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修】
胡雲笙昏昏沉沉睡了一夜,第二天中午才轉醒。
秦牧側躺在他身旁,睡夢中臉色依然凝重,是在擔心他。胡雲笙感覺心裏暖暖的,悄悄動了動調整一下姿勢,準備繼續假寐。
然而,秦牧已經醒了。
秦牧:“你怎麽樣?有沒有感覺哪裏不舒服?”
胡雲笙沒說話,盯着秦牧,一動不動。
他在回憶,回憶夢裏夢到的內容。
他睡了有多長時間,就做了有多長時間的夢。越睡越累,睜開的眼睛酸澀、難受。
胡雲笙不願意閉眼,視線緊緊盯在秦牧身上。
他記得,夢裏所有的記憶,都和秦牧有關,他們一起去沙漠,一起出滄海,還一起去了竹林。
做的事情都是采藥,可是遭遇的狀況、發生的事情卻和現實記憶裏有諸多不同。
塔木格裏沙漠,前後去了兩次,好像還遇到了什麽人。
至于為什麽會去兩次?
胡雲笙不記得了。
夢裏發生過的一切,如同掌心裏的流水,他越想要抓住,越是一滴不剩。
掙紮了小半個時辰,不僅沒能回憶起來,反而什麽都不記得了。
除了記得是和秦牧一起外,忘得一幹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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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雲笙收回視線,用力眨了眨眼睛緩解疼痛,坐起身來。
秦牧:“餓不餓?”
胡雲笙點點頭,非常不甘心,小聲抱怨:“全忘光了,怎麽每次都這樣啊。”
桌子上放着一盤模樣有些潦草的甜點,胡雲笙摸摸幹癟的肚子,随意披了件衣服在身上,蹦下床撲到桌子邊。
甜點盤擱置在冰臺上面,涼絲絲的,吃上一口,感覺周身都涼快了不少。
秦牧把熱好的飯端進來的時候,胡雲笙已經掃蕩完了一盤糕點,正舒舒服服地摸肚皮。
午飯是皮皮蝦炒飯,考慮到胡雲笙現在的飯量,秦牧特意準備了滿滿兩碗飯,外加一疊酸辣口味的小魚下飯。
胡雲笙看到小魚,視線就移不開了,“剛吃了那麽多甜食,正好有點膩。”
秦牧:“原來蝴蝶吃甜的也會膩。”
“嗯不不不,”胡雲笙夾了一條小魚,“蝴蝶不會膩,是我會膩,我阿爹就很愛吃甜,據說我哥哥也很愛吃甜,他們都不愛吃辣。不過我娘愛吃,我這個應該是随我娘了。”
秦牧笑:“那豈不是一家人吃飯的時候得分開做?”
胡雲笙:“我娘燒的一手好菜,我爹擅長糕點,做飯時候兩個人圍着廚房,各做各的。”
秦牧打趣,“那阿娘不是很吃虧,要燒兩個人的菜。”
說完後,秦牧怔了一下,一不小心脫口就喊了阿娘,阿笙會不會送他一拳頭。
不過,胡雲笙似乎并沒有察覺到,這樣的稱呼有什麽不妥,繼續接話,“那不會,阿爹的糕點會饞的阿娘流口水,我們只是沒那麽愛吃,又不是不能吃。阿爹才是真的慘,做糕點必須做全家人的份,阿娘燒的辣菜他不能吃,吃多了,翅膀會過敏。”
秦牧:“那你的翅膀會過敏嗎?”
胡雲笙皺眉,“蜂蜜吃多了會,少吃點就還好,秦牧,你下次做糕點,只要放一丢丢蜂蜜就好了,我感覺今天的蜂蜜超标了。”
他感覺後背很癢,很想把翅膀放出來。
秦牧關上房間門,重新坐下,“阿笙,你展開翅膀我看看。”
胡雲笙放下筷子,翅膀從後背伸展出來,大張開。
胡雲笙試圖扭頭去看翅膀,回頭只能看到一片藍,沒發現異常。
但是他确實是感覺翅膀不太舒服。
大翅膀在身後不安地煽動,胡雲笙捂着眼睛,不敢繼續看,他道:“秦牧,你幫我看看,翅膀是不是過敏了?”
