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蘇妗不知道徐皇後在想什麽,與徐皇後的視線不經意相撞後,恭敬而不動聲色地低下了頭,沒有露出半分心中所思。
只是心裏到底有些唏噓,回家的路上便忍不住和越瑢說起了這事兒。
自古文武不相親,徐家陰盛陽衰,家中少數幾個男丁都是文臣,和武将之首的鎮北王府一向沒什麽往來。越瑢也很看不上他們家男人都沒本事,光靠家中姑娘發家,并時刻谄媚于君前的作風,因此對這事兒并不關心,之前聽了一耳朵,确定他們不會影響自己的計劃之後,便沒再在意了。
這會兒見蘇妗語氣忿忿,一臉不平,顯然是在同情擔憂徐皇後,青年不由好笑地挑了一下眉:“在你印象中,徐皇後是個什麽樣的人?”
蘇妗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問,但還是想了一下,道:“她年長我幾歲,我回京的時候她已經是太子妃了,所以沒怎麽與她接觸過,對她也不是很了解。不過徐皇後一直賢名在外,阿昭也曾說過,她是個秉性寬厚,寬容大度的人,才情也十分出衆。”
徐家祖上出過好幾任皇後,對家中女兒一向是按照皇後的标準來培養的,所以豐順帝這皇帝做的不怎麽樣,徐皇後這皇後做的卻很令人信服。不過再令人信服也沒用,沒有丈夫的寵愛,兒子又沒法給她做支撐,她這皇後之位只怕是岌岌可危了。
蘇妗想着便皺了一下眉,心裏越發同情徐皇後。
卻不想越瑢竟搖頭啧了一聲說:“她是不是真的像表面看起來這麽賢良寬厚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徐家那滿門蠢貨中難得一見的聰明人。”
蘇妗一愣。
“徐家這一輩一共有八個姑娘,個個從表面上看都很優秀,可為什麽偏偏是她脫穎而出,成了太子妃?要知道她的父親可是根本不受重視的徐家三房老爺……”越瑢把玩着蘇妗的耳墜子,懶洋洋地說,“若非聰明過人,怎能成為那一枝獨秀?最重要的,當日我與太子合作的時候,太子為試探我的誠意,對我做了許多愚蠢的試探,最後你猜是誰勸住了他,他才沒有繼續挑戰我的耐心?”
蘇妗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事兒,頓時眼睛微睜:“徐皇後?”
“就是她。”越瑢笑睨了她一眼,“所以你不必擔心她。一個真正聰明的人,只會一時迷茫,不會永遠頹喪。哪怕前路充滿荊棘,她也一定會想法子為自己辟出一條血路。當然她這樣的人也不需要你的同情,所以不要再想這事兒了,先關心關心你夫君吧,我好餓。”
“……”
蘇妗也餓,宴會上的食物看着精致,其實都冷了,她也沒怎麽吃。
正好路過了一家馄饨鋪子,小兩口各自要了一碗,随即便坐在馬車裏,看着外頭點亮了沉寂夜色的萬家燈火,邊聊家常邊吃了起來。
長街漫漫,華燈初上,又是一個平凡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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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只是一個和自己生活沒有太多交集的人,又得了越瑢一番安慰,這晚過後,蘇妗便沒再去想徐皇後的事兒。
卻不想三天後,徐皇後竟突然不請自來,出現在了鎮北王府。
彼時越瑢正帶着福生在屋裏認字背書,蘇妗則是歪在院子裏曬太陽,正昏昏欲睡之際,突然有丫鬟來報,說是五公主來了。
蘇妗一聽,有些意外地睜開了眼睛。
公主出宮是要跟太後或者皇帝皇後報備的,得了允許才能出宮。五公主是個沒人疼的小透明,膽子也小,平時根本不敢往那幾人面前湊。所以除了某些集體活動,她是很少出宮的。平時就窩在自己的小院子裏繡繡帕子畫畫畫兒,日子過得毫無存在感。
這樣的她,怎麽突然出宮了呢?
蘇妗忙讓人把她迎了進來,自己也在栖露的攙扶下站起來,整理了一下微亂的衣襟。
“阿妗姐姐!”
人還沒到聲先到,蘇妗聽着五公主跟小鳥兒似的清脆喜悅的聲音,眼中一下染上了笑意。
她很喜歡身在染缸卻還能保持純真性情的五公主,見她腳步匆匆,滿臉抑制不住的欣喜,忙擡步迎了上去:“見過公主……”
剛行了一半的禮,就被五公主扶住了:“阿妗姐姐快起來!”
蘇妗卻是堅持:“要的,上回公主救了王爺,我還沒有正式謝過你呢。”
五公主不好意思地紅了臉,連連擺手:“阿妗姐姐不要這麽客氣,我也沒做什麽……何況你已經讓阿昭表姐送了許多謝禮給我了!”
