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夏粼看着村民送來的東西, 心裏說不出的滋味,第一次覺得華紅升節衣縮食為了義診的行為,還是很有意義的。
“你看, 付出總會有回報的。”華紅升背手站在她身後, 淡淡的道。
付出真的會有回報嗎?
夏粼遲疑了一下,拉起他的右手, “你說的對。走吧。”
忽然被她牽手,華紅升順着指尖往上,半截身子都木了。不知她拉他回房要幹什麽, 但還是動作僵硬地跟着走進房裏,腦子裏一頓胡思亂想, 弄得他體內熱血沸騰。
直到二人來到房裏的臉盆前,夏粼将他的手放進水裏, 清涼的水浸透華紅升混沌的心,他這才反應過來。
“你……要給我洗手?”
“嗯,那不然呢?”夏粼一邊幫他洗手一邊道:“之前你替我清洗手上的曼陀羅毒,現在我也幫你洗。你得到回報啦。”
原來是這樣……
華紅升忍不住失笑,手在水裏好似不經意的與她十指交扣。
夏粼一怔, 趕忙抽手,卻被他緊緊的握住。
她心頭一軟,開始突突亂跳。“你……”
“我左臂不便, 明日恐怕需要娘子助我一臂之力。”
他的眼神如此溫柔多情, 可說的話還是治病救人。
夏粼方才一瞬的燥熱, 頓時好像被澆了個透心涼。
握着我的手,就為了讓我助他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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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你讓我幫你割劉保田腿上的肉?!”
“我右手操刀,你做輔助便可。”
“啊?!”夏粼傻眼,想我一介宅女, 連去魚鱗都不敢,你讓我割肉?割人肉?
“不行不行,我都不敢看他的腿,更別說是眼睜睜看你從他腿上割肉了。”
“現在除了你,沒人能做到。”華紅升緊緊攥着她的手,鼓勵道:“你可以的。”
夏粼苦笑,“你太看得起我了。”
“你能一個人把我從黑店裏救出來,又能克服恐懼駕車。在我心裏,你很好,這次也一定可以做到。”
夏粼一臉無奈,她實在無法拒絕這樣溫柔又真誠的眼睛。
他這算表白嗎?一個大夫另類的表白嗎?
還是,僅僅為了拖我下水呢?
她好想拒絕,可不知為什麽,頭就是不由自主的點了下去……
* * *
這天晚上,洪得富回家後,吃了飯正樂呵呵的泡桶裏洗澡,洗着洗着感覺脖子癢,就開始抓。越抓越癢,越癢越抓。後來不僅脖子癢,臉也開始癢,繼而胸口,屁股,大腿,腳心,蔓延到全身上下哪哪都癢。
“怎麽回事?咝……”洪得富實在受不了了,煩躁的沖門外喊,“來人!來人!”
一個小丫頭趕緊跑進來,“老爺。”
洪得富顧不得多說,手指在全身上下指了一遍,“快快!別愣着,趕緊給我撓撓!”
小丫頭愣了一下,伸手正要撓的時候,竟在一瞬間盯着他的脖子,露出驚懼之色,眼珠子差點兒沒掉下來。
洪得富看她表情不對,心裏莫名有些發慌,“你看什麽?”
“老爺,你,你……”丫頭指着他的脖子,磕巴的說不出話。
洪得富順着她的手指,摸了摸脖子,發現有一塊皮膚是疙裏疙瘩的,觸碰的時候很痛,還摸了一手黏糊糊的東西。
他抹了一把低頭一看,手上竟是濃稠發黃的粘液,其中還夾雜着血絲。
“啊!”洪得富來不及弄清楚自己到底怎麽回事,已經被吓暈過去。
* * *
“麻煩您看看,可見過這兩個人?”
“沒有,沒見過。”
“勞駕,這倆人,您可見過?”
……
離開沖縣後,華天龍帶着兩個徒弟與唐冰清一行,到處打聽華紅升和夏粼的下落,卻一直沒能找到。
這天,他們又到一地,開始四處詢問,問了大半天,也沒人見過圖像上的人。
當他們經過一間醫館的時候,見有一群人簇擁着一副擔架從裏邊出來。擔架上的人身上遮白布,連臉也遮着大半,只露了雙眼睛在外頭。
“疼死我了,疼死我了……”擔架上的人一個勁兒的哼哼。
華天龍出于職業好奇,忍不住上前詢問,“他這是怎麽啦?”
擡擔架的人上下打量華天龍,見他衣着樸素,便揚起下巴,橫眉立目,“關你什麽事?讓開!”
擔架一停,擔架上的人更焦灼,扯開嗓子喊,“你們磨蹭什麽?趕緊去清河村,快點!”
随行的連連點頭哈腰,“走走走,快着點兒!老爺別急,這就帶您去清河村找那大夫去。”
伴随殺豬般的嚎叫聲,擔架遠去了。
“清河村?”華天龍蹙眉沉思。
唐冰清走上前,“看那人似乎患病不輕,為何放着醫館不醫反而去村子裏找大夫?”
