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半年後。

“少帥,革命軍現已經攻至青州城外,不日便可破城,您看…”張樹推開書房的門,進屋道:“您看我們是棄城還是死戰到底?”

深栗色的眸子裏絲毫沒有一絲慌亂,季軒轅小口啜着一杯鐵觀音,道:“大帥那邊怎麽說?”

張樹道:“大帥說他征戰數十年,現在什麽也不想管了,一切都聽您的。”

“哦?”稍擡眼皮斜睥了他一眼,季軒轅慢條斯理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帶大帥棄城吧,走得越遠越好再也不要回來。”頓了頓,他複道:“去把蕭司令叫來。”

“是,少帥!”張樹行了一個軍禮,剛走出兩步又折回來,問道:“不對啊少帥,如果我和大帥都走了,您和蕭司令怎麽辦?”

“出去吧。”季軒轅笑道,并沒有回答。

待張樹走後,季軒轅拉開了書案下方的一個抽屜,裏面放着幾封機密軍涵,還有一個破舊得不成樣子的鋁皮酒壺,半年前那晚他拼死護住的酒壺。

或者是,季軒轅拼死護住的那個酒壺。

“呵…”拿起那個破舊的酒壺,将壺口對着鼻端輕嗅,卻早已經聞不見二鍋頭的味道了,季軒轅搖頭輕笑:“真是個傻孩子,為何要為了一個破壺差點兒連命都丢了,真的就那麽喜歡他麽?”

沒有人回答他,實則,他也不可能給自己一份滿意的答案。

長達五千年的羁絆,早已經分不清愛恨了罷。就像蕭宥說的,有多愛,就有多恨。

“你決定守城,背水一戰?”這時蕭宥進來了,他還和半年前一樣,一身合體的西裝,幹淨的襯衫,神情也沒有太多變化。

聽命于季軒轅,他早已經習慣了,面對高高在上的黃帝軒轅氏,他一向只有服從的分兒。

“坐。”季軒轅指了指對面的沙發,道:“我叫你來不是跟你商量的,而是下令。”頓了頓,他邪笑道:“蚩尤,你會服從我的罷?”

蕭宥原本已經走到沙發前剛要坐下,聽到他這樣說瞬間僵住,他轉過身來,眯起眼睛:“如果我說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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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衡。”季軒轅挑起眉毛,淡笑:“不是你一直告訴我,有勝有負,制衡這個世界的發展是我的使命麽?怎麽,現在革命黨的勝利是大勢所趨,我難道不應該遵守所謂使命,順應天命麽?”

“你現在明明是在求死!”蕭宥陰沉着臉道:“季軒轅,你到底想要我怎麽樣?”

“這話應該我來問你罷?”季軒轅同樣沉下臉色:“這半年裏你對我唯命是從,你就是這樣一個容易屈服的人嗎?”

蕭宥道:“但是棄城也同樣可以讓革命黨勝利,這也是天命所歸。”

“然後呢?革命黨勝利之後,我們怎麽辦?”季軒轅唇角露出一絲譏諷:“難道要繼續這麽不清不楚地糾纏下去?蚩尤,結束這一切,難道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其實在你心裏,一定想着快些逃開我的束縛罷?”

“你?”

“沒錯。我的,姬軒轅的。”季軒轅說的極慢,他的笑容在蕭宥看起來有些殘忍。

“……”蕭宥默然,他注視着對方深栗色的眸子想找出一絲熟悉的感覺,許久,才道:“他呢?你把他弄去了哪裏?”

“他?你是指那個傻孩子?”季軒轅冷笑:“你很在意他?哈哈,蚩尤,你不覺得很好笑嗎?在他一直強調他的存在時你把他當做我,現在他真正徹底消失了,你又想找他回來?”将抽屜裏的酒壺掏出來丢給蕭宥,季軒轅道:“看罷,就為了這麽個破壺,那孩子險些給人拼命。說實話,或許他曾經真的非常非常喜歡你呢。”

“姬軒轅!你住口!”

“你會為他心疼嗎?看我诋毀他,你竟然會動怒?原來你也不是一點兒尊嚴都沒有啊!”