“那不過是一點小心意,這句謝謝,我還是想當面與公主說。”蘇妗說着笑了起來,“公主就收下吧。”
五公主沒辦法,只能乖乖地站在那受了她這一禮。
蘇妗這才笑眯眯地問:“公主今日怎麽有空來我這兒?”
“阿昭表姐說你又懷小寶寶了,我一直很想來看你,但是沒法出宮。今日,今日是……”五公主歡喜的笑容一頓,偏頭看了自己身後跟着的那個宮女一眼,有些不安地對蘇妗道,“是皇後嫂嫂特準我出來的。”
蘇妗一愣,想說什麽,就見那一直低着頭,看不清臉的宮女慢慢擡起了頭:“貿然來訪,多有打擾,還請王妃見諒。”
容貌秀麗,氣質高雅,這宮女竟是徐皇後喬裝打扮的!
蘇妗呆了一瞬後大驚,忙要行禮,卻被徐皇後擺手制止了:“今日我是暗中來訪,王妃不必多禮。”
她說着笑了一下,“咱們可否進屋再說?”
蘇妗反應過來,忙點頭将她迎進待客的大堂,心裏卻是百思不得其解:鎮北王府與徐家素無往來,她和徐皇後也沒有什麽交情,徐皇後為什麽要喬裝打扮,借着五公主的名義偷偷出宮來這裏?
她一時想不出個所以然,又見一旁的五公主也是緊張又擔心地看着徐皇後,顯然也不知道徐皇後的目的是什麽,便偏頭給了栖露一個眼神。
栖露意會,忙借着備茶的名義,飛快地往書房找越瑢去了。
徐皇後目光在她的背影上落了一瞬,神色溫和地看向蘇妗的肚子:“這孩子幾個月了?”
“回娘娘的話,已經三個半月了。”蘇妗在她左手邊的椅子上坐下,恭聲回答道。
“這一胎懷得可辛苦?”
“比頭一個辛苦些,不過也還好。”
“懷胎不易,生孩子更是不易,王妃好好保重身體。”大約是想到了傷心事,徐皇後的臉色有一瞬暗淡,不過這樣的失态只是一瞬間,很快她的神色就恢複如常了。
“是,多謝娘娘關懷。”
蘇妗說完這話後,徐皇後就沉默了下來。蘇妗心中一動,便知道她不是來見她的,而是來見越瑢的了。
不然為什麽遲遲不說正事呢?
正這麽想着,越瑢牽着胖兒子過來了。
徐皇後雙手微握,身子不着痕跡地直了一下。
“不知娘娘駕到,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父子倆走進屋與徐皇後見了禮,徐皇後客套了一句,這才看向福生,眼神柔和地說:“這就是福生吧?我記得他和我家元和是同月同日出生的……一轉眼,竟都長這麽大了。”
元和就是她唯一的兒子,那個啞巴二皇子。
聽人提到自己,小福生擡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朝徐皇後看去,見是個長得好看的姨姨,頓時就沖她露出了一個親近的笑容。
徐皇後一怔,笑了,随即便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對越瑢說:“五妹妹一直念叨着小福生,不知可否讓她帶着這孩子去院子裏玩一會兒?”
這就是要把五公主和小福生支開說正事了,越瑢挑眉,點頭同意了。
五公主看了蘇妗幾眼,有些不安地帶着小福生出去了——她在擔心自己帶徐皇後來這一趟,會給阿妗姐姐和王爺帶來麻煩。
屋裏只剩下了他們三個人。
徐皇後目光轉向蘇妗,見越瑢沒有讓她出去的意思,不由頓了一下。她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往往很懂得察言觀色,因此她很快就把本來準備請蘇妗先出去的話咽了下去,只沉默片刻,而後臉色鄭重地說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我今日前來,是想和王爺做一個交易。”
“交易?”越瑢眸子微閃,有些意外,“不知娘娘此言何意?”
“明人不說暗話,我既然來了,便也不跟你們兜圈子了。”徐皇後頓了片刻,幹脆利落道,“我知道王爺正準備急流勇退,只是陛下好面子,是絕對不可能讓你清清白白地退的。若我說我有法子能讓你輕輕松松得償所願,王爺可否答應我一件事?”
越瑢頓時沒忍住挑了一下眉,蘇妗也很驚訝,但同時又有些警惕。徐皇後怎麽會知道越瑢的計劃?!
像是看出了他們在想什麽,徐皇後淡淡地笑了一下:“我是猜的,不過現在是肯定了。”
猜的?
原本并不覺得她能有什麽籌碼和自己做交易的越瑢頓時就來了興趣。
這位皇後娘娘似乎比他想象中還要聰明一點?
他沉吟片刻,沒有否認,只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娘娘是怎麽猜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