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清平郡主确實不是來送別的。
她是來搞事……阿不,追夫的。
知道宋修和也要随蘇妗一家去西陲之後,她這心裏就有點兒慌——聽說北邊兒民風開放,姑娘們都熱情爽朗得很。宋修和長得俊,脾氣又好,雖然有點遲鈍有點呆,但還是很能吸引小姑娘的。再加上他這一走不定什麽時候回來,清平郡主可不就緊張了麽。
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自己看得上,還惦記在了心裏的人,她實在不甘心就這麽與他錯過,所以在家裏與慶陽長公主磨了整整兩天,這才終于得了她的同意,歡天喜地地追了過來。
慶陽長公主倒也不是不支持女兒追求自己喜歡的人——在這一點上,滿屋子男寵的她可開放得很。她不答應,純粹就是舍不得寶貝閨女跑那麽遠。可再舍不得,她也沒能拗得過清平郡主,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
不過,妥協歸妥協,總得有個期限。因此她只給清平郡主半年的時間,要她在半年之內把宋修和追到手,然後帶回京城成親。不然她就親自去幫她把人給綁過來,直接送他們入洞房。
清平郡主:“……”
論彪悍還是她娘彪悍。
不過半年時間不算短,她有信心一定能把宋修和追到手,因此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蘇妗聽完這話,用力地給她豎了個大拇指。
千裏追夫啊這是,簡直感天動地。
越瑢也是沒想到她能有這樣的勇氣,不由對她刮目相看,随即就将她扔進了宋修和乘坐的馬車裏,算是成全了她。
清平郡主知道他是怕她打擾他們兩口子談情說愛,也不在意,嘿嘿一笑,背着那大包袱翻下馬背就鑽進了宋修和的馬車裏。
猝不及防的宋修和:“……!”
早上起得太早,他一上車就補覺去了,剛才是被清平郡主的叫喊聲吵醒的,結果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就見這一身紅衣,笑容燦爛的姑娘大咧咧地鑽進馬車,往他身邊擠了過來:“你在睡覺啊?沒事,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宋修和驚呆了,随即就臉色一紅,整個人往旁邊退了兩步:“郡、郡主?你怎麽會……”
Advertisement
“我怎麽會在這裏?”清平郡主将身上的大包袱解下來放好,跟着擠過去沖他一笑,“自然是來找你的呀。都說嫁雞随雞,嫁狗随狗,雖說我們倆現在還不是那種關系,不過遲早會是的,所以你要去西陲,我也只能跟着你來啦。”
宋修和:“……”
他心頭微跳的同時整個人都無奈了,臉色通紅地別過頭,不敢看這跟個流氓似的将自己堵在了馬車角落裏的姑娘:“在、在下早就說過,我如今并沒有娶妻成家的打算,郡主這又是何苦呢?”
清平郡主是個行動派,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後就已經與他表過白了。宋修和被她吓得好長一段時間見到她就躲,如今卻是躲不過去了,只能努力重複自己之前說過的話,希望能打消她的念頭。
然而清平郡主豈是那種會因為他的幾句拒絕就死心的人?聞言笑眯眯地看着他,也不說話,一臉的“你随便說,反正我是不會聽的”的樣子。
宋修和:“……”
他被她鬧得簡直是沒脾氣了,半晌才揉揉額角,無奈地說:“罷了,郡主要跟便跟吧,只是我們真的是不可能的。”
他說着就要起身騎馬去,被清平郡主一把拉住了:“就你那多走幾步就呼呼喘氣的弱雞身體,還騎什麽馬?好好在這坐着,我不鬧你了就是。”
突然遭遇人身攻擊的宋修和:“……?”
說好的愛慕者呢?這就是你愛慕我的方式?
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麽,清平郡主眨眨眼睛,沖他嘻嘻一笑:“我是喜歡你但我也沒瞎啊。放心,就算你弱雞我也不嫌棄你,反正我身體夠強壯。”
宋修和:“……”
他一時哭笑不得,又見她說着終于後退一步,乖乖坐好了,心裏頓時松了一口氣,只是卻還是愁得很:他是真的無心男女之事,也從沒想過要成親啊……這可如何是好?
