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號外號外!季大帥連破趙文強三次突擊,把季家軍轄區範圍擴大了三百裏!”
時辰尚早,晨雞未鳴,青州城寬敞的水泥大路上已經開始熱鬧起來。
消息最先是由一個報童呼喊的,到最後卻變成人人都忍不住湊上來瞧個熱鬧,奔走相告,議論之聲不絕于耳。
……
“你知道麽?季大帥又打了勝仗啦!”
“對啊對啊,依我看,那個什麽趙文強的根本就不是季大帥的對手嘛!他還好意思封自己為大帥,揚言攻破咱們青州城!”
“欸…這話也不好說啊,畢竟季大帥年齡大了,難免哪日就…而他那個兒子…以後青州城是誰的天下還不好說呢。”
“是啊,這年頭兒,軍閥混戰,誰不想占一個山頭自立為王啊,當然是強者勝出喽…”
……
“滴滴——”
這時一聲清亮刺耳的車笛聲穿透長空劃破人群,從街的那頭緩緩而來。
那是一輛黑色的凱迪拉克,一身鐵皮全副武裝的它無疑是個大家夥,僅僅是被擦的锃光瓦亮的車轱辘就已經讓圍觀的人群不自覺戰戰兢兢望而生畏,最後它毫無懸念地停在了青州城最大的一座宅院前。
門前早已經有人垂首畢恭畢敬地等着,待車子停穩後馬上跑過去拉開了車門。
最先從車裏露出來的是一根銀制的手杖,上面盤亘着兩條吞雲吐霧的飛龍,接着是一只古銅色的雖然布滿繭子但看起來有力的手,那是一只拿槍的手,最後季震天才從車裏下來,銀制的手杖砸在地上發出“當當”的聲音刺激着耳膜凸顯出霸者的風範。
“大帥!”在季震天下車後張樹才關上車門對着他行了一個标準的軍禮,“恭迎您凱旋回府!”
仰頭望着兩丈寬度有餘的紫紅色大門上高懸着的“大帥府”三個漆金大字,季震天的臉上卻沒有以往那般展現出勝利者的姿态,晨風吹拂着他鬓角花白的頭發,使他雖然穿着一身筆挺的軍裝也顯得有些蕭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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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張樹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多禮,季震天回頭道:“蕭先生,有請。”
張樹這才注意到與季震天一同下車的還有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年輕人,倒不是因為那人太沒有存在感,相反,對方的樣貌根本不容許被忽略。只是因為張樹是季震天的副官,注意力才最先放在頂頭上司身上。
只見男子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搭配純白有淡藍色豎條紋的寸衫,一根墨藍與深黑色條紋交錯的領帶将他整個人的氣質都襯得剛冷起來。
那人看起來不過二十五歲的年紀,卻有着一雙如枭般狠厲的眸子,薄削的嘴唇抿成一條細細的直線,挺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銀色邊框的冷金屬眼鏡,而隐藏在眼鏡背後的黑沉眸子深如墨潭,透露出一種與他年齡好不相符的深沉氣質,仿佛一壇沉澱了幾千年的烈酒,又好像暗含着太多壓抑了幾千年的洶湧情感。
張樹想湊上去看個仔細,然而什麽也沒有看清,沒待他向前走對方已經主動向他靠近,伸出了右手。
“張副官好,在下蕭宥。”
“蕭先生你好,歡迎歡迎!”雖然有些好奇蕭宥的來歷,但張樹跟在季震天身邊七年,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他還是知道的。
張樹只是禮貌性地伸手握住了對方的手掌,卻被那人掌心傳來的炙熱溫度灼了一下,條件反射地抽回手。他一邊揉搓着被灼痛的右手一邊用餘光打量着蕭宥,卻見對方仍舊一副神色淡淡好像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便越發有些奇怪。
大帥以前從沒帶陌生人在身邊過,何況還是這樣一個神秘的男子。
“張副官,少爺呢?”見張樹一直偷瞟蕭宥,季震天沒有說什麽,他一邊往大帥府走一邊解釋:“蕭先生是我為少爺請來的教官,他這麽大了也該好好學學本事了!”
“啊?哦…教官啊…”張樹忙收回視線和心神,專心應對起大帥的問話,“回大帥,少爺現在還在睡呢,他昨天夜裏回來的晚,五更天才睡下!”
走在前面的季震天突然停下來,拿手杖狠狠敲了一下地面,怒道:“混賬!又去跟那些不入流的地痞流氓鬼混去了嗎?”
“大帥息怒!大帥息怒!”張樹忙低頭道:“少爺只是年輕不懂事,畢竟他還不到十八歲,再過幾年就好了。”
“過幾年,過幾年!老子都已經黃土埋了半截的人了,有幾個“幾年”在那裏等他?!”季震天怒不可遏,又狠狠敲擊了幾下地面,道:“去!把季軒轅給老子從床上叫起來,如果叫不起來哪怕是拖也要把他給我拖到前廳去!”
