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修】
烏雲壓城,仿若高懸在頭頂上方的巨石,一個不小心就會落下來,砸個頭破血流,肉沫橫飛。
三個孩子的心跳聲,咚咚咚,此起彼伏。不知道何時起,四下安靜到可怕,鳥叫聲聽不到了,草叢裏窸窸窣窣十二個時辰鬧個不停地蟲子也沒了動靜,能夠聽見的就只剩下彼此的心跳聲。
視線裏,烙印又走遠了些,沒聽到跟上來的腳步聲,停下來回來看來。興許怎麽也沒想到這些人說不走就不走了。
有些掃興,唾罵一聲,愛走不走。反正交上來的錢財,是不可能退還的。不想走?等下次再想走不交雙倍的錢就等着做夢吧。
和以往無數次一樣,烙印拿着錢袋子,一步步靠近巡邏隊,這是這批偷渡者的尾款,現在那群人不走了,正好和小隊商量商量,把這袋銀子五五分了。
巡邏中的小隊早就停了下來,等着他走近。
小隊隊長姓常,和烙印他們這批組織者的頭目關系交好,經常往來喝酒。
烙印扯起能吓哭三歲娃娃的笑臉,熱情打招呼,“常隊長,這次我就……你不是常……”
烙印想要和巡邏隊五五分的打算、來人為什麽不是常隊的疑惑,再也問不出口了。他眼睛圓瞪,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個身常隊的士兵服的男人,就在他面前換成了另外一副面孔。
一把士兵慣用的長刀從他脖頸上劃過,血咕嚕嚕往外冒,淹沒了他想說的話,再沒能吐出一個字來。
夜色籠罩,視物距離有限,三個孩子只模糊地看見,烙印走過去和那個巡邏隊的人說了什麽,沒多久突然倒下了。
陳山揉揉眼睛想要再看清楚一些,一只手伸過來捂住了他的眼睛,“不要看。”
是秦牧。
秦牧捂住了男孩子的眼睛,叮囑道:“不要看,也不要細聽。”
胡雲笙看見他的動作,也如法炮制捂住了陳雅的眼睛,“小孩子不能看,乖乖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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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雲笙聽力很好,遠處的聲音一一傳入耳中。
烙印死後,“常隊長”收刀入鞘。一個走路略有些怪異的士兵走近“常隊”,小聲詢問,“不是說這次有三個孩子嗎,怎麽只有這一個人?”
常隊長斜昵了他一眼,“你覺得呢?”
無外乎情報有誤和小孩逃走兩個選項,問這話的人腦子估計不大好使。
“是,我把屍體處理掉。”問話的士兵明顯感覺到了上級的怒氣,自覺多話,主動接下了處理屍體的工作。
“嗯。”“常隊”沒多言,擺擺手,領着其他人走了。
胡雲笙正好奇他要怎麽處理屍體,興許會像秦牧講的武俠故事,一瓶藥倒在屍體上,很快屍體就會化為一灘水,消失不見。
突然間,無數銀白細線從那個人嘴裏噴出,眨眼間就裹住了地上的屍體,越裹越多,沒多久,銀白細線編織出一個裹屍袋。
裹屍袋完成,吐絲人拖着袋子拖走了。
猝不及防看了全過程的胡雲笙:“………………”
他控制不住的渾身一抖,一身雞皮疙瘩。
艹,春寒時節,哪裏滾出來的蜘蛛妖?!明明一點妖力就能解決的問題,非要慢條斯理的吐絲,吐你大爺的絲!
驚懼過後,是無盡的憤怒。胡雲笙簡直氣到爆炸,若不是不能打草驚蛇,很可能現在胡雲笙就已經沖了出去,一把妖火燒了那怪物。
秦牧上下撫摸着胡雲笙的背部,不斷安撫,那邊拖着裹屍袋的人走到消失在視線裏後,胡雲笙總算平靜下來。
妖,還是有組織的妖,這就不由得讓人想起那個全是妖怪的組織,連月齋,目前還不能讓他們的組織注意到他們。
胡雲笙深吸一口氣,把頭埋進秦牧脖頸之間,悶聲悶氣,“我難受。”
秦牧拍着他的背,半響突然開始唱歌,唱的是小時候大人哄孩子唱的童謠。
只不過除了胡雲笙,其他幾人聽見這歌聲都是眉頭一皺,不由自主地捂上了耳朵,不像哄孩子,像是要殺孩子。
許久之後,胡雲笙情緒終于穩定下來,揉捏着陳雅的臉解壓。已經有半年沒經歷過被蜘蛛吓了,耐受值又一次打回了原形,甚至沒有心理準備,耐受值差點變成負數。
面對天敵的恐懼是天生的,刻在骨子裏的,胡雲笙很難克制。只能每年夏天都一遍遍重複着嘗試提高耐受值,然後一年輪轉再被打回原樣。
胡雲笙磨牙,“那一隊身上全有妖氣,都是連月齋的吧。”
“應臺市有連月齋的分支機構,有駐紮在此地的妖物也正常。”秦牧從口袋裏拿出花生,剝給胡雲笙吃,有了吃的,轉移注意力,阿笙應該就會好受一些。
距離遠,戈沙沒有聽到那幾人的對話,插話道:“難道是我們被發現了,沖我們來的?”
一瞬間想了無數種可能,是不是趙老四偷偷告密?是不是漁村有人認出他們了?
