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章節

那位逝去的好友,不由仰天合上了雙目,悵然嘆了一聲:“孟虧啊……”

他到現在都還記得蕭孟虧第一次去藥王谷的場景,那時候蕭孟虧還很小,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稚嫩生澀,卻染着一身的血污,而他背上的那個女子也才不過二十歲,被人挑斷了筋脈,剜去了雙眼,瀕危死亡,蕭孟虧叫她師父,後來他才知道那個女子的名字,叫作蕭孟君。

明明花一樣的年紀,明明玉一般的璧人,卻不得不面對死亡的絕望,她傷得那樣重,就連身為藥王弟子的他都沒有十成的把握,但是看到天下至寶麒麟角,以及蕭孟虧滿懷期待的表情,他還是答應了下來,最後的結果沒有出乎他的意料,蕭孟君死了,與她一同死去的還有那個善良木讷的少年。

這麽多年來,他躲在這苦寒沼澤中,一是因為想起妻子和未來得及出世的孩子,便不願為人治病,還有就是覺得愧對蕭孟虧,他欠這個人的實在太多,倘若此次不能治好他的徒弟,只怕日後死了,也無顏再去見他吧。

可惜蕭蕭的傷勢極不穩定,時而清醒,時而昏迷,麥藥郎雖花了大力氣去挽救,卻還是藥石無效,連吐了好幾天的血之後,整個人都瘦得不成樣子,氣息奄奄的靠在病榻上,望着霍斬言曾經站過的那個窗邊發呆,望着望着便又昏了過去,每次都得以銀針刺穴才能清醒過來,清醒之後,還是怔怔的注視着那個窗口,以及外面紛飛的大雪,短短幾個月,物是人非事事休,再無歲月可回頭。

心有千千結(六)

蕭蕭在清醒的時候,将霍斬言利用中原武林覆滅神龍教的事,斷斷續續的告訴了麥藥郎,麥藥郎獲知真相後雖然惱怒,卻還是忍着怒氣,潛入附近的集鎮上打聽神龍教的現狀,不過神龍教的消息沒打聽到,卻聽到了卓霍兩家準備聯姻的消息。

初聽霍斬言即将成親,蕭蕭僅是愣了一下,卻也沒再多說什麽,倒是麥藥郎比較擔心,一刻不離的守在藥廬裏,就怕她一個想不開會殉情自殺,不過觀察了幾天之後,見蕭蕭除了比從前更加沉默外,也沒有別的異常,便稍稍的放了心,整日在外奔忙尋找為她療傷的藥材。

蕭蕭先前在酒樓中被銅錘砸中後背,雖有內力保護,還是傷及了肺腑,來不及調養就四處奔波,之後又在少林和陸劍山莊裏與人動武,導致傷勢越來越嚴重,到現在竟硬生生的拖成了惡疾,霍斬言的那一劍,确實不至于要了她的命,卻成了壓垮她最後、也是最沉痛的一擊。

病來如山倒,即使她是神龍教的聖姑也不例外,在麥藥郎離開的那幾天,木屋中無人照顧,她連喝水都極其困難,霍斬言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看着她病困潦倒的模樣,看着她拖着沉重虛軟的步伐來到了窗邊,他也邁步跟了上去,站在她的身後,良久朝着她的背影緩緩伸出了手。

然而,手指觸碰到她肩膀的剎那,又恍若無物的穿了過去,他現在已是鬼魂,不願現身在她的面前,所以蕭蕭看不到他,聽不到他,也感覺不到他。她的唇瓣幹裂,幾乎要流出血來,望着外面紛飛的大雪,瘦削的身形像是随風飄搖的風筝,一旦斷了線,便要朝着死亡的深淵,永遠的墜落下去了。

大雪接連下了好幾天,終于停了下來,冬日的暖陽照耀在沼澤雪地裏,映出刺目的光芒。

雲初末正斜躺在外屋閉目養神,素白的衣袂順着姿勢垂了下來,若不是翹腿的動作太過猥瑣,絕對是一副風流絕豔的好模樣,而蕭蕭站立在窗前,望着漫無邊際的雪地,神情落寞孤獨,似乎在等待麥藥郎的歸來。

不過她終究沒能等到他回來,待麥藥郎風塵仆仆的趕回木屋時,蕭蕭已然死去多時了,當時她咳嗽了一陣,只覺得頭暈眼花,于是一路扶着桌椅想回到床榻邊,剛走了幾步,便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上,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

雲皎雲初末和霍斬言站在木屋裏面,看着她一路爬到床榻邊,靠着床榻虛弱無力的低咳了一陣,游離茫然的眼神忽明忽暗,像是一團即将湮熄的死火,單薄的身體因為寒冷瑟瑟發抖,臉上卻因高燒滲出了汗珠,她的臉色慘白,微微仰頭望着木屋的房頂,神情沉寂漸漸沒有了生機。

