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蕭宥家的大門是關着的,季軒轅按了幾下門鈴,過了好久才有人來開。
“來啦來啦,誰啊。”一陣腳步聲過後,緊閉的大門被打開,是之前的那名婦人,她看到季軒轅後先是愣了一下,才道:“原來是季少啊,您是來找先生的罷?”
“嗯。”季軒轅點頭,“他這幾天都沒有去大帥府,大帥讓我來看看他。”
“哦,這樣子啊,可是先生這幾天都不在家。”婦人有些抱歉:“要不然您過幾天再來罷?”
季軒轅皺眉:“不在家?”
婦人道:“對啊,三天前白府的倩倩小姐來過一趟,先生就跟他走了。對了,您如果急着找先生的話,可以去白府啊。”
“……不用了,我過幾天再來。”季軒轅道,表情有些僵硬。
白倩倩竟然會找到蕭宥家裏來,看來那個有名的交際花對蕭宥的感情應該是認真的了。
其實,蕭宥和白倩倩,一個帥氣一個漂亮,站在一起也算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罷。而且蕭宥明明有傷在身還去白府,也許他對白倩倩也有感覺罷。可是——
“姬軒轅,我恨你!有多恨,就有…多愛…”
蕭宥是愛他的,至少是愛姬軒轅的。所以…是因為姬軒轅的緣故,自己才會不希望那個人被白倩倩搶走,想讓那個人永遠只屬于自己一個人,哪怕是痛苦、壓抑、絕望、瘋狂…也要在一起嗎?
“二鍋頭啦!一個大洋三壺的二鍋頭啦!”
季軒轅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着,突然聽到有人在販賣酒水的聲音,眼前突然浮現出那晚蕭宥在縱歡樓吧臺前喝酒的樣子。
“小哥兒,給我拿一壺。”季軒轅走過去丢給貨郎一塊大洋,然後從貨架上拿走了一個鋁皮酒壺。
果然,二鍋頭的酒性很烈,單是打開壺蓋就已經刺激他鼻頭生出熱辣辣的感覺,喝了一口更是從喉嚨到心窩都是灼熱,就像蕭宥給他的那個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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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味道,很像五千年前在涿鹿你我喝的最後一碗米酒的味道…你不覺得麽?”
……
“姬軒轅,今日我蚩尤在此地敗給你,心服口服!若有來生,希望我們不再是敵人,而是兄弟!”
“兄弟?呵呵!等你哪日能打敗我再說吧!”
……
“姬軒轅,沒想到經過輪回,你我二人竟還有重逢的一天。更想不到,你我竟然還是對立的兩方!”
“蚩尤,經過幾百年,現在的你理該明白,天下之物,陰陽調和,正邪相當,全在于制衡!制衡這個世界,促進人類文明的發展和進步是我的使命,也是你的。”
……
“軒轅,你我糾纏了四千年,如今,該有個了結了罷?”
“蚩尤,我不想繼續了,無盡的輪回和征戰,我累了。若有來世,我想忘記一切,過一個正常人的生活。”
“你不是說制衡是你的使命嗎?難道你想放棄?”
“我只是累了。”
“不,不可能!我還沒有打敗你!是你連累我與你糾纏四千年,不能你說算就算了!”
“那你想怎樣?唔嗯…額啊…”
……
“不…不是這樣的…蕭宥…你沒有,那不是你,不是…”酒香牽扯着遠古的記憶,一瞬間,季軒轅突然被那個所謂的“軒轅氏”的思想和情感感染了。
他記起來了,姬軒轅與蚩尤的種種糾纏。原來,最先把“制衡”當做使命的那個人是他自己,而最先決定放棄的那個人也是他。
是他一步步把那個早已身心疲憊的可憐人逼到絕境,卻又不肯伸手拉他一把。蕭宥說的對,如果哪天那個人真的瘋了,也是因為他。
在姬軒轅經歷的上一個輪回,也就是一千年前。在他決定要放棄的時候,蚩尤強迫了他,在彼此交合的那一刻,姬軒轅選擇了逃避,選擇了死亡。
姬軒轅不堪侮辱,他自殺了。對于蚩尤的侵犯,姬軒轅永遠無法原諒。
可季軒轅不是軒轅氏,也不想成為姬軒轅。
“蕭宥…我不是軒轅氏,我只想做季軒轅,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逼我?你們都要逼我?”季軒轅喝醉了,歪倒在路邊的一棵桐樹旁,鋁皮制作的精巧酒壺放在腿側。
這時有人從他身邊經過,一下子将酒壺踢出去好遠。
“……”季軒轅半跪半爬地過去要撿起來,誰知對方“啪啦”一聲再次将酒壺踢開。
“你幹什麽!”季軒轅瞪圓了迷離的醉眼沖人大吼。
“呦!這不是咱們的季大少嗎?怎麽落魄到喝二鍋頭的地步啦?”那是幾個曾經與季軒轅有過節的小混混,見他醉酒忍不住上來奚落幾句,為首的李東一腳踩上酒壺,道:“別以為你老子是大帥小爺就會怕了你,現在是革命黨的天下,那些破軍閥就是秋後的螞蚱,蹦噠不了幾天啦!”
