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少年轉身走的很幹脆,他出門時打了個呵欠,看起來是真的很困。

病房門沒有被關上,白熾燈已經回到了被點亮的狀态,窗外的風聲已經聽不見了。

徐珲擡着頭把名片舉起來,上面是大大的“高未崖”三個字,小字上寫着“正統道法,驅鬼辟邪”,最底下是一個座機號碼和手機長號,他看着這個名字,不由想起了微博上那個橙V,以及提醒那個博主的七個字。

鼻血已經止住了,他扯了幾張紙巾随便擦拭了一下,就想去扶起江茵,觸碰到她的時候發現她的手不再冰冷,他心裏一暖,上下打量江茵,發現她竟然沒有一絲傷痕。

或許這個夜晚傷的最重的是他,徐珲的後脖子隐隐作痛。

徐珲在護士查房前把房內碎掉的吊瓶和血跡整理幹淨,那名叫做高未崖的少年做事完全不顧後果,這麽個爛攤子就這樣大咧咧擺在現場,讓他有些頭疼。

除了補一瓶葡萄糖外還要賠償碎掉的吊瓶,雖然價錢不高,但借口不好找——難道要說,昨晚有人來捉鬼,連牆壁都扣下來一塊?

出乎意料的是沒有人提起這事,無論是護士還是醫生,完全沒有提及昨晚呼嘯的風聲和悶雷。徐珲旁敲側擊地詢問隔壁床上那名女性的睡眠質量,她的回答卻是與之相反的淺眠。

令人高興的是早上八點多的時候,江茵醒了。

“……怪不得這麽餓,”江茵聽完徐珲的話,露出一個無力的笑容,“我手機呢?”

“你先好好休息,別再去摻和案子,”他掖了掖江茵的被子,“想吃什麽?我去給你買。”

徐珲離開病房,江茵手中握着那塊白木,臉色有些蒼白的她面無表情。

雷擊木……

或許遲遲未到的報應要來了,她這麽想着,心裏有些釋然。

徐珲敵不過江茵,還是讓她聯系上了警局的同事。他去買飯的那段時間已經把江茵的狀況告訴了林傑毅,這讓壓力頗大的他們稍微有了點輕松感,然而江茵的詢問讓他們又繃緊了神經。

“有查到眉目,”電話那邊的林傑毅回答,“去年七月份我市有一場搶劫造成的死亡,你還記得嗎?”

“七月份……是那個女高中生?”

“對,那名逃課的高中生被三名男性攔截想要實施搶劫,逃跑過程中被車撞死的案例,”林傑毅的聲音有些低沉,那個案子看起來十分普通,當時是早上十點多,路上車流少,高中生從小巷子蹿出的時候車主也來不及剎車,整個人直接被撞飛到一旁的路燈上,脊骨斷開,內髒破裂,她沒來得及等到救護車,就在馬路上斷了氣,而發生車禍的地方,就是那個十字路口,或許她失去意識前最後看到的場景,就是那間便利店,“畢竟都已經過了快一年了……我們最開始也沒想到這個案例,只是碰巧的是,那個車主,是今年三月份去世的,就是現場發現屍體的第三名女性。”

“……給我一小時,警局見。”江茵說完就直接挂了電話,連粥也不吃了,當下就要掀開被子。

“姐,你就不能先吃完這頓飯?”徐珲苦口婆心地勸說,心裏暗道怎麽林哥說出的話那麽吸引人,就不能直接說完?雖然已經辦理了退院手續,衣服也帶來了,但三天只靠輸液的江茵怎麽能有力氣再去硬撐?

“吃不下,你讓開!”江茵推開徐珲,去換完衣服後還嫌他帶的不是警服,徐珲實在勸不下他,只得把手裏的一些糕點讓她帶上。

江茵走了,徐珲整理完物品,看到床頭櫃上放着的那張名片,沉默半晌,只是把它随手放進了背包裏。

***

案件不了了之。

江茵出院後過了一星期,警局最終發出的解釋是臨市的一名女性綁架了受害者,內容非常模糊,動機是錢,對大致的概括卻是一筆帶過,只是說三人無法談攏,最終導致兩敗俱傷。

徐珲知道并不是這麽一回事。

寫完報告後他接到江茵的電話,等趕到飯店時,江茵手邊已經放了三個空罐。

“恐慌啊!不要民衆恐慌就只能抛棄真相!”她雙頰酡紅,看起來已經有些醉意,她用筷子敲着木桌,“這件事還有真兇,真兇還在逍遙法外!”

“你少喝點,”提到真兇,徐珲就想起一周前淩晨,少年收走的那團虛體,他沒把這件事告□□茵,因為沒有繼續再做夢,他也沒去聯系那名少年。他起開一個啤酒罐,給自己倒上,“說吧,我聽着。”

“這個市的公民,全他媽都是傻子!蠢蛋!無可救藥!”江茵破口大罵,“頂頭上司,也只會玩‘大概’‘可能’的把戲,還把人耍的團團轉,一個一個都他媽信了!”罵完後又開始唉聲嘆氣,感嘆蒼天不公,命運耍人。

這是江茵的老毛病。

江茵自從坐到這個位子上,就經常會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案子出現。

有什麽閣樓突然出現的屍體啊、高樓墜落的人卻無人知道他是如何進入的頂樓啊、半夜加班被自動行走的碎紙機切割手掌失血過多而死啊如此之類,案件離奇,往往查不到真兇,最終都是以一種模糊的解釋公布,看起來卻又能自圓其說。

