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太陽徹底落幕,夜幕一寸寸逼近。三只小分隊分別堵住山洞左側、右側以及洞口正前方,形成包圍圈,小雀則爬到上方,在洞頂卧下了。

在胡雲笙身後,還有一只一丁點大的幼狼小喬,屬于被長輩們帶出來長經驗的那類。

胡雲笙彎腰摸摸幼狼小喬的腦袋,小聲道:“跟緊我。”

在洞口約半丈遠的位置,有一個非常不起眼的土包。狼群剛找到這裏時,胡雲笙沒仔細看,這會兒才發現,秦牧他們居然躲在這個山洞裏。

胡雲笙盯着這處不起眼的土包,短暫地失了神,想起了記憶模糊的小時候。

十八年前,他在這裏出生,和爹娘一起在這個山洞裏住了整整五年,直到他們被害去世。

這裏埋葬的是阿爹的雙翅。

“嗚——”幼狼小喬見胡雲笙一直沒有動作,焦急地催促他,輕輕咬了胡雲笙一口。

微微的刺痛驚醒胡雲笙。胡雲笙深呼吸幾下,晃晃腦袋讓自己清醒清醒,走到土包處,往右橫着走出三步遠,意圖繞過土包。

小喬不明白他的意圖,也跟着繞路,邊走邊盯着洞口。

突然,小喬喉嚨裏發出一陣威脅的低吼。胡雲笙擡頭去看,身體不由自主地僵住了。

——剛才還空空蕩蕩的山洞口,現在有兩只黑不溜秋的醜東西挂在那兒,編織陷阱。

小喬剛剛學會狼嚎,這會兒嗷嗚嗷嗚叫嚣着,要洞口那兩個蜘蛛起開。

秦牧暈倒了。

雖然人生有幸能夠重活一次,卻沒想到相遇時的遺憾依舊是無解的。一連傷了阿笙的翅膀、狼王的後腿,現如今他明明沒有抓天蠶珠,偏偏眼睛看過去,洞口處就是挂着兩只碩大的天蠶珠……

一時間,秦牧不知道自己應該作何感想,馬上就要見到愛人的喜悅被兜頭一盆冷水澆滅。胸口刀傷又裂,失血過多視線模糊,在暈過去這一刻,秦牧想,果真一切都沒辦法改變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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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不甘心。他和阿笙兩個人都太苦了,上一輩子被陷害、被坑騙,大仇未報先死在敵人手上,怎麽能甘心?!

秦牧腳步發虛,瞪着視線裏已經模糊不堪的洞口,又邁出一步。

然後,徹底看不見了。

片刻以前,山洞內。

戈沙仿佛還有十萬個為什麽要問,突然洞外傳來一連串走動的聲音,這聲音絲毫不加掩飾還頻頻踢到石頭,似乎是故意的。

是少将軍所說的狼群?還是找來的追兵?為了以防萬一,戈沙再次從火堆中抽出一根粗木頭,一手撐着身後洞壁,艱難起身。

如果進來的是追兵,至少他還可以為少将軍擋上一擋。

戈沙謹慎地盯着洞外,扶牆的手勾住秦牧,去扶秦牧起來。

這時,洞外突然傳來一道和緩溫柔的男音,只說了三個字,“跟緊我。”

戈沙沒有料到,就是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傷勢比他還重的少将軍突然間就恢複了氣力,徑直站了起來,二話不說就往洞口走去。

走出沒幾步遠突然松手,眼看烤肉就要落地,幸好戈沙眼尖動作快,扔掉火把,接住了差一點掉地上的烤肉,插進洞壁縫隙裏。兩個重傷半殘廢,打只兔子多不容易,少将軍怎麽如此不愛惜食物?

雖說心疼食物,可剛才動作太猛,扯到了傷口,戈沙疼地站不直身體。靠着洞壁,粗喘着擡頭,少将軍傷比他還重,這兩天又是照顧他又是打獵,這會兒還要出山洞和人對峙,真不愧是少将軍。

哪想,他眼中的少将軍并不是鐵打的,這會兒晃了晃一頭栽了下去。戈沙又慌忙去扶,“少将軍……”

戈沙扶不動秦牧,半被迫地當了人肉墊子。被壓在地上動彈不得,突然一個滾圓的瓶子掉了出來,滾啊滾,滾到了戈沙手旁,是剛才少将軍找他拿走的箭毒解藥。

——“是友,那狼群會幫我們嗎?”

——“嗯,會。”

洞外,胡雲笙死死盯着洞口,後退一步,又後退一步,想起家裏中毒的爹爹,咬着顫栗不止的牙再往前跨半步……

小喬也學着胡雲笙的樣子後退、前進、瞪圓眼睛用眼刀殺蜘蛛。

“請問,洞外是狼、狼族小少爺嗎?”

一聲明顯十分虛弱的聲音從洞中傳出,胡雲笙僵硬後退的腳停下。小少爺?說他還是小雀?