“把你的腳拿開!”季軒轅盯着他踩在酒壺上的腳,一字一頓道,原本琥珀色的眼睛逐漸轉濃,“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呦呦呦!不客氣,不客氣你能把我怎麽樣?要殺人啊?你敢嗎?”
“找死!”殺意一閃而過,季軒轅起身對着李東飛起一腳将他踹在地上,登時口吐鮮血倒地不起。
季軒轅才記起他現在已經繼承了軒轅氏的神力,如果動起手來這幾人都會沒命,但他不想殺人,于是原本的戾氣消去了幾分。
“哥兒幾個,給我上!”李東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嗷嚎,“揍死他這個狗娘養的!”
他的幾個手下原本還怕自己被揍得像李東這麽慘,但有人打了季軒轅一下後發現他并沒有還手,于是惡向膽邊生,一哄而上對季軒轅拳打腳踢起來。
數十雙拳頭落在身上,一下比一下疼的要命,季軒轅躬下身抱成一團将那個鋁皮酒壺死死護在懷裏,忍受着一切侮辱與暴力。
“啪!”一聲槍響,四周寂靜下來,那些小混混愣在原地不敢動作。
“放開他!”蕭宥一身黑色西裝,白色襯衫,雖然紳士的裝扮卻有着宛如修羅的陰翳表情。他手裏拿着一把短小精致的□□,甚至槍口還因為剛開過火而冒着團團青煙。
“不怕死的,就再動他一下!”蕭宥冷聲道,眼底是不顧一切的堅決。
季軒轅沒有擡頭,他蹲在地上抱成一團痛的瑟瑟發抖。
“饒命!這位大哥饒命!小的們這就快滾!”李東吓得在地上直磕頭,被他的手下架起來一路小跑逃開了。
收起□□,蕭宥靜默地俯視着季軒轅,黑沉的眸子裏是藏不住的心疼,“為什麽喝酒還跟人打架呢?”
“……”季軒轅沒有回答,依舊縮在地上輕輕發抖,懷裏緊緊摟着那個酒壺。
蕭宥也不再追問,他俯身将季軒轅打橫抱了起來,送他回大帥府。
季軒轅偏頭把臉深深埋進蕭宥胸口,他一手握着酒壺,一手攥住蕭宥的西服衣領,直到把那塊柔順挺直的布料攥成皺巴巴的一團也沒有松手。
***
“有勞蕭先生送少爺回來了。”張樹不停地對蕭宥道謝,看着在床上縮成一團閉着眼睛似乎正在睡覺的季軒轅,張樹刻意壓低了聲音道:“幸好大帥剛才出去了,不然看到少爺喝酒醉成這副模樣又該發脾氣了。”
“身為季少的教官,送季少回來是在下分內之事,張副官客氣了。”蕭宥道,視線卻不曾離開床上熟睡的人。
張樹道:“客套話張樹就不說了,大帥還交代了我其他事去辦,我先走了,蕭先生請自便。”
蕭宥點頭:“好。”再次向季軒轅望了一眼,蕭宥亦轉過身去。
“蕭宥,別走。”這時季軒轅突然睜開了眼睛,伸手拉住了蕭宥的手腕。
脊背一僵,仿佛有團烈焰從二人肌膚相貼處蔓延開來。他沒有回頭,澀然道:“你現在算什麽?施舍嗎?”
“留下來,陪我。”季軒轅不曾松手,他望着蕭宥僵直的脊背沉聲道:“這是一千年前,你欠我的。”
“呵…”蕭宥輕輕閉上眼睛苦笑:“你都記起來了?關于那次我強迫你,你也…”頓了頓,他道:“既然你知道我對你一直抱有那種龌龊的想法,怎麽還敢把我留下來?”
“……”
沒有聽到來自身後的回答,蕭宥死心一般狠狠抽回手,快步走到門前拉開了門。
“你就那麽想壓倒我嗎,蚩尤?你想抱的是軒轅氏,還是單純只是我,季軒轅?”
蕭宥淡淡道:“有什麽分別嗎?你就是姬軒轅,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好,如果你這麽想抱我,就打敗我罷!”季軒轅同一種平靜到詭異的語氣道:“你不是一直都想結束五千年來的糾纏麽,如果你可以勝我一次,那麽這場名為‘制衡’的游戲,就會結束了。”
“你現在是在以姬軒轅的身份對我說話麽?”
“這是命令。一個高高在上勝利者對低賤失敗者的命令!”
“……”蕭宥沒有回答,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