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還好第二天是周日，我醒來的時候阿钰還在睡，于是我靜悄悄做好早飯，留了一份給阿钰，寫了一張便簽給她，之後就穿上衣服出門了。
我看着昨晚程行簡給我發的短信，“明早八點，地址xxx。”冷笑一聲，給程行簡打電話。
他告訴我在門外等我，我們一起去了正哥的住處。是很小的房子，和我住的差不多，大多都是暫時買不起房子的上班族和從外地來打工和做生意的。
我正準備敲那個貼滿了小廣告的鐵門，程行簡拉住我，示意我到後面去，他來敲門。
敲了很久，門才被打開。程行簡在門一打開的時候就大力拉開門，把來開門的正哥用肩膀撞開，走進去，我緊跟在他後面。
屋裏很亂，客廳擺着一個大大的箱子，看上去他是在收拾行李，是準備要走了麽？房間裏散落着很多啤酒瓶，酒味也很大。
“程行簡！”正哥看程行簡表情不善，喊了一句，“還有……俞素，你們怎麽來了。”他底氣一下子洩了。
我看他頭發亂糟糟的，胡子應該好幾天沒刮了，整個人不修邊幅的樣子。
“我看你心裏清楚的很。”我忍不住譏諷。
他低下頭不說話。
“你先給我說說怎麽回事？”程行簡找了個地方坐下，把袖子撸上來，接着對正哥說，“老三你也坐下來。”
我冷眼看着他坐在程行簡對面的小板凳上，沉默不言，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你今天不說清楚是不可能的，我們等着你說。”程行簡說，“你不能這麽不清不楚的走，我不相信你的說辭，你敢說你不喜歡阿钰了？”
正哥用手揉了揉頭發，語氣裏是煩躁和不安，道：“我沒有不喜歡她。”
“你們知道阿钰，她人很好，我們在一起我承認很快樂很幸福，但是……我和她家庭相差太多，現在等于說我被她養着……我給不了她我們的未來。”
“因為你在她家公司上班，你就受不了了？就為了你的大男子主義？你能不能有點擔當？”我實在生氣，甚至想用将酒瓶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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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确實沒有能力！”他眼眶紅了，渾身狼狽的不行，“我畢業找不到工作，是阿钰幫的我，我在公司被人嘲笑，說我是吃軟飯的，這些都沒什麽！”
“我只是意識到，阿钰她太優秀，她相貌出衆，性格好家境好，沒有一丁點高傲——而我呢？我什麽都不是，一個普通人，連工作都找不到，我不知道阿钰喜歡我什麽！”
“我突然發現，阿钰沒有我，甚至可以活得更好！還不用被人在背後說閑話，我給她的其他人都可以做到！喜歡她的人太多，為什麽是我？”正哥聲音顫抖，眼淚滴在地上。
“我害怕了，我害怕阿钰先厭煩我，害怕以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程行簡站起來，俯視着正哥，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把正哥提起來，在他臉上打了一拳：“你好好想想你說的話！是不是腦子不清醒？你就對未來就那麽沒信心？”
“他是對阿钰和自己都沒信心。”我低頭看正哥滑落在牆邊，“這我們沒辦法。”
程行簡喘着粗氣，來回踱步：“老三，你忘了你原來給我們說過什麽嗎？你說阿钰是你初戀，肯定也是最後一個戀愛對象，這輩子就她了。當時我想老三真硬氣，原來你當時說的都是屁話？！”
正哥一言不發。
程行簡又絮絮叨叨說了好多，對正哥又是勸又是罵，我一直抱臂站在一旁，心裏說不上是真麽滋味。從前一直覺得他們是神仙眷侶，讓人羨慕，現在知道神仙也有七情六欲，也要下凡體驗人間疾苦。
“老三，話我也說盡了，你自己清醒一下！”程行簡說得嗓子沙啞，我遞給他一瓶礦泉水，是我從家裏出來的時候拿的。
是難以言喻的安靜，在這個亂七八糟的房間流動。
我驀地感到一陣難過，有時候沒人阻止人們相愛，是人們自己阻止了自己。
“阿钰在我那裏，你想好要不要來。”我說，然後就打開房門走了，我聽見程行簡跟了過來。
我下樓梯的聲音在狹窄的樓道回響，程行簡默默跟在我後面，我走得越來越慢，直到走到一樓，走完最後一個臺階。
程行簡從後面站到我身側，我轉身看灰暗的，貼滿廣告的樓道，聲控燈滅了。
“他沒來。”我說，“阿钰哭的很傷心。”