“你說話不要太過分!”蕭宥握緊了拳頭。

“怎麽?為了他你要跟我動手?呵呵,你不是一直都在說自己喜歡我嗎?我看你還是恨我多一些罷!”季軒轅始終笑着,深栗色的眸子閃爍着邪魅與妖冶。

“你!”蕭宥緊握雙拳,卻終究沒有向季軒轅砸下去,抓起被季軒轅丢在地上的酒壺,他憤然離去。

“呵…走吧,蕭宥,你走了就不要再回來。在這鈔制衡’的游戲裏,身心疲憊的那個不只有你,還有我。如果死亡可以讓我逃離這一切,同時也讓你解脫,我寧願去死…”望着對方消失在門外的身影,季軒轅無力地靠在椅子上嘆息:“我說過,如果你可以贏過我,就讓你抱我的。”

***

北伐大軍攻破青州城的時候,城中除了季軒轅已經空無一人。

是季軒轅下令讓所有人都通過地下密道出城躲避攻城時的戰火。他說,革命黨的勝利是大勢所趨,封建勢力稱強的時代已經過去,走向民族共和才是順應天命。

而所有人都不能逆天而行,包括他自己。他唯一所能做的,就是随着最後一股封建勢力一起走向滅亡,堕入輪回忘記一切,或許,也會不再記得蕭宥,那個因為他才變得身心疲憊的男子。

季軒轅依舊穿了一件亞麻色的小禮服,他站在大帥府門前,雖然身形瘦削卻更像一座豐碑,這座豐碑标志着一個時代的結束,同時也是另一個時代的開始。

“轟!”

“轟!”

“轟!”

不停地有炮彈在他四周炸開,身後刻有“大帥府”三個漆金大字的牌匾轟然落地。

“哈哈!結束了!一切終于要結束了!”倒下的那一刻,季軒轅仰天長笑,卻是淚眼婆娑。

視線似乎模糊了,因為季軒轅看到蕭宥從袅袅戰火中向他走來,那人背後是一團團炮彈炸開的濃濃黑煙,碎石瓦礫飛濺一地,偏偏只有身穿黑色西裝白色襯衫的他的身影格外清晰。

“蕭宥?”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季軒轅眨眨眼睛,卻因為受傷而痛到連說話都有氣無力。既然是幻覺,他便可以毫無顧忌地

敞開心扉對那人說出藏在心底已久的話:“呵呵,果然我還是有些喜歡你啊,現在死到臨頭,最想看到的那個人竟然是你。

你我牽牽絆絆糾糾纏纏五千年,終于是我比你先走一步了。你知道為什麽我總是不給你好臉色麽…軒轅氏的每一世都為了使命而死,他活的太累了,我真的不想成為姬軒轅,你怎麽就不懂呢,傻瓜…呵呵…呵呵呵…”

“現在,我懂了。”蕭宥蹲下身,解下西服的上衣披在季軒轅已經被碎石劃破的後背。

笑容僵在唇角,季軒轅猛的愣住,他一點一點擡頭,正看到蕭宥線條完美的下颌。

“你沒走?”

蕭宥輕輕将因為疼痛而顫抖的人摟進懷裏,讓他靠在自己胸前,柔聲道:“你說過季軒轅是個傻孩子,他為了我甚至連命都可以不要,你說他曾經那麽喜歡我,我怎麽舍得離開他?”

“……”季軒轅嘴唇動了動,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仰頭望着蕭宥俊郎而認真的臉龐,有點點晶瑩潤濕了眼眶。

用指腹細細擦拭掉季軒轅眼角的淚光,蕭宥道:“我來帶你走。”

“可我的腿…”季軒轅低下頭,視線落在自己從膝蓋以下全部截斷的雙腿,就在剛才,蕭宥出現的前一刻,突然有顆□□在他身後爆炸,雖然沒有傷及他的性命,卻讓他永遠失去了行走的能力。

“你走吧,不要管我了,再不走你也要陪我一起死。”季軒轅想推開蕭宥,奈何雖然擁有神力,可他實在太痛了并不能推動蕭宥,反倒被對方捉住了手腕。

“你說過,若我勝你一次,你便讓我抱你。”蕭宥道,說着他一把将季軒轅攬入懷中打橫抱起,向着硝煙最彌漫處走了過去:“現在革命軍的勝局已定,你還想如何抵賴?”

“……”季軒轅一愣,他反應了半天才從人懷裏揚起頭,問道:“你是說…你是…”

蕭宥“嗯”了一聲,彎起唇角,低頭望了季軒轅一眼,柔聲道:“白倩倩是北伐大軍在青州的聯絡員,其他的…呵,不用我多說了罷?”

“蕭宥…”季軒轅攥緊了蕭宥的前襟,深栗色的眸子一點點凝固成晶瑩的琥珀,他把臉深深埋進蕭宥的胸膛,悶聲道:“好吧,你贏了,但僅此一次。”

“嗯,”蕭宥揚起唇角,“一次足矣。”

“轟——”

四周是不斷炸開的炮彈,火焰熊熊燃燒吞噬着天地間的一切污濁、邪惡,腐朽,唱響的旋律如三月揚州盛放的煙花,熱烈而喧嚣,燦爛又繁華。

那是一場前所未有的盛宴,祭奠着某個時刻的來臨又目送着某個時刻的遠去。

如果注定只有結束才能開始,那麽我願陪你一起走向最爛漫的彼岸。

五千年的羁絆終将結束,但我會愛你,直到天涯陌路,靈魂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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