不用胡雲笙詢問,秦牧已經走到了他的身後,确實發現了一點異樣。
在胡雲笙的尾翅底端,出現了一點不一樣的顏色,仿佛不小心撒在翅膀上的花瓣碎片,粉嫩粉嫩的。
秦牧給胡雲笙描述完,胡雲笙就黑了臉,藍色搭粉色,是最醜的搭配,有了窟窿的翅膀本來就醜,現在更醜了。
胡雲笙:“你放了多少蜜蜂,不是,蜂蜜啊?”
秦牧擰眉,道:“兩勺,你感覺怎麽樣?”
胡雲笙只能吃一勺,現在兩勺下肚,就……過敏了。
尾翅底端出現大片大片的粉色碎片,翅膀根部發癢。
胡雲笙又扒了兩口飯,還是有些餓,但是現在已經沒有心思吃飯了。
胡雲笙推開吃了一半的飯,委屈巴巴地趴在桌子上,“癢。”
他們離開赤雲山,到應臺市小住那半個多月,秦牧閑暇的時候,也會做糕點,只是那會有戈沙在,還有鄰居會出來分食糕點。
胡雲笙食入的蜂蜜一直沒有超量。
以至于秦牧都沒有發現,胡雲笙能吃的蜂蜜是一勺,不是兩勺。
前世的時候,他經常做糕點,也許是阿笙吃的多了,抵抗力增強,吃兩勺蜂蜜也沒事。
理清過敏原因後,秦牧半蹲在胡雲笙身後,撫摸着胡雲笙尾翅根部,輕聲道:“這樣會不會舒服一點?”
胡雲笙:“嗯哼~”
尾翅接連的根部位于腰部,胡雲笙享受着撫摸,舒服地閉上眼睛,胡亂哼哼。
看胡雲笙的意思,是不想吃飯了。
秦牧:“阿笙,你先到床上趴着,我先把碗筷收拾了。”
“嗯嗯,你快點。”
胡雲笙乖乖站起身,撿起掉到地上的外袍,又從桌子前挪回到床上,乖乖趴好。
船艙底部有冰鎮的櫻桃和草莓,開船時候,胡雲笙在容易腐爛容易壞的水果和蔬菜外圍,分放了一層妖力,可以保護果蔬半年不壞。
秦牧收拾完碗筷,到船艙底部,拿了些草莓,洗幹淨端上樓。
酸甜的草莓,阿笙吃下去應該會舒服些。
秦牧推門進屋,就看到乖乖趴好的胡雲笙。
胡雲笙聽到響動,回過頭來,眼睛一亮,“是草莓嗎?快快快。”
秦牧拿了個凳子放在床頭處,盛着草莓的碗擋在凳子上,“你先吃,不夠的話,我再去拿。”
碗還沒放穩,胡雲笙就搶先拿了兩個,開吃,聞言只是匆匆點頭,嘴裏塞得鼓鼓囊囊的,“嗯嗯。”
秦牧又道:“往裏躺一躺,讓我上來。”
胡雲笙就往裏挪挪。
翅膀過敏,放出來就沒辦法收回去。翅膀鋪展開,秦牧又沒地方坐。
兩人挪動半天後,胡雲笙發現了一個最合适的地方,“你坐我大腿上。”
秦牧:“……”
雖然每日同床共枕,但那是建立在床很大,且兩人不蓋同一床被子的前提下。
秦牧自認沒有那麽好的自制力。
久不見秦牧動作,胡雲笙又催促,“快,你幫我撓撓,癢死了。”
說罷,屁.股左右挪動,晃了晃腰。
秦牧無奈,依言坐下,長臂前伸,放在尾翅翅根處,幫他輕柔地揉按,抓撓。
秦牧記得,腰部這一塊地方是阿笙的敏.感點,他不确定就這麽一直揉按下去的話,會不會出什麽問題。
秦牧胡思亂想之際,胡雲笙已經把一大半草莓吃下了肚。
胡雲笙又摸出來一個,摘掉根部,反手遞給秦牧,“咱們少将軍辛苦了,請您吃個草莓。”
秦牧笑:“好啊。”
吃飽喝足,胡雲笙舒舒服服地癱在枕頭裏,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秦牧,你說萬物真的會有生死輪回嗎?”