“這…”張樹猶豫了一下,季軒轅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就跟自己的親弟弟一樣,想到一會兒又少不了一頓“家法伺候”,心裏多少有些不忍。但見季震天是真的動了怒氣,所以還是應下了:“是,大帥!屬下馬上就去!”
誰也沒看到當季震天問及“少爺”二字時,走在最後面的蕭宥眼底一瞬暗湧的波瀾,如一顆碎石投入平靜湖底,激起層層漣漪,卻在季震天回頭的那刻歸于平靜。
什麽也沒有,湖底是一片虛無。
“蕭先生請随我去前廳,不孝子季軒轅馬上就到,以後還有勞你多多費心。”季震天道,語氣裏是對兒子恨鐵不成鋼的無奈。
“嗯,将季少交給在下,大帥大可放心。” 蕭宥依舊沒什麽表情,甚至連一絲對這個叱咤風雲十餘載的大将的敬意和客套都沒有,仿佛他說的就是事實,他一直有一種自信。
病急亂投醫,如今季震天對季軒轅的心情也是如此急迫,他急需一個接班人,替他守護辛苦征戰十餘載打下來的江山,所以只好寄希望于蕭宥能幫助季軒轅改掉游手好閑痞裏痞氣的毛病。
“別人都說虎父無犬子,呵呵…我那個兒子啊…”季震天搖頭苦笑:“別說是犬了,連只老鼠都不如…”
“軒轅是人中龍鳳,大帥豈可如此诋毀他?”蕭宥道,雖然依舊沒什麽表情,語氣裏卻透出一股冰冷。
季震天一愣,自己的兒子他說不得反倒讓一個外人護得厲害,真是有些意思了。
“蕭先生既然對犬子如此有信心,以後就拜托你了。”季震天笑道,一向銳利的目光将心中的探究隐了去。
對于蕭宥的真實來歷,季震天了解的也并不透徹。在半月前與張文強的最後一戰中,季震天原本是中了圈套落入敗局,是蕭宥出現并且不知用了什麽方法取了趙文強的人頭才扭轉了局面。
蕭宥自己的解釋是,他自幼熟讀孫子兵法精通奇門遁甲,所以才能利用天時地利扭轉乾坤,并表示願意為季震天效力。
雖然對此番解釋有所懷疑,但蕭宥助他拿下趙文強管轄的三座城池卻是不争的事實,也由不得他不信了,所以他才決定将蕭宥帶回府,讓他教導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季軒轅。
***
“季少,大帥回來了,讓您去前廳一趟。”
季軒轅剛躺下不久卧房外就傳來張樹的叩門聲,一下一下,似乎很是急躁。
“什麽啊?”迷迷糊糊應一聲,季軒轅翻了個身拿枕頭将頭蓋住隔離了外面的喧嚣。
“季少,大帥讓您馬上過去。”張樹敲了幾下房門卻沒有人來開門,就知道是季軒轅故意躲着不見大帥了,所以佯怒恐吓道:“您再不開門,張樹就要砸門了!”
“呵!”季軒轅不耐煩地嘟嚕了一聲,拿開枕頭掀開被子趿拉着拖鞋下了床,揉揉睡得亂糟糟的頭發眯着眼睛半睡半醒地走到門前将屋門拉開一條細縫:“回去告訴他,我這就去!!!”話尾刻意拉長了音調,帶着一些叛逆。
張樹笑着搖搖頭,有些無奈:“季少,您還是馬上收拾一下,現在立刻跟張樹去前廳的好,今天大帥府來了客人,是大帥專門請來做你的教官的。我已經見過他了,不是我故意吓你,那個人很邪門,您可要好生應對。”
“什麽?你說老頭子給我找了個教官?”季軒轅猛地将房門拉開,原本半睡半醒的眼睛現在瞪得老大,俊秀的面頰紅撲撲的帶着些可愛。
“姓蕭,叫蕭宥。”見目的已經達到,張樹笑着對季軒轅道:“少爺快去收拾一下随我過去罷。”
“膨!”地一聲屋門被重重砸上,半刻鐘不到的功夫又“嚯”地重新被拉開。
只見站在門前的少年一身卡其色小禮服,白色襯衫扣到第二顆紐扣處,将線條完美的精致鎖骨若隐若現,深栗色的頭發被梳理的服服帖帖柔順的垂在耳側,額前細碎的斜劉海兒将左邊眼睛遮擋了去,露出的右眼卻是如琥珀般澄澈純粹,尖尖的下巴,淡粉的唇瓣,挺直的鼻梁…
怎麽看都是一個乖乖美少年,與方才半睡半醒的叛逆模樣大相徑庭。
自然,身為季震天的副官,照顧大帥和季少的飲食起居七年,張樹自然不會被季軒轅此刻的乖巧模樣所蒙蔽。果然——
季軒轅将一只手□□褲兜裏,另一只手食指和中指的第二個指節處夾着一根剛被點燃的雪茄煙。他夾着煙深深吸了一口又輕輕吐出一團煙霧,慢條斯理道:“走,我倒要看看老頭子這次又要玩什麽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