村子裏的大夫給人的印象一般不是赤腳郎中,就是巫婆神婆什麽的,感覺都是騙人的。所以唐冰清和華天龍都有所好奇。
華天龍最是了解華紅升,知道他下山義診就喜歡去村子裏,因為村子裏的窮人要比城鎮多一些。
他想了想,“莫非是紅升?”
唐冰清和丫鬟紅花一聽,皆露出喜色。
“小姐,一定是姑爺,終于找到了。”
唐冰清臉一紅,“休得亂喊。我與紅升尚不曾行拜堂之禮,你若這般亂喊,豈不叫人恥笑?”
“呃,知道了小姐。”紅花閉緊嘴巴,不說話了。
華天龍越想越覺得有可疑,“此處離清河村應該不遠,我們這就去看看。”
随後,幾人一行,向當地人詢問了路線,便駕車趕往清河村。
“止血!”
“上藥!”
“麻藥好像過了,按緊他的腿!快!”
……
一連串的指令之後,終于到最後一步。當夏粼扯開紗布,在劉保田膝蓋處打好結,她也終于累癱了。
這樣高壓,緊張,還有恐懼的綜合情緒壓迫下,她能一直站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
手術結束,她再也無力多動一下,癱坐在牆根兒下,目光呆滞,一動不動。
第一次目睹如此血腥的場面,夏粼眼圈泛紅,她想哭,不知是手術成功的高興,還是對血腥的恐懼,或是高壓下的憋屈,總之此刻,她除了想哭,腦子裏一片空白。
“記得回去按時換藥。”華紅升将幾瓶外傷藥交給劉家媳婦兒。
劉家媳婦兒和兒子跪在地上連連叩頭,“多謝神醫救命之恩。”
“快起來吧。”華紅升又将幾副藥遞給他們,“這些是補血的藥,我這次出來,沒有帶得太多,都在這兒了。”
劉家媳婦兒感動的不知說什麽好,只一個勁兒的哭。
華紅升倒沒太在意,因為被義診過的病人,大多都是如此,他已經習慣了。
“還有,在他完全恢複以前,盡可能不要過早下地,更不能幹重體力活兒。這個要切記。”
劉家小子道:“嗯,有我在,肯定不讓爹下地。”
“行了,那你們就擡他回去吧。”
劉保田一家離開後,華紅升回頭尋找夏粼,發現她原本靈氣活現的一個人,竟變得目光呆滞,心裏驀地揪了一下。
他走過去,在她面前蹲身,輕拭她滿是汗珠的額頭,“你做的很好。”
夏粼緩緩眨了下眼睛,好像被華紅升喚回了靈魂。她擡起眼皮,只與他對視了一眼,便忍不住撲進他懷裏大哭。
呃!
華紅升胸口和肩臂上的傷被她無意碰撞,引起劇烈疼痛。但他沒出聲,默默咬牙忍下去,然後伸出右手,緩緩環住夏粼的身體,手掌在她背上輕輕摩挲,“沒事了。”
“都怪你,讓我看這麽血腥的東西。”
夏粼抓着他的衣襟邊抽泣邊嗔怪着,華紅升不知如何安慰,只是抱着她,任她在自己懷裏撒嬌哭鬧。
“快快!趕緊擡老爺進去!……大夫!大夫!……有人在嗎?”
夏粼哭了一陣,差點兒就要睡着的時候,門外忽然亂了起來。
“快着點兒啊!疼死我啦!”……
她擡起頭與華紅升對視,倆人雖沒說話,但似乎已經同時間聽出這個讨厭的聲音。
是洪得富。
二人起身來到院子裏,見院門口停着輛馬車,幾個全新的家仆正七手八腳的把一副擔架從馬車上往下擡。而躺在擔架上的,正是洪得富。他被白布蒙着,嗷嗷一個勁兒叫喚。
一個看着好像管家一樣的人看見華紅升,立刻朝他招了招手,“喂!趕緊過來給我們老爺瞧瞧。”
夏粼白了一眼,“真是有什麽主子就有什麽狗。他們如此無禮,別搭理他!”
她剛想拉華紅升回屋,可一伸手,華紅升已經朝馬車走過去了。
夏粼:……
這個人真是。
他看見病患就跟好色之徒看見了美女一樣。
你就不能矜持一點兒?
華紅升來到院門口,此時,擔架已經下車。他先是隔着白布觀察了洪得富一陣子,确認他的病不怕風不怕光,才伸手将白布掀開一個角。
只這麽一看,他不禁蹙眉。
夏粼好奇跟上來,眯起眼睛往白布下一看,差點兒吐了,趕緊捂住嘴,跑到一邊。
這張臉,實在太惡心了,比起劉保田的腿,有過之而無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