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FFF

秦壽出門的時候只帶上了畫冊。他沒有回家,因為他的家和酒店沒多大區別,就多了葉青梵的遺物而已。父母各自重組了家庭,也很久沒見過了。

北京的晚高峰照例堵,夜晚在堵車中漸漸降臨。天色一暗,這個大都市就顯現出和白晝完全不同的另一面,五光十色,群魔亂舞。

他打開本子,才發現忘了帶筆,好在車上有500色彩鉛,斑斑斓斓,每一支都有一個詩意的名字,色彩應有盡有,等了20個月才全部拿到手。

茫茫車流,華燈璀璨,空白的紙上很快多出一個陰森漂亮的小姑娘,坐在金色吊燈上,卻好似坐着冰涼墓碑。秦壽用“紅妝”給她的裙子着色,靓麗的色彩流動,被車燈映照着,近乎一團鮮血。

心髒無端疼痛起來,停息的車子終于開動,“紅妝”摔了出去。司機從後視鏡看到這一幕,忙道歉:“對不起,秦總。”

“和你沒關系。”他呼吸有點急促,按住跳動過快的心,若無其事道,“把車窗開一下,有點悶。”

“秦總……車窗已經開了啊。”這麽明顯的事,秦壽都沒有注意到。

十月底的氣候還是很舒适的,清風徐徐,桂花飄香。“您是不是覺得熱?我把空調打開吧。”

秦壽閉上眼睛,調動精神力強壓下心髒的異樣,額頭沁出汗來,似有似無地應了一聲。大概因為是異能者,所以身體心理的病都能壓制住吧,反正也不嚴重,索性由它們去。

等到了目的地盛景俱樂部,一個個奇裝異服的客人從車上走下,秦壽恍然想起,今晚是萬聖節主題活動,策劃案還是他自己敲定的。

是不是該換藥了?記憶力越來越差。他心裏嘀咕,迎面撞上了兩個熟人。洛屏和浮香,扮作《冰雪奇緣》裏的艾莎和安娜,冰藍紗裙金發女王,紅藍洋裝褐發公主,禦姐蘿莉,絕配。秦壽笑眯眯地同她們打招呼。

浮香:“不是萬聖節嗎?你穿西裝什麽鬼!”

洛屏:“你是不是忘記了?”

确實忘了,但秦壽避重就輕:“VIP更衣室有很多衣服。”服務很周到。

目送兩女孩子親親密密走過去,他懶懶散散地穿過熱鬧的大廳,推開更衣室的門,驚飛了一對野鴛鴦。<(。_。)>

随手找來巫師袍和黑鬥篷換上,一出門又看見惡魔裝遲翰在撩天使裝蘇凜,他靠在牆上,忍不住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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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體會到,這世界對單身狗深深的惡意。

“你這個東道主,怎麽不下去接.客?”遲翰一邊随口問,一邊對幻術進行着微調,蘇凜對秦壽點點頭,背後兩對羽翼染上一層金輝,流光溢彩。

“懶得去。”秦壽裝作沒聽到“接.客”這個詞,走向庭院。那裏有一個巨大的噴泉泳池,圍着一圈大理石人魚雕塑,碧藍的海水波光粼粼,一只人魚破水而出,魚尾燦然,紫眸魅惑。人群驚嘆她的美貌逼真,秦壽卻發現她是本色出演。

于是想起那個被他忘在天邊的帖子,點開收到了被删的提示,意興闌珊地丢開手機。對着噴泉發了會兒呆,後悔把畫冊落在了車上。又撿起手機,一條條翻看存儲的短信和□□信息。從最早的八年多前,到六年前,短短的兩年時光,葉青梵留下的痕跡實在太少。好在還有照片,雖然他早就能清楚記得每一張的細節。

在大多數人看來,面無表情八風不動的葉青梵,在秦壽眼裏卻完全不同。那個人每一天都不一樣。少年難得微笑的神态,緊張時抿唇的動作,遇到陌生人的疏離,被打擾不悅的眼神,專注探究的姿态,放松時手指的位置,不小心踩到貓尾巴和貓一起被驚吓的樣子,獨處時冰冷優雅的側臉,校慶抽簽抽到COS殺生丸茫然的表情,咬到生姜硬咽下去的勉強……

到後來,即使不用讀心術,他也可以從葉青梵眼神和動作的變化,将他的心思猜個八九不離十。

二十幾年積攢的認真好像一次性用盡了,再也無法對其他人如此用心。他以為已經永遠失去,而開始游戲人生,誰知命運捉弄,他終于一敗塗地。

到底要怎麽辦才好?還是他這樣的人,注定失去所有在乎的人,不配得到幸福。

他看完最後一張兩人的合照,擡手捂住眼睛,再也笑不出來。“我曾擁有你,想想就心酸。”

(喜歡開放式結局的可以到這兒停了。)

許久之後,蘇凜無意間從他身畔經過。

因為還算相熟,便輕聲問了一句:“你怎麽了?”

