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真是糟糕!”
快要昏厥的徐珲迷迷糊糊聽到有人這麽說話,下一刻他身上的壓力被帶走,大量的空氣吸入他的肺部,他躺在床上,不停地咳嗽,脖子處陣陣刺痛,咳地胸口都泛疼了。
那廂江茵爆發出狠戾的鳴叫,不間斷地一聲高過一聲,像是直接蹿進腦子攪動他的思維,徐珲承受不住這沒有止境的尖利叫聲,想要蜷縮起來躲避無形的刺激,手臂一滑轉身就摔在了地上。
這一摔,他清醒了。
映入眼球的畫面沖擊着他的價值觀!
江茵還穿着病服,但是她卻趴在垂直的牆壁上,不知是什麽原因,四肢竟然能牢牢地扣在牆上,她那一頭卷發淩亂不堪,像是剛經歷了一場大風,前發擋住了她半張臉,但徐珲仍能看到她那兇狠的表情,那雙有些凸出的眼,正死死盯着來人。
一個病房有三張床,病房很小,江茵的病床在中間,最外面的是一名陌生的女性病人,靠近衛生間的病床暫時沒有人睡,這兩天徐珲都是在這張床上度過難熬的夜晚,而現在那張床上站着一個高大的男人,徐珲從床下的角度能看到他根本沒有脫靴子,潔白的被子估計已經被踩了好幾個黑腳印。
現在是入夏,雖然還有些涼意,但這人卻是穿着一身黑色長下擺皮衣,套着露指手套的左手中握着一塊發白的木頭,有紅線緊緊繞着一頭綁了好幾圈,垂挂下來的線盡頭吊着三枚銅錢。
徐珲聽到窗外的風逐漸變大,仿佛在嘶吼,啪啦啪啦敲打窗戶,沒有下雨,遠處卻開始響起悶雷,閃電照射下的窗簾發出極淡的光芒。這個時候他就有點羨慕隔壁床的那個姑娘,睡得死也是有極大的好處。
江茵在嚎叫,兩人對峙足足超過了五分鐘,徐珲覺得這段時間特別漫長,但是他已經被驚地說不出話。電光火石之間,那人踩過病床,力度似乎很輕,沒有看到床的一絲搖晃就看他借力躍起,木塊被舉起,銅錢交替之時狠狠砸向江茵——
“等一下!!”徐珲不能眼睜睜看着他的姐姐被攻擊,他不知哪裏來的力氣,雖然動作之間因為疼痛有些阻塞,但不妨礙他跳過髒亂的病床,雙手抓住了陌生人的腳踝!
徐珲的行為讓那人吃了一驚,手中的木塊也沒有擊中江茵,而是打在了她手腕下方的牆壁上,雖然沒有正面擊中,卻還是讓她發出一聲慘叫,正想要縮回那只手,兩者的空隙中轉瞬之間爆發出淡藍的火花,迸裂開來形成肉眼可見的閃電,死死縛住那只青筋覆蓋着的手。江茵的叫聲更加刺耳,然而她卻趁着這個空隙,擡起沒有被定住的那只手,從徐珲的視角,他可以看到江茵的指甲已經變得細長尖利,還透着絲絲黑氣,下一刻,她的手就揮在了攻擊她的人肩上。
她沒有得逞。這人好像是外套了一層保護罩,在江茵進攻的時候閃現過金色的光芒,她的手直接被彈開,掌心破裂成一個十字,黑色的血液很快就布滿了她的整只左手。
徐珲還拽着那人的腳,他上半身伏趴在病床上,鼻尖都是被子消毒的氣味,他腦袋還在泛着渾,就被人踹到了鼻子,手一松,整個人往後倒去。兩張病床之間相隔不遠,徐珲後腦勺又磕到了江茵原本的病床上,疼的他全身一抽——
江茵的尖叫愈發凄慘,他被這恐怖的不似人發出的聲音叫的太陽穴一陣陣抽痛,他吸吸鼻子,發現地磚上滴落了幾滴血跡。
這奇奇怪怪的人是誰?!
新一個白色的木塊緊貼在江茵額前,從中伸延出的細小閃電捆住了江茵的腦袋,凄厲的叫喊逐漸變小,她無力再趴在牆壁上,垂落下來,只有右手吊挂在了最先拿出的木塊上。她看起來很想再做些什麽,不停地磨着牙,一句一句讓人聽不懂的話從她嘴裏蹦出來,音調相似,她在重複說着一句話。
“……你——”随着話語的重複,她的話也漸漸變得清晰,“要……你——我要咒殺你——!!”
最後一聲分貝極高,徐珲捏着自己的鼻子,分明聽到了衛生間裏鏡子破裂的聲響。
“好好好,就等你這句話。”那人放下捂着自己耳朵的手,小小地鼓了下掌,從語氣來聽,他似乎帶着笑意。随後他自外衣口袋裏拎出一把匕首。
江茵看見他手上的匕首,又激動起來,但是她沒有力氣,只能顫抖着身體重複那句話:“咒殺你——”
“好好好,等一下。”
他敷衍着随口回了一句話,徐珲看着他把匕鞘随手丢在一邊,翻轉着匕首,貼在手指上,又只是拍了拍,他忍不住出聲:“你想做什麽?”