她經常會在公布後拉上徐珲開始喝酒聊案件,談她的想法,罵衆人的無知,希望得到無關人員的支持,而徐珲就是那個垃圾桶。

從她口中,再聯系上那場“捉鬼”,徐珲也知道了為什麽這次會被草草結束。

這件事要先提起去年夏天的那場車禍。

在車禍中唯一一名死亡的女性是一個花季少女,她被車撞上,當場死亡。撞人的車主是518案件裏第三名女性,但那名女性明明已經在今年三月份因癌症去世而被火化下葬,但現場的屍體卻像是剛死亡不久,很有可能是裝死,或許是要逃避什麽。當時少女會突然蹿到馬路上是因為有三名男性在追趕她,三名嫌疑犯承認只是想要施行搶劫行為,但因受害人的死亡,故而被判十三年不等有期徒刑,司機則被判沒有責任。

死亡的另兩名受害者,江茵去拜訪過那個微博名叫“總覺得主子在撓我”的女性,女性跟死者曹靜有過幾次網絡上的來往,她的回答是曹靜跟她提過她曾跟自己男友看到過一起搶劫案,只是他們沒有阻止,少女也因此豁命奔逃,最終死在車輪下。

說到此時,大致的走向已經明了,徐珲悄悄把酒罐拿掉一些,問道,“是有誰要給車禍死亡的受害者報仇?”

“原本我以為很快就可以破案了的,”江茵的臉色看起來十分痛苦,她不住地拍着桌子,連盤子都被震地微微顫動,“我真以為馬上就可以破了的!結果一查,那個高中生的父母在今年年初就搬離本市了,跟她要好的朋友這個月內完全都沒有作案時機,範圍太大查的又累,搞到最後什麽尾巴也沒摸到!”

被害人的死狀太過慘烈,上頭為了抑制恐慌,只能交了一份看似真相的報告。

真相,往往出乎意料。

徐珲到現在也沒把他看到的事實告□□茵,只是像往常一樣聽她唠叨,然後勸她少喝點,到最後偷偷把酒換成了涼白開,還被她潑了兩杯水。

那名附在江茵身上的虛體——或者說可以叫她鬼,雖然記憶中她的臉十分扭曲,但還是能看出只是一名少女,報複是可能的,只是實施報複的不是他人,正是死在車禍中的少女自己。

江茵喝多了,徐珲扶着她往停車場走,她嘻嘻笑着,然後又放聲歌唱,唱着唱着又推開他去一邊吐了出來。徐珲一邊想着等會把她送回去得去看看她家還有沒有糖醋,得讓她把醒酒湯喝下再睡比較好,一邊從口袋裏掏出紙巾。

硬幣随着紙巾跳出來,向前滾動,徐珲快走幾步想要追上它,看着它撞上一個人的腳,而後停了下來。

那人沒有穿鞋,硬幣停在他的影子處,他站在自動販售機前,微微的光亮打在他身上泛起淡淡反光,顯得他愈發白皙,徐珲只能看到他的後背,從身型來看應該是名男性。個頭偏高,他的頭發是純白色的,中長,乖順伏在肩膀處,身穿白色的長袖長褲,仿佛是感覺到什麽,他低下頭,看向自己腳邊。

極富沖擊力的容貌。

他的額發仿佛被精心修剪過,細碎分布在額前,販售機的燈光從側面打出他臉上的陰影更顯立體,這是一個很英俊的男性——只是他的眉毛同睫毛都是白色的,整張臉更是白的異常,他可能是一名白化病人。

等到他蹲下來的時候,徐珲才難受地發現自己竟然屏住了呼吸,只是看着一個男人的背面,就讓他不敢動作,不僅僅是如此,這個人轉過來後,那張臉十分眼熟,徐珲總覺得應該在哪裏見過他,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對方把硬幣撿起,擡頭向徐珲望過來。

明明是很稀松平常的動作,由他做來,就好像加上了一層朦胧的美。徐珲感覺自己的時間都被無限拉長,連江茵在耳邊嘔吐的聲音也漸漸淡去,眼裏都是那個男性,心跳的極快,仿佛下一秒就要蹦出來——

“你的硬幣。”他已經走到徐珲面前,那枚硬幣乖巧地躺在他的手心,在白色的手掌中,硬幣上的那點污漬就顯得十分礙眼。

徐珲有些窘迫,對方的聲音清澈動聽,他耳根微微發熱,接過那枚仿佛亵渎了他的硬幣,讪讪道,“謝謝。”

他發出一聲輕笑,上揚的嘴角讓他看起來更為動人,徐珲聽見他說,“再見。”

“再……見。”

男性輕輕退了幾步才轉身,光着腳離開,白色的身影漸漸隐入黑暗之中。徐珲看起來有些迷瞪,心髒砰砰跳的飛快,就好像是遇到了一直在等的人,讓他雀躍不已。直到完全看不到那人的輪廓了,徐珲才打了一個寒顫,猛然清醒過來。

晚間十點,微風陣陣。周圍偶爾有路人經過,啓動自己的車,江茵吐完在一邊踹着牆壁,差點跌倒。

這種魅惑力……徐珲捂着自己的胸口,滿臉吃驚,他這是——見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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