良久之後,她的身子歪了一下,似乎是想從地上站起來回到床榻上去,卻因為失力,整個人都摔倒趴在了地上,蕭蕭目光呆滞的望着地面,片刻忽然笑了起來,襯着蒼白虛弱的容顏,顯得凄楚絕然。

她微微擡手,用力咬破了手指,顫顫巍巍地在地上寫着什麽,殷紅的鮮血從手指滲出,一筆一劃勾勒出幾行小字。寫完之後,她的眼簾慢慢低垂下來,向地面上的幾個字緩緩伸出手去,輕顫的手指小心翼翼的覆上了‘霍斬言’這個名字後,幹裂的唇角逐漸勾起一絲苦澀凄慘的笑意,凝望着血字的眼神似乎在看着記憶裏的那個人,一滴清淚緩緩劃過了臉頰,瞬間蕩開了若有若無的笑容。

她目光呆滞地望着他的名字,片刻之後,輕輕的念着:“斬言斬言,他現在在做什麽呢?”

她的表情怔怔的,眼眸裏盡是死寂,語氣也黯然了許多:“是了,他要娶那位姓卓的姑娘,看着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我這心裏可真是不甘心。可是……又能怎麽樣呢?斬言不愛我,而我……就快要死了……”

她又咳了幾聲,一口鮮血順着唇角流出,映襯着蒼白的容顏,依舊美得驚心動魄,她無力的趴在了地上,目光迷離直勾勾地望着眼前的土地,血跡在地上蔓延,染髒了她的臉頰,落在視線中一片殷紅,她在若有若無地喘息着,亦在靜靜等候那一刻的來臨。

她的手指輕輕動了動,片刻之後又平靜了下來,眸中的神情越發的虛散,最終垂下頭,永遠的閉上了眼睛。霍斬言一直站在木屋中,望着她逐漸冰涼的身體,從早上到日落黃昏,一動不動,沒有說話,也沒有流淚,只是靜靜望着她的屍體發呆,就在雲皎想上前叫醒他的時候,雲初末及時伸手拉住了她,把她拽到身邊來,又狠狠的按了按她的腦袋。

雲皎氣鼓鼓地瞪了雲初末一眼,再看向霍斬言的時候,只見他傾身跪了下來,跪在蕭蕭的身邊,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臉,神情落寞而哀傷,喃喃的聲音輕念着:“是你……一直都是你……我心裏的那個人……一直都是你……”

可惜,這場遲來的告白,霍斬言心知,而蕭蕭卻是永遠都聽不到了。

他的身上開始泛着奇異的光芒,靈魂如移動的流螢般迅速游走着,一點一點散開在空氣中,與此同時,他的身體亦是越來越淡,從手指沿着手臂開始變得透明,最終整個人都消逝殆盡,化作一縷皎白的光輝繞着木屋和蕭蕭的屍體轉了一圈,頃刻就消散在半空之中。

雲皎見到這個情景,不由驚奇的瞪大了眼睛,雖說霍斬言沒有經過畫骨重生,但是以他的修為,至少也能撐得過一個月才是,怎會在這時候就被幻夢長空之境吞噬了靈魂?

她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雲初末,只見他正欣賞着手裏的聖靈珠,雙眼放光的模樣看起來有些熟悉,雲皎稍微回憶了一下,頓時想起長安街頭永安當的老板每次賺到黑心錢的時候,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同樣的猥瑣,同樣的惡劣,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她氣得咬牙切齒,在心裏暗罵了幾句,跺了跺腳就往屋外走,還沒走兩步又被雲初末揪住衣領給拎了回來:“你去哪裏?”

雲皎不滿的撅着嘴,很不客氣的說:“你都拿到人家的靈珠和魂魄了,還留在這裏做什麽?”

雲初末砸了砸嘴巴,笑得心花怒放:“你不是很想知道,到底是誰那麽殘忍,居然拿人骨來做笛子麽?”

想起那支人骨做的笛子,雲皎簡直惡心到汗毛直豎,她氣得跺腳,對雲初末一字一頓地大吼出聲:“我才不要!”說完,氣颠颠地跑出了屋子。

蕭蕭臨死前在地上留下血書,讓麥藥郎将她的一截人骨取出,做成笛子送給霍斬言,麥藥郎回來之後,見到蕭蕭冰冷僵硬的屍體,傷心消沉了好半晌,還是照着她的話去做了,然後江月樓婚禮,霍斬言發瘋,卓鼎天謀取江月樓,卓玉嬈率江月樓衆人與左岳盟同歸于盡,一切都沒有改變,唯一變更的,不過是現世中少了一個孤獨飄蕩的鬼魂,和一支賦予了所有深情與血淚的骨笛罷了。

這次的施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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