雖然剛才時間不長,但這猶如鬼片的經歷還是在敲打着徐珲:這個江茵很有可能不是他的姐姐了,或許是被換了身體,也或許是被鬼附身,而這一切,面前那個困住江茵的人或許能給他解釋。
那人回過頭來,徐珲總算看清了他的容貌。
眉清目秀的少年模樣。就算是稍暗的環境,也能看清他那一張白淨的臉,極短的額發向兩邊分開,右邊眉骨點着一顆小痣。眉眼彎彎,眸子清澈透亮,嘴角微微翹起,仿佛永遠帶着一絲笑意,他側頭打量徐珲,像是發現了什麽吹出一聲口哨,他蹲下來,匕首尖對着他,問道,“你流鼻血了?”
徐珲捏着鼻子,對他的問話感到一怔。
這個時間,竟然還會關心他是不是流鼻血了?等等,剛剛踹他的人就是這個看起來才高中的學生吧?
他見徐珲沒有回答他,露出一副不耐煩的表情,看起來就好像是叛逆的少年因學習成績而被老師逮着罵的不屑。他伸手握住徐珲的手腕,沒等徐珲做出什麽反應,一拉一推,徐珲的鼻子被他自己的手毫無憐惜地抹過去,沾了滿手的鼻血。
因為力道粗魯,導致他鼻腔裏的血流得更加兇猛,比液體更涼的是那把匕首,對方反手讓他攤開那只全是鮮血的手,将匕首平放在他手心,搓了搓。
徐珲不止三觀碎了,他甚至懷疑下一秒這個少年會給他的手掌來個對穿。
然而他沒有這麽做,只是帶着那把沾了徐珲鼻血的匕首站起來,走到江茵面前。
江茵的一只手被雷電栓着,當她看到那把匕首,整個人瑟縮起來——很明顯她在害怕,這讓徐珲覺得疑惑,分明方才她對着這匕首感到怨恨,現在卻像是看到不同的物品一樣轉換了情緒。随後聽見那少年開口,說的話就好像是四十歲的變态大叔:“乖,別怕啊,來來來。”
她龇着牙,電流的閃動讓她有些痛苦,看起來色厲內荏,少年往口袋裏掏了掏,摸出一張黃符,口中念念有詞之時将黃符折在刀身與護手之間,而後一刀刺進了白色木塊!江茵嘶吼着扭動,力道不知又從哪恢複,連固定她的那份電流都被她扯下了牆!白木雖然離開牆,但細小的電流仍堅持不懈地裹着她的手掌。
徐珲原本想驚叫,但而後發生的事直接把他的驚叫塞回了喉嚨。
電流纏上了匕首,完全避開了黃符所在的地方,帶着露指手套的手也絲毫不怕這看起來有些可怕的藍色電流。他看到少年将匕首緩緩拔出白木,随着移動,電流爆發出細小的火花,照亮了這間不大的病房。而江茵額頭前那塊白木中央有匕首插入後留下的縫隙,從縫隙之中,電流像是拉扯着什麽,有一張扭曲的人臉正在被電流死死拽着,就要被拉出江茵的軀體!
此時的吼聲已經不是江茵發出來的,這個不知名的虛體好像在尖叫,但聲音仿佛是從遙遠的彼方傳來一樣,通過層層波瀾進入耳朵的就只剩下模糊的聲響。
“好了好了別吵別吵,”少年不耐煩的聲音擊碎了遠方的音調,他在一步步往後退,虛體在死命的掙紮着,怎麽都掙不開電流的束縛,他捏着黃符的那只手不動,匕首快速往後一抽,徐珲看着她被少年握緊,然後他丢開匕首兩只手像是在搓圓一樣把黃符捏成了一個紙團,他繼續從口袋裏撈東西,拿出一個随身小鏡子大小的圓柱木盒,扭開後把紙團塞進去,關好。
江茵在那物被拉扯出去後就已經跌倒在地,少年把木盒随手塞進口袋,彎腰撿起了那柄還有血跡的匕首,然後丢進了垃圾桶。
“嘿,你還在流鼻血呢。”少年拍拍手,指了指徐珲,徐珲下意識擡起頭,發現自己的頭有些暈,“讓她早點出院,這周別去什麽案發現場啊墓地陰氣重的地方,那塊雷擊木還有點用處,帶在身邊就好,我走啦。”
“等等等等!”徐珲想要拉住他,被他巧妙避開。
“诶诶,你別碰我,你這滿手的鼻血,”他看起來十分嫌棄徐珲,“什麽事?快說,我還要去補覺。”
徐珲原本想問你是誰,為什麽會搞出跟電視特效一樣的場景來,就看見少年眉頭一皺,湊近徐珲,摸了摸他額頭,又摸了摸他的耳朵,導致他問出口的話直接成了,“……你幹嘛?”
少年神色嚴肅,他的回答是從兜裏掏出了鈴铛,對着徐珲,一下、一下,有規律地搖動起來。
徐珲的餘光看到走廊上的白熾燈又開始閃爍,窗外大風止不住的呼號着,窗戶顫動,仿佛下一秒就會碎裂。
“你在幹嘛?”徐珲又問了一次。
少年收起鈴铛,以一種“我以為會有好事情結果啥都沒有”的表情啧了一聲,他拍拍徐珲的胸口,掏出一張名片遞過來,“這位哥哥啊,有詭異不尋常的事歡迎找我,什麽鬼上身鬼壓床鬼入夢,我包管把它捉出來!”
聽到那“鬼入夢”那三個字,徐珲一震。
他想起了糾纏他的,一直疲于奔跑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