我們坐上了公交車，搖搖晃晃的看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
“程行簡。”我看着他的手，剛才打正哥的蹭到了牆上，現在滲出了血。
“嗯？”程行簡的眼睛黑且明亮，眉目舒朗，即使他已成年許久還是充滿少年氣。
“為什麽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我問他。
“我不知道。”他盯着我，好像有些憂愁的樣子，“我不知道，素素。”
我回到家裏，阿钰已經走了，在我留的字條下寫了一行“素素，早餐我吃啦，先回去了，不用擔心我。”後面加了一顆塗滿的心。
我不知道怎麽辦，她昨天安靜的像個孩子。
在我身邊，阿钰總是跳脫歡快，活力四射，但是看似歡脫的性格下卻心細如發，很多時候我沒在意的細節，她都會關注。她是個已經長大的孩子，只是不願意承認。
我很心痛，我知道現在她不需要我，我能給她的只是昨天的紙巾。
如果兩個人不夠相愛，也許不會如此痛苦，我沒法說什麽，因為時間會填滿那些痛苦的溝壑。
就像我一樣。
三年後。
“素素？”有人在叫我，“你怎麽了？”
我恍惚着，眼前似乎有一片黑色的細紗，我感到很困倦。大約十幾秒之後，我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睡着了。
阿钰穿着職業裝，看上去依然很有活力，只是多了一些穩重。她手上拿着一瓶冰可樂，想要過來貼我的臉，我被激的一哆嗦，完全清醒過來。
我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你最近很累？每次來找你你要麽在工作，要麽在睡覺，是工作太忙了嗎？”阿钰皺着眉，擔憂的坐在我身邊。
我點點頭，看着電腦上沒完成的文件，又搖搖頭，拿起可樂喝了一口。
“你點頭又搖頭是什麽意思？”阿钰問，“我說，要不然你跳槽吧，反正你那待遇也不好。”
我沒說話，這三年阿钰逐漸學習她家裏公司的工作，已經越來越得心應手，我知道她想讓我去她的公司，但是一直顧及我的感受沒有說。
“阿钰——”我嘆了口氣，無可奈何，“我可能要失業了。”
“啊？！為什麽？”阿钰非常震驚和不解，“雖然不景氣，但也不至于要裁員吧！”
我站起來整理了一下我桌子上堆積的資料，想了想還是對阿钰說了：“其實，是因為我們組新來的員工……她是老板的侄女。”
“她擠兌你？”阿钰義憤填膺，眼睛裏都要噴火，“你們老板怎麽想的？你都是老員工了，就因為這個？”
“不是……她倒是沒什麽，她個人能力挺優秀的，只是小孩子剛來，年輕氣盛，想要多表現。”
“所以就有人拍馬屁，讓你不好過。這幫人！見風使舵倒是很快！”
“唉……我看老板沒什麽表示，可能過幾天就要炒我鱿魚了吧。剛好給公司節約成本。”
阿钰氣沖沖地罵了我們公司十幾分鐘，說的自己口幹舌燥，我好笑的給她端了一杯水。她平複了一下心情，最後走的時候沒忍住，還是表示了她想讓我去她家公司的想法。
“我會考慮的。”我笑着把她送到門口。
“你呀！”她拎着包，踩着高跟鞋走了。
我回到座位上，開始認真考慮失業後怎麽生活的問題。正巧程行簡在實習，和我在微信上聊天，我跟他聊了兩句，他表示與其等待被炒，不如先發制人，炒了老板。
我深表認同。
但是我有賊心沒賊膽，周一我還是規規矩矩的上班，下班。雖然這一整天的總有人在我面前炫耀，我覺得沒什麽——還給我減輕了工作量。
晚上回家依然做飯，和朋友聊天，佛系生活，等待被炒。
我給她打電話，她聽我唠叨完，忽然沉默了一會，欲言又止。
我靜靜地等她說話。
“素素你……想不想來艾科工作？”
我沒說話。
“就我們公司在海外拓展業務，現在在招人……我之前一直想問你，但是沒說。待遇是很好的，艾科員工福利特別高，你……想不想來試試？”
我明白她能說出來，一定是有了一些準備，不然不會冒風險讓我嘗試。
艾科福利好我是知道的，但是猛然去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我有些擔憂。更何況老板對我的态度不明，我也不好說出口。我的朋友，我的社會關系全都在南城，我已經熟悉了南城的生活。
我說，我不知道，先看看吧。
但我自己明白，我想了那麽多借口推辭，只是因為我真的動心了——動心和她在同一個城市，同一所公司。
即使有那麽多障礙，我還是心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