“不,不是。”說話的是陳雅,陳雅緊挨着胡雲笙,揉揉被胡雲笙欺負的臉,蹭着吃秦牧剝給胡雲笙的花生,“我們剛進應臺市的時候就聽乞丐小孩說過,市裏有妖怪在抓小孩吃,前一天還能看見的人,後一天就消失了,再也找不見了。”
陳穗點頭應和,陳山也小聲肯定,“他們是沖我和妹妹們來的。”
胡雲笙拍開陳雅偷瓜子的手,輕彈了個腦瓜崩,“對,就是因為你們,那些人聽說今天晚上有三個小孩子要過河,特意跑過來抓你們回去吃肉的。”
“哇,好害怕!”陳雅猛撲胡雲笙,抱緊胡雲笙的胳膊,“雲笙哥哥你要保護我們啊。”說着,又從胡雲笙咯吱窩下面伸出手來撈走一把剝好的花生。
胡雲笙:“…………這是我的花生!想吃自己剝去。”
秦牧笑笑,沒說話,有陳雅這一搗亂,倒是迅速讓阿笙轉移了注意力,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下去了,摸上去沒有顆粒感,柔軟了不少。
“我的花生啊——”胡雲笙反手撈住秦牧的胳膊,死死抱住,右手輕輕捏了捏秦牧胳膊內側的軟肉。
秦牧明白了他的意思,新剝好的花生直接放進胡雲笙攤開的掌心。
根據陳虎給到的情報,連月齋一直在秘密查找小皇子燕城的蹤跡。這次過來,就是接到了有三個小孩要偷渡的情報。
而他們現在這麽明目張膽的動作,很明顯,是非常确認燕城就在應臺市了。恐怕馬上還會有大動作的搜查。
至于妖怪吃小孩的傳言,戈沙在漁村混跡大半個月怎麽就沒聽說過呢。
很明顯,這三個孩子串通一氣,在撒謊。
聽說,燕城失蹤的時候,帶走了奶媽家的小妹妹,留了一封信,說要帶妹妹去治病。
前後一想,事情就很明了了。他們刻意跟上來,說不定就是認出了秦牧。
胡雲笙吃着花生,到底是沒拆穿陳雅的謊言。
秦牧和胡雲笙的小動作實在太不明顯了,戈沙都沒注意到,更別提是三個小孩子了。
陳雅分了一些花生給妹妹和哥哥,一個一個“啊嗚啊嗚”吃着,拼命在胡雲笙眼皮子底下炫耀,“哎呀,花生真好吃。”
炫耀完,陳雅又恢複了乖乖小妹妹的狀态,“什麽時候才能見到外公呢?”
胡雲笙捏捏她的臉,磨牙,“明天。”
陳雅:“……!!!”
“富貴險中求,我賭十顆花生,今晚滄河守備不會出現妖怪了。”胡雲笙說道。
陳雅:“就算沒有妖怪,那也有普通巡邏兵啊,容納六個人的船飄在河上,還是很明顯的。”
胡雲笙:“誰說要坐船了?”
陳雅:“……”
胡雲笙又說:“游過去啊。”
陳雅:“……”
秦牧幹咳一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過是肯定要過,問題是,你們都會游泳嗎?”
最尴尬的點在于,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秦牧都是個旱鴨子,不會游泳。
胡雲笙眨眨眼,他也不會。
戈沙撓撓頭,“我也不會。”
陳家三兄妹:“……”
“咳,這是玩笑吧,就算會游泳,滄河那麽寬,以我們的體力也游不過去啊。”戈沙舉手,繼續說話,争取多一點存在感,不然最後真确定下河過去,他咋辦?
“不開玩笑,嚴肅讨論。”防止陳雅搶吃的,胡雲笙把所有剝好的花生全塞進了嘴裏。
秦牧笑笑,絲絲的癢意仿佛落在心上,阿笙吃東西的樣子不像蝴蝶,像松鼠。
“啊——那我申請抱塊木板可以嗎?”戈沙一開口,萦繞在秦牧和胡雲笙之間淡淡的暧昧立刻消散無蹤。
三個孩子幾乎同時笑出聲,陳雅毫不客氣,“大山哥哥你好好笑啊。”
玩笑歸玩笑,鬧騰了一會兒,由戈沙哄着三個孩子眯一會,等午夜時候,巡邏隊最疲乏的時候出發。
烏雲密布,不見星月,隔一段距離就什麽也看不清楚,是個偷渡的好天氣。
連月齋的人離開後,真正的巡邏隊繼續巡邏,仿佛對剛才發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戈沙和趙老四打探過,他們這次偷渡需要賄賂的士兵只有五個人。也就是說,烙印選擇的登船地點附近只有一隊巡邏隊。
只要能同時打暈巡邏隊的五個人,不叫他們發出求支援的信號,就完全可以伺機乘船走人。
船是趙老四他們提前和巡邏隊聯系好的,先前過來的時候,胡雲笙已經看到,一搜船就停在岸邊。
以前也發生過攻擊巡邏隊,強行過河的事情。只不過沒有人可以同時擊倒五個人就是。
漁民和正規訓練出來的士兵自然是不能比的,陳山喪着一張臉,總覺得這個計劃看起來漏洞百出,還有随時被抓的危險。
直到他眼睜睜地看着秦哥哥和雲笙哥哥兩個人輕輕松松就把那五個人都幹趴了,巡邏隊的人甚至都沒來得及反應過來。
而且而且,戈山哥哥都沒有出手。
陳雅适時驚呼,“哇,太帥了。”
“那是必須的,”戈沙得意洋洋,“你們秦大哥和雲笙哥就算不二打五,随便他們兩個誰出來一個,單挑五個完全沒有問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