胡雲笙不作聲,短暫的沉默後,洞內的聲音又響起,“我是少……秦牧的随從,我家主人無意冒犯狼族,傷害狼族兩位首領非他本意,這是解藥,希望能夠得到狼族的寬恕。”

聲音說完,一個瓶子從洞內扔出。瓶子可能的落地地點距離胡雲笙還有一點距離,胡雲笙想要過去接住瓶子,怎料雙.腿僵硬動彈不得,不僅沒能接到瓶子,還自己絆自己,摔倒在地。

胡雲笙趴在地上,視線匆忙追尋瓶子的蹤跡。幸而小喬早早就接受過抛物訓練,穩穩接住了藥瓶,胡雲笙才松了口氣。

狼群分散圍在山洞周圍,加之夜幕裹挾,因此并沒有看到洞口的蜘蛛。此時胡雲笙摔趴在地上,瞬間所有狼都圍了過去。

小雀也從洞頂上跳了下來,它回頭看向洞內,兩個人躺在地上,不知道在做什麽,不過看上去沒什麽威脅就是了。真正的、能夠對胡雲笙造成威脅的在洞口。

它左右看看,把叼着瓶子懵懂的幼狼小喬叫過來,讓小喬看着它一爪子破壞蜘蛛網,把蜘蛛拍到角落裏。做完這些它看看小喬,幼狼小喬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也做了個揮爪子的動作。

小雀表示很滿意。

小喬又學會了新東西,立刻找它的漂亮哥哥獻寶。胡雲笙拿走瓶子,攤平掌心伸出去接住小喬揮過來的爪子。

小喬很高興,立刻轉身跑進山洞。山洞裏的人類傷害了漂亮哥哥和首領,它要咬死他們,給漂亮哥哥一個驚喜禮物。

戈沙好不容易把秦牧扶着坐了起來。突然從洞頂跳下來一只巨狼,深邃嗜血的眼睛看進洞內,戈沙差點吓暈過去陪少将軍,這就是少将軍說的狼族,也太大了吧,少說也是普通狼的兩倍……

幸好巨狼看了一眼就轉身走了。戈沙松口氣癱在地上,少将軍說的不錯,看來确實可以有機會做朋友。

它又回來了,還帶了一只小的。這是要幹什麽?!教小狼怎麽打獵物麽?

……它們走了。

那只小的又折回來了……聽着控制不住劇烈的心跳,戈沙想道,我為什麽還沒暈?

眼看見那只小狼故意張着血盆大口,慢慢走近。戈沙手放在刀上,面上雖不露怯色,心裏卻已經感覺,今天是要和少将軍死在這大山腹地了。

“小喬?回去了。”是剛才那個聲音。

戈沙眼看着狼不甘心地嗷嗚了一嗓子才快跑走了,應該不會回來了吧。癱坐在地上,戈沙松開刀柄,才發現掌心裏全是汗。

狼族聚集地,小雀再次準備好止血藥草,盯着胡雲笙。

胡雲笙拔掉藥瓶瓶塞,陷入思索。萬一這不是解藥,豈不是會害了爹爹?可是現在爹爹的傷口一直冒血,又拖延不得。他也中了一樣的短箭,翅膀受傷後就再也無法收攏……

胡雲笙心疼地看了眼翅膀,又看看爹爹的傷腿,心一橫閉上眼睛,倒出一點粉末塗抹在傷處。

“啧,好疼啊——”

那些粉末塗抹在翅膀的斷骨上,宛若一根根又細又尖的針刺入骨頭,在胡雲笙的骨頭上作畫、刻字。

猝不及防的疼痛以及沒有防備突然落下的眼淚,胡雲笙摔倒在狼王身側,全身的力氣都沖去翅膀試圖抑制痛苦,拼命咬牙。

疼痛持續了足足半刻鐘,胡雲笙密密麻麻出了一身汗。疼痛退去後,胡雲笙感覺翅膀處一陣麻癢,嘗試收攏傷翅,居然成功了!

雖然這藥異常猛烈,不過太好了,能用。

又緩了片刻,胡雲笙終于恢複了些力氣,起來跪在狼王後腿旁。倒出粉末,“三叔,你們幫我按住爹爹,這個藥能用,但是太刺激傷口,萬一爹爹中途醒過來,再掙紮碰到傷腿就不好了。”

胡雲笙帶狼群出去找秦牧時,狼王就已經因為傷勢過重昏死了過去。

一頓手忙腳亂,終于處理好了狼王的傷口,胡雲笙累到動都不想動一下。狼三叔馱着胡雲笙到山洞深處胡雲笙的卧室,把人放在狼王早些年特意為胡雲笙做出來的床上。又用頭蹭蹭胡雲笙,叼起被子給胡雲笙蓋上,示意他好好睡覺。

狼三叔離開後,一片漆黑的山洞深處就只剩下了胡雲笙一個人。

胡雲笙沒有睡着,斷骨處實在是太癢了,忍不住想要抓一把。

皮肉傷了,可以等慢慢長出新肉愈合;骨頭斷了也可以接。可翅膀破了個洞,該怎麽補?骨頭被打碎了又怎麽接?

嘴上說自己錯了,錯了的人不親自出來道歉,還故意在洞口放蜘蛛。

熟悉胡雲笙的狼都知道,胡雲笙有三禁:一是他的義父,也就是狼王爹爹;二是他的翅膀,呵護備至;三就是蜘蛛,天不怕地不怕的胡雲笙最怕蜘蛛。

而除了這些,狼王和小雀還知道胡雲笙隐藏的一大忌諱。那就是幼年時和父母一起生活過的山洞,胡雲笙不允許任何動物踏足那個山洞。

曾有蛇在山洞裏冬眠,被胡雲笙知道後,大冬天直接扔出去埋雪地裏。

如果今天狼王沒有受傷,秦牧和戈沙就不只是拖着傷重的身體被吓這麽簡單了。

“秦牧……”胡雲笙反複咀嚼着這個名字,若不是今天爹爹的傷不能等,他一定會讓秦牧付出代價!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巧克力香菇的2枚地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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