秦壽慢慢擡眼,寂暗的眼裏浮現出一種惡意,負面情緒聚在心底揮之不去,溫吞地笑:“蘇凜,你知道遲翰有異能吧?”

蘇凜點點頭,他們在一起差不多半年了。

“那你知道,他的異能還可以入夢嗎?”笑得越發悅然,“只要他願意,可以操控任何人的……”

遲翰遠遠地留意到這邊,覺得不妙,匆匆忙忙走過來,精神力鋪天蓋地向秦壽壓去,淩厲的警告。後者卻不理會,自顧自說完:“……夢境,比如你的……”

如實質般的威壓重重砸碎精神防禦,如巨石破冰,秦壽不得不咽下口中的話,以及喉間的血。等級差距不可逆轉,精神力傷害也不可逆轉。

蘇凜自然而然想起,自他與遲翰重逢後,每一次不可描述的大尺度夢境,真實得不可思議。他無聲地用眼神疑問,遲翰猝不及防,拉着他遠離告密者,一邊走一邊解釋。

秦壽臉色慘白,恍如大病,卻笑得肆無忌憚。洛屏聞聲趕來,沒好氣地埋怨:“你沒事兒招惹他幹什麽?活膩了?”他反倒興致來了,又神秘兮兮向浮香招了招手。“丫頭,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麽?”浮香一臉莫名其妙。

“你知道嗎?洛屏暗戀你很久了。”

洛屏臉色一變,緊張忐忑:“胡說八道!”

浮香吓了一跳,脫口而出:“怎麽可能?”

“你不信?”秦壽漫不經心地看向她們,揭穿真相,“你高一那年喜歡隔壁班的男生,讓洛屏幫你寫情書搭線,結果人回複有女朋友了,只好放棄。你還記得嗎?”

浮香訝異:“這事你怎麽知道?”

“我還知道,這件事沒什麽簡單,其實……”他說到這裏,洛屏恨恨剁腳,揚聲:“不用你多嘴,我自己來說!”她拽着懵逼的浮香就走,咬牙切齒地飛了一個眼刀。

此時夜色已深,燈火闌珊,人群漸漸散去,人魚也不知什麽離開。

他還呆在原地,擡手拿起一杯酒就往嘴裏灌,烈酒太嗆,嗆得秦壽猛地咳嗽起來,咳得五髒都撕扯疼痛,酒和着血一起吞進胃裏,火辣辣地灼燒着。

“喂,你怎麽還沒走?”酷酷的小嗓音從天而降,一副中世紀騎士裝,頭發梳成高馬尾,帥氣飒爽。

秦壽眯着眼連咳了幾聲,掩唇輕笑:“我在等你們回來。”

“誰要你等啊?”小孩子扭頭,嫌棄,“我們又沒說會來。”

但你們終究還是回來了。前車之鑒,這一次他會一直等下去,無論多久。

“你這樣子打扮也很漂亮。”他伸手撩起秦葉的發尾,“都看不出是女孩子了。”

秦葉一巴掌拍掉他的手,驕傲地仰起頭:“我本來就不是女孩子。”

愕然:“那你早上穿女裝……”

“不行嗎?”理所當然,“大葉子都說好看。”

“……”秦壽決定忽略這個問題,“青梵呢?”

“不是在這兒嗎?”秦葉對身邊努努嘴,奇怪地說,“你還是看不見?”

那裏一片空白。秦壽的眼裏并沒有葉青梵的身影,臉上的失望難以掩飾。秦葉突然噗嗤大笑:“哈哈哈,騙你的啦,笨蛋。”

明明滅滅的燈火之間,白袍牧師樣的少年姍姍來遲,仿佛秋夜孤月,遺世獨立。秦壽怔怔地注視他,半晌,嘆息般吐出一句話:

“歡迎回來。”

【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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