眸中閃過一絲詫異,還是按照他的意思老老實實轉過了身,背對着霍斬言,等候他接下來的話。然而片刻之後,宛轉悠揚的笛音響了起來,從木屋一直傳到遠方的天外,合着外面紛飛的大雪,竟是極為靜谧美好的畫面。
霍斬言的神情依舊平靜,唇瓣幽涼,幾乎都沒有什麽血色,白皙細膩的手指輕輕敲着孔洞,如玉雕琢的臉上更多的是落寞和孤獨,他在望着遠方飄搖的大雪,亦是在注視着自己冰封已久的內心。
蕭蕭一直背對着他,聽着他的笛音,一時間所有的酸楚和喜悅都湧上心來。初遇時驚鴻照影的溫暖,患難中生死相依的眷戀,以及離別前想留不能留的凄然……她紅了眼眶,卻倔強的擡起了頭,堅決不讓眼淚滴落下來。
此時此刻,整個天地似乎都安靜了下來,他們之間從未如此的接近,沒有木屋,沒有大雪,甚至連綿延數十裏的沼澤都已消失了蹤影,這個世上只剩下他們,她在背對着他,聽着那首專門為她吹奏的笛音,想回身抱一抱她愛着的那個霍斬言。
良久之後,笛音終于落了尾聲。霍斬言輕輕咳了兩聲,淡淡道:“抱歉,我已習慣一個人吹笛子了,所以……”
他頓了頓,垂眸望着手裏的那支笛子,修長的手指微微收緊,轉過身對蕭蕭溫言道:“與姑娘萍水相逢,斬言身上別無長物,這支笛子,便贈與姑娘吧。”
Advertisement
蕭蕭怔了片刻,下意識的伸手接了過來,緊緊地抓在了手裏,卻又生怕太用力而把它捏碎。
這是一支白玉笛子,通體晶瑩剔透,竟無一點瑕疵和雜色,笛子的兩端以金線纏繞,右側挂着兩枚玉墜,看上去精巧無比,價值連城。
蕭蕭有些無措的看向霍斬言,複又展顏笑了:“你等着,總有一日,我會尋這世上最好的笛子來謝你!”
霍斬言慢慢垂下眼簾,平靜的答:“多謝姑娘。”
蕭蕭握着笛子背過了身體,不滿的咕哝道:“我說過,不用跟我客氣的。”
她頓了頓,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我……我可以……我是說萬一我路過洛陽,可以去看你麽?”
霍斬言清俊溫雅的眸子倏忽閃了一下,很快又被他掩藏在心靜止水的淡漠中,聲音聽起來有些涼薄:“姑娘……要去洛陽麽?”
蕭蕭不安的低着頭,注視凝望着手裏的那支玉笛,說話時有些忐忑:“也許呢。”
此話一落,木屋中便陷入了一陣寂靜,良久之後,才聽到霍斬言雲淡風輕的聲音:“好啊。”
這是他們最後的對話,蕭蕭不知道他那時的遲疑究竟是為何,所以直到送霍斬言離開時,都不再主動與他說話,而霍斬言也沒有再開口,兩個人就一直沉默,或是一前一後,或是并肩走在紛飛的大雪中。
苦寒沼澤的邊界,蕭蕭伫立在寒風漫雪之中,遙望着早已空無一人的小路失神,不知為何,她現在感覺心裏很空,酸酸的,澀澀的,竟是這般的沉重着,好像他走了,也将她所有的期盼和歡樂一并帶走了。
“你也該鬧夠了吧?”身後有個平淡威嚴的聲音傳了過來。
蕭蕭回身看時,只見一個紫衣墨發的中年人負手站在不遠處,她扯出一絲苦笑,還是朝着那人走了過去,半跪在那人的身下,垂首恭敬道:“師父……”
當日蕭蕭離開苦寒沼澤之後,麥藥郎擔心她會遇到什麽危險,回頭蕭孟虧找他索命,于是戰戰兢兢的給神龍教傳了一個消息,不過他又怕透露的內情太多,蕭蕭也會反過來取他老命,所以在信中只提到蕭蕭要去取藥,而把霍斬言的事情給含含糊糊的瞞了過去。
蕭孟虧伸手拍了拍她的頭,語氣淡淡道:“鬧夠了,就回去吧。”
蕭蕭聞言仰起臉,很是不解:“師父既然都下山了,難道不去找卓鼎天報仇麽?”
蕭孟虧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他側身重新負上了手,望着遠方靜靜道:“即使我不去找他,他也是會來找我的。”
蕭蕭站了起來,眉目中似乎有些疑惑:“近日江湖上不知是何人散布消息,提起了祖師婆婆和卓鼎天當年的事。不過這樣也好,卓鼎天這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一刀殺了倒是便宜了他,不讓他身敗名裂,失去所有,又怎能讓他為當年的事贖罪?”
蕭孟虧的目光有些茫然,贖罪麽?
他還記得卓鼎天當初拜入師門的場景,誰會想到那個滿身正氣,慷概俊逸的少年,會是那般狼心狗肺,心懷鬼胎的人?碎雲淵的雪至今還在下着,然而住在裏面的人卻已不在了。
她死在二十五年前的那場背叛中,那個她引以為豪的弟子,那個她深愛着的男人,為了學到更高一乘的武功暗算了她,将她畢生的功力竊走,挑斷了她的手腳筋,刺瞎了她的雙眼,還将她推向了萬丈懸崖之下。
那會是多麽刻骨銘心的一種痛啊?這麽多年,他一直在想,該如何才能讓罪孽之人為當年的事付出代價呢?這麽多年,他也一直在想,然而,當恨已達到極致之時,恨與不恨,就沒那麽重要了。
因為無論他怎麽想,怎麽做,好像都不能令自己感到滿意,在仇恨和痛苦中掙紮了這麽多年,最後他恍然發現,把那個人千刀萬剮也好,把那個人剁成肉泥也罷,她都回不來了。
那個會教他武功,給他擦汗,為他做飯洗衣的女子,再也,再也回不來了。
冉冉物華休(一)
洛陽城外,因即将舉辦的英雄大會,來往的人頓時增加了好幾倍,朝廷未免這段期間會發生意外,派出守衛城門的官兵也增加了許多。
一輛馬車跟着形形的人群,不緊不慢的駛過了城門,在寬闊熙攘的大街上平穩前行着,不多會兒,就來到了古城中央的一座山莊前。
陸劍山莊裏,卓鼎天和莊主陸九卿正在客廳中陪客人飲茶,忽見江昊邁着闊步走進來禀報道:“師父,霍師兄到了!”
卓鼎天立即擱下杯子,站起身來驚喜問:“當真?”
江昊用力點頭,可能是覺得自己跟霍斬言見過一次,所以欣喜優越異常,他沉聲答道:“霍師兄現今已經到山莊門口了。”
旁邊的陸九卿疑惑的看向了卓鼎天,問道:“這位貴客,莫不就是卓兄口中的江月樓主?”
卓鼎天哈哈一笑,廣袖一拂:“可不就是他麽,走,随我去迎一迎他!”
能讓武林盟主屈尊降貴親自迎接的人,身份地位果真不一般,客廳中的那些人皆是相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對這位貴客産生了好奇,更重要的是,他們也很想知道這位傳聞中避世不出的江月樓主究竟是何模樣,于是也都紛紛跟了出去。
陸劍山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