***
因為清平郡主的突然出現,宋修和都想改道回青雲山了,然而清平郡主已經放話:你去哪我就去哪。他心知逃不開,也只能認命地繼續前行了。
好在清平郡主雖說纏人,卻并不是那種行事霸道不講道理的姑娘。除了剛上車那會兒往他身邊湊了湊,直白地表達了一下自己的心意,之後就沒再亂來,也沒再說讓宋修和尴尬的話,只轉移話題,與他說起了自己的月事症狀:“……這次來的時候肚子也沒有以前那麽疼了,這是不是有所好轉的意思?我還要繼續吃你說的那些藥不?”
宋修和:“……”
以前面對這方面的問題,他從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可如今也不知怎麽回事,見她一本正經地說起了自己身體的情況,他竟心跳失序,耳朵發熱,整個人都不自在了起來。
然而醫者父母心,她又确實是在認真地向自己請教,宋修和不好不答,便只能努力穩了穩心神,認真地回答起她的問題來。
清平郡主:嘻嘻,上鈎啦!
她摸了摸自己袖子裏藏着的一張小抄,漂亮的杏眸轉了轉,心中很是得意。
為了這一路與他有話題說,她可是命人搜集了很多疑難雜症呢,他休想再躲着她!
宋修和不知道清平郡主正準備溫水煮自己這只青蛙,見她不再搞事,到底是漸漸放松了下來,也一點一點習慣了她在自己耳邊叽叽喳喳的樣子。
雖然心裏還是覺得孤男寡女同乘一車不合規矩,可每次一提到這事兒她就要佯作生氣地湊到他跟前,借機調戲他一把什麽的,宋修和無奈之餘也只能硬着頭皮忍下來,然後盡量地坐得離她遠一點了。
蘇妗得知兩人相處的情況,對自家小夥伴佩服得五體投地,不過也不怎麽意外,畢竟慶陽長公主可是出了名的撩漢高手,阿昭是她的女兒,手段自然不會弱。
就是……
“你說師兄多久會敗下陣來?”這天晚上,一行人住進了一家路過的客棧,福生因為路上疲累早早就睡着了,蘇妗和越瑢也在簡單收拾了一番之後躺了下來。
“反正不會太快,”看着懷裏興致勃勃的媳婦兒,越瑢挑了挑眉說,“他腦子裏根本沒有談情說愛那根筋。”
蘇妗想了一下:“可師兄看起來并不讨厭阿昭,以阿昭如今的攻勢,我覺得他應該會慢慢開竅的。”
越瑢笑啧:“那不然咱們打個賭?”
“賭什麽?”蘇妗來了興致。
“賭他什麽時候開竅,我猜至少三個月以後。”
“那我猜……兩個月之內吧。”蘇妗說完又問,“那賭注是什麽?”
“賭注……”越瑢眸子一閃,湊到蘇妗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蘇妗臉一紅,擡手就推了他一把:“不行!換一個!”
越瑢一把抓住她的手親了一口,勾着嘴角痞笑道:“怎麽,夫人莫不是怕了?”
蘇妗:“……誰怕了!不過是覺得你太臭不要臉而已!”
越瑢啧啧,理直氣壯:“夫妻敦倫乃天地之道,我怎麽就臭不要臉了?”
蘇妗羞惱:“那!那也不能拿這個來打賭!”
“好妗妗,你就答應我吧,我都想了好久了!”
“不行,換一個……”
日子就在小倆口的嬉笑打鬧中一閃而過,很快,錦州就到了。
錦州距離京城不是特別遠,人情風貌與京城差別不是很大。越瑢一行人進了城,尋了間最近的客棧準備住下,突然有一大漢扶着個顫巍巍的老婦人從街邊人群中沖出,神色激動地問道:“請問各位,各位可是來自鎮北王府?”
彼時越瑢正抱着福生從馬車上下來,聞言眸子一閃,面色疑惑地轉過了身。一旁葉風忙上前一步道:“我家公子已經辭爵,如今已不再是鎮北王,鎮北王府也不複存在了。你們是什麽人?找我家公子有什麽事?”
鎮北王當朝辭爵一事已經傳遍天下,路人們聞之皆驚,紛紛跪地叩拜,以示心中敬仰。
對他們而言,哪怕鎮北王不再是鎮北王,也依然是他們心中的英雄。
越瑢忙出聲讓衆人起來,随即溫聲問那淚流滿臉的老婦人:“老人家這是怎麽了?可是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幫忙?”