“嗯?”秦牧專心揉摸,輕輕抓撓着那兩處過敏點,“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或許是有點的,人們活着的時候,不會知道那麽多死後的事情,所以會有各種猜測,幻想把生前的財富帶到地下,死後也一樣享受榮華。
又或許是沒有的,一具屍體,經年風霜丢掉皮相,剩下白骨。
現在的秦牧,是願意相信有的,不然怎麽解釋他能夠重生,重活一次呢?
胡雲笙感覺有點熱,許是立夏了,海上悶熱。他小幅度撲閃着翅膀納涼,“不知道,總覺得如果有前世的話,我們一定是見過的。”
絲絲涼意撲閃到秦牧臉上,減去幾分燥熱。
秦牧道:“嗯?這麽肯定?”
胡雲笙:“昨天晚上我一晚上沒睡好,做了一晚的夢。”
“夢到了什麽?”
“不記得了,”想到這兒,胡雲笙就很郁悶,“每次夢到什麽,醒來就都不記得了。”
秦牧:“那你怎麽想到我們一定認識呢?”
胡雲笙理所當然道:“因為夢裏都是你啊。”
胡雲笙:“其實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我經常會夢到你,夢到我們一起走南闖北,幹了很多事情,醒來後,我拼命想要記起夢裏的那些細節,卻越想忘得越快,最後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影子。”
更多的,胡雲笙沒好意思說出來,他記得小時候,有一天阿爹睡醒後,得意洋洋地宣揚,“阿笙,我昨天晚上夢到你娘了。”
小時候胡雲笙不懂,卻下意識的不服氣,“夢到又怎麽樣?”
胡爹:“這你就不懂了,這叫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證明我愛你娘比你愛你娘多一點。”
小胡雲笙被這比來比去的言論繞暈了,不甘心又說不過,只模模糊糊有了個印象。
總是在夢裏夢到一個人,是愛這個人的表現。
那麽他呢?
他也是因為愛着秦牧,所以才會總是夢到秦牧嗎?
愛一個人究竟是什麽感覺?
胡雲笙不懂,他唯一的參照就是阿爹和阿娘。
可惜阿爹阿娘已經去世多年,沒辦法回答他的疑問。
只能胡雲笙自己想。
胡雲笙就去想記憶裏阿爹阿娘的相處。
對了,阿爹和阿娘就是睡在一起的,他們都不願意陪小胡雲笙睡。
如果小阿笙做噩夢了,哭着鬧着要挨着阿爹阿娘一起睡,他們才會勉為其難的接受這個小跟屁蟲。
阿娘雖然愛吃辣,但是為了照顧阿爹的口味,會經常做一些不辣的菜。
西紅柿炒雞蛋,先炒一盤只有西紅柿和雞蛋的,再炒一盤加了尖椒的。水煮魚,不放辣椒,吃成酸菜魚……
阿爹就是個糖罐子,可以把糖當飯吃。做的糕點卻總是放很少的糖,美名其曰要适度。
其實,是為了照顧阿娘的口味吧。
還有,有時候外出,阿爹走不動路,就變成蝴蝶落在阿娘肩頭休息。
阿娘心情不好的時候,阿爹會變出很多妖力聚集成的蝴蝶圍着阿娘轉,拉着阿娘跳舞。
阿娘會把家裏角角落落的蛛網清理的幹幹淨淨,在山間走路總是走在阿爹前面,阿爹扒着阿娘的肩膀,縮在阿娘身後,總說:“雲兒保護我。”
阿娘嚣張地叉着腰,許下諾言,“我保護你。”
這就是愛情應該有的樣子吧。
那他和秦牧呢?
胡雲笙總是夢見秦牧,雖然記不清他們在夢裏幹了什麽。
秦牧總是會很體貼地做好飯,在他餓肚子的時候,變可口的飯菜出來。
以前是條件不允許,他們被迫擠在一張床上休息。現在條件允許了,可他們早已習慣了睡在一張床上。
在秦牧面前,他可以肆無忌憚地表現出自己的孩子氣。
秦牧傷了他最愛的翅膀,但是現在每每想到翅膀上的洞,他發現他一點都不記恨秦牧,對秦牧沒有一點點的生氣。
翅膀還沒治好,他就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早早就原諒了秦牧。
或許是因為秦牧的原因,胡雲笙愛屋及烏地看戈沙都順眼了不少。
有什麽好玩的東西或者快樂的事情,他都願意和秦牧分享。
有秦牧在身邊陪着,胡雲笙很少想起遠在赤雲山的小雀了。
這就是愛情吧?