老婦人噗通往地上一拜,哭着說道:“求王爺救救我家孫兒吧!”
“這……發生什麽事了?”
老婦人就在那大漢的幫助下,當衆把事情說了一遍。
原來這老婦人的獨生子曾在老鎮北王麾下為将,可惜天妒英才,數年前戰死在了沙場上。消息傳來,他懷着八個月身孕的妻子悲痛過度,難産去世,只留下一個可憐的孩子與老婦人相依為命。
家裏已經沒有別人,老婦人帶着孫兒在街坊鄰居的幫助下努力生活,倒也勉強将日子過下去了。可惜她日漸老邁,那孩子又因為早産身子一直不好,前段時間老婦人身子不适,請大夫一看,發現自己竟已命不久矣。她生怕自己一走,年僅九歲的孫子孤苦伶仃一個人沒法生存下去,所以才會在聽說鎮北王要經過這裏的時候,腆着老臉跑過來,希望他能行行好收留她孫子,好讓他能活下去。
蘇妗一開始還有些驚疑,聽到這裏就反應過來了——這應該就是越瑢特地給二皇子安排的“合理身份”了。
果然越瑢聽完這話後,便問了那孩子父親的姓名。
“我兒名叫雲信。”老婦人抹着眼淚說。
越瑢一聽,面色大驚,随即忙親自上前将老人家扶了起來:“沒想到您老竟是雲大哥的母親!我父親曾與我說過,雲大哥是為救他而戰死的,這些年他也一直在命人尋找雲大哥的遺孤,只是一直沒找到,沒想到竟在這裏叫我遇見了!老夫人請放心,雲大哥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往後我定待他如親生!”
蘇妗看着他一本正經飙演技的樣子,心裏有點兒想笑,面上卻很是配合。
豐順帝必然會派人盯着他們,這事兒又事關重大,不能有半點錯漏。
衆人把該走的流程都認認真真走了一遍,然後才在那老婦人和那個冒充“熱心鄰居”的徐皇後派來的暗衛帶領下,去了老婦人的家。
老婦人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雲信這個人确實存在,也确實是老鎮北王的舊部,當年替老鎮北王擋箭而死。老鎮北王這些年也一直在找他的家人,只是老婦人因為家鄉遭難,帶着她孫子來了錦州,所以一直到半年前,老鎮北王的人才終于找到了他們。
也實在是巧,雲信的兒子只比二皇子大兩歲,且因為早産體弱的緣故沒怎麽出過門,見過他的人也不多。所以就算七皇子年紀小些,別人見了也不會覺得奇怪。
當然,老婦人并沒有“命不久矣”,而是準備在辦完這件事後,詐死帶着體弱多病的親孫子去江南生活——江南氣候養人,對孩子的身體好,而越瑢也都已經安排好一切了。
“老夫人,不知我請您照看的那個孩子現在怎麽樣了?”路上,越瑢低聲問老婦人。
老婦人忙回答道:“那小公子自打來了咱家之後,倒也沒哭,就是一直不肯吃不肯喝,睡覺也睡不踏實。老婆子用盡了辦法才讓他願意吃上幾口,可也就是幾口,那孩子脾氣實在是太擰了,這麽多天下來,好好一個小金童瘦成了小柴幹不說,前些日子還病了一場……”
越瑢一聽,眉頭就擰了起來。
蘇妗的心也是一下子提了起來。
二皇子怕生,不常見人,她雖然進過幾次宮,卻一次也沒見過他,因此并不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孩子。雖說徐皇後和她交代了一些,可終究沒有真正接觸過,又見老婦人說得連連嘆氣,蘇妗心裏不由浮現出了一個倔強叛逆,脾氣不怎麽好的孩子模樣。
一時間她有些擔心自己會照顧不好他——畢竟是皇子,管教得重了輕了都不合适。可沒想進門一看,卻看見了一個容貌極為精致,模樣看着也極為乖巧,就是神色有些蒼白,眼神也有些木然的小男孩。
他看起來和蘇妗想象中完全不一樣,身上看不見半點叛逆,反而脆弱得讓人心疼。
蘇妗一怔,想着這麽小的孩子,突然離開了母親身邊,心下一定十分惶恐不安,心裏頓時就被憐惜填滿了。
她努力放軟神色,片刻,擡步朝他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