一定沒錯的。
胡雲笙想,他是愛着秦牧的。
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秦牧更特別的人了。
……
一個猜測很早之前就在秦牧的腦海中滋生,這兩日更是野蠻生長。
有些時候,秦牧會恍惚,或許前世發生的那一切都只是一場夢,一個夢了很久很久的夢,久到他以為那些是發生過的記憶。
如今夢醒了,夢裏的記憶就只有他一個人記着。
現在秦牧忍不住又一次想,是不是阿笙也記着呢?
秦牧問道:“阿笙,昨天你是想到了什麽,為什麽會頭疼呢?”
胡雲笙正沉浸在自己的新發現中,沉浸在自己制造出來的粉紅泡泡之中,一時沒聽到秦牧在說什麽,“什麽?”
秦牧重複了一遍。
胡雲笙這才想起來,昨天晚上突然頭很疼的事情。
胡雲笙:“沒什麽,或許是差不多的夢做多了,總覺得現在發生的事情曾經發生過,腦海裏有些模糊的記憶,想要想清楚,然後就頭越來越疼,什麽都想不動了。”
曾經發生過?所以那些記憶最終不是他一個人的長夢,是真實發生過的。
擔心胡雲笙會不舒服,秦牧起身半跪在胡雲笙身後,試探道:“有沒有可能,真的發生過?”
胡雲笙趴着一動不動的時間有點久,扭了扭身體,聞言肯定道:“怎麽可能?我不會允許我的翅膀受傷兩次。”
秦牧道:“也許只是你忘記了呢?不然為什麽會覺得曾經發生過?”
“對哦。”胡雲笙一骨碌爬起來,扳着手指頭數,“那你就射傷了我的翅膀兩次,兩次!”
秦牧:“……”
阿笙的關注點永遠那麽奇特,秦牧笑笑,接過話茬,“是,是我的錯,我應該怎麽補償胡少爺呢?”
“嗯哼,”胡雲笙拿過草莓碗,“再給我洗一碗草莓。”
“好的,稍等,我馬上回來。”
“嗯嗯。”
胡雲笙看着秦牧下地,拿起空了的盤子,出門,關門。
确定秦牧走了以後,胡雲笙立馬脫掉裏衣檢查身體。
明明是讓秦牧撓發癢的地方,不知道秦牧幹了什麽,現在不只是尾翅翅根處發癢了。
胡雲笙覺得全身都很癢,一種難以言說的癢意,和先前過敏的癢完全不同。
如果不是翅膀收不回去,胡雲笙簡直想在床上來回打滾。
秦牧到底幹了什麽啊?是觸碰到了什麽隐藏的開關嗎?
胡雲笙臉紅撲撲的,折騰半響,他似乎找到身體最癢的地方在哪裏了……
饒是遲鈍,胡雲笙也反應過來了,不枉他看過那麽多話本故事。
故事裏狐貍精吸食書生精氣的時候,好像就會……
胡雲笙摸摸臉,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得通紅,很燙,就像是煮沸了的開水。
很快,胡雲笙就聽到一陣敲門聲。
秦牧在門外道,“阿笙,我進來了。”
胡雲笙慌張穿上衣服,拿被子蒙住了腦袋。
聽說這世上有一種鳥,遇到危險就會把頭埋進沙子裏,好似這樣做,危險就會放過它。
秦牧進屋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他喉結動了動,阿笙不知道,這個時候的阿笙不僅臉會紅,脖子也是紅的,甚至翅膀上下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粉紅色。
秦牧:“阿笙。”
胡雲笙悶聲悶氣,“幹什麽?”
秦牧:“……”
秦牧知道胡雲笙的敏感點,對此早有預料,也有心理準備。
但是真的面對現在的情況時候,秦牧又是真實的手足無措。
一時竟然不知道,接下來他應該說什麽,幹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寫得太匆忙,寫完就發了沒檢查,重新修了一下,現在應該不會有看不懂的地方了
_(:з」∠)_我以為我一直在單機呢,沒想到還有小夥伴在看,歡迎多多評論呀,有建議也可以提噠~
周四外公過生日,請一天假,周五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