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白婉姝從沒想過自己的未來會沒有俞素的存在，即使當初爸媽離婚，她搬家離開小城，也從沒有和俞素斷了聯系，這好像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自然而然的，她生活中開心的，悲傷的的瑣事，一點一滴，她就這麽毫無疑問的，全部大大方方展示給俞素。

當然俞素也是這樣。

雖然大學的時候，她們交流不像高中那麽頻繁，但是聯系依然沒有斷過。

她聽俞素給自己講大學宿舍，知道她有一個活潑的舍友，知道她喜歡那門課，喜歡追什麽劇，還知道俞素深夜裏的呢喃細語，她的糾結與無奈，知道程行簡的存在。

她在腦海裏勾勒出一個全新的俞素，一個在大學裏嶄新的，卻依然有着愛笑的眼睛的女孩。

互通的禮物和信白婉姝都裝在一個木制的箱子裏，在北城的時候，她經常拿出那個箱子看一看，看着看着就會很想俞素，但是夜已經很深了，還是明天再給俞素打電話吧。

白婉姝承認，在北城工作這幾年，她的心似乎總是空落落的。她有了獨立的經濟能力，一個人也活得很好，心裏的那股不滿足一直緊緊攥着她，她想要什麽？

直到有了那個機會，白婉姝卻猶豫了——如果她這樣幹涉俞素的工作，俞素會怎麽看她。

白婉姝不想讓俞素對她有一絲一毫不好的印象。

盡管她不知道為什麽。

沒想到的是，俞素真的離開了南城，來到北城，甚至她們住在了一起，像原來高中一樣親密。

白婉姝心裏空缺的一塊好像被什麽東西填滿了，暖洋洋的。每天上班，她開車的時候，看見窗外的街道沐浴在暖金般的陽光下，白雲柔軟，天空清澈，一切美好地宛如夢境。

她想永遠這麽生活下去。

但是老天好像給她開了一個玩笑，事情越來越糟糕了。

那一天，白婉姝回到家，俞素的眼睛分明紅腫着，她明明是笑着對自己說話，眼睛卻在哭泣，她的憂愁把白婉姝拉倒了一個悲傷的旋渦，整晚，她都在這個漩渦中掙紮，夢裏俞素在哭，眼淚變成了海，她窒息在這淚水之海中。

白婉姝不知道該怎麽做，她習慣了和俞素像家人一樣親密無間的相處，她現在一想到俞素未來會和一個男人在一起，甚至不能呼吸。

Advertisement

夜晚，白婉姝經常讀俞素送給她的《惡之花》，她會想到高中，俞素為她準備的生日驚喜。在廣播裏俞素的聲音響起的那一刻，她能聽到自己的心撲通撲通跳動的聲音——

她在別人疑惑的目光下跑向廣播室，站立在外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廣播室的門，她想要俞素一出來就看到她。

但是很奇怪的，她又有一些微的羞赧，因為在俞素面前，她總是穩重的那一個，所以她盡量平複自己的呼吸，裝出自己很平靜的樣子。

她想告訴俞素，這是她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禮物。

那些數不盡的夏天，是白婉姝珍藏在心底的時光。在北城的每一天，她都在隐秘地懷念那些日子，直到俞素也來了，她漸漸把這些記憶沉澱在心底，因為俞素在和她創造新的回憶。

可以在未來可以細細品味，一談起就充滿溫情的回憶。

順理成章，白婉姝認為，她和俞素理所應當永遠相伴于對方左右，以至于完全忽視了一些重要的東西。

程行簡說“有人給你唱了一首歌，俞素看見了，很難過，就去喝酒。”他說“最好只當朋友，不要做別的。”他還說——

“你什麽都不知道。”

白婉姝的心砰砰跳，她忽視了很重要的東西，她讓俞素很傷心。

對不起，白婉姝把毛巾浸濕，為俞素擦拭身體。對不起，素素，她想，我好像做錯了事。

我應當知道什麽？素素，你在哭，我很難過。

白婉姝為俞素換上睡衣，輕輕打開半邊窗子，給房間通風。她坐在床邊，看着俞素睡夢中依然皺起的眉，心裏滿是酸澀。

是因為董少嗎？白婉姝知道俞素不喜歡他，只是俞素從來不說，白婉姝後悔極了，她前幾天不知道為什麽，只是有些生氣，她不該故意提起董少的，她害的素素傷心，對嗎？

她現在有些混亂了，一些深埋在過去的東西，經年累月的積累，已經成長到足夠教人不容忽視——她輕輕觸碰俞素的手，卻在碰到的一瞬間像觸電般躲開。

白婉姝走到浴室裏去洗臉，她照着鏡子，有些恍惚，她記起俞素有一雙非常美，非常美的眼睛。

雖然俞素總是愛開玩笑，說她才是明眸善睐，顧盼生情，但是她覺得俞素的眼睛，真的是和天上的星星一樣。

白婉姝第一次看到俞素的時候，就被她的眼睛所吸引。俞素當時抱着水杯，眼裏閃着水潤的光，好像一片陽光碎掉，跌進她的眼裏，被一汪春水融化了。

她不由自主地，和俞素搭上話，後來的每天，她們形影不離。

但是現在素素流淚了，從那雙眼裏，一直流到白婉姝的心裏，她的心被揉皺了，泡軟了。

白婉姝關上卧室的門，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她盯着茶幾發呆，茶幾上擺着一些水果，還有一個削了一半的蘋果——她去接俞素之前在削蘋果，等俞素回來。

她拿起那個蘋果，繼續削起來，把果肉切成塊狀，擺在她和俞素一起挑的橘色果盤裏，但是她現在不想吃。

果盤旁邊擺着一個快遞包裹，是今天她回家的時候拿的，還沒來得及打開，現在白婉姝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她不敢去看俞素，只好做些其他的事，在腦海裏慢慢理自己的思路。

白婉姝看到包裹寄來的地址是她們高中學校，前幾天好像是有人統計信息，說是要寄東西的。

打開，白婉姝仔細看了看，發現是一本高中自己出版的文集，記錄了這幾年學生在高中寫過的優秀作文——入選者都會寄一本。

那肯定是寄給俞素的了，因為白婉姝知道，俞素的作文是寫得相當好的，幾次都被老師把卷子張貼在展示板上。

但是之前沒聽俞素說過，她們學校的行事作風一向這樣，說不定她也不知道，俞素畢竟是作者，竟然連知情權都沒有。

白婉姝翻開這本裝幀很簡陋的文集，在目錄上找俞素的名字，果不其然發現了好幾篇。于是白婉姝打開燈，抱着書靠在沙發上，準備好好看一下。

俞素的文字有一種力量，會讓人忘記這是枯燥的考場作文，自然而然地感受到其中的真情流露，讀完情不自禁說一聲絕妙。

這裏面有很多篇，白婉姝都曾經看過，因為每次俞素的作文被張貼在外面，她都會仔仔細細閱讀，并且感受到一種隐秘的自豪。

那個時候她想的是，這就是她們之間的榮辱與共，誰說女生會嫉妒自己的好朋友呢，她巴不得俞素被全世界誇獎，被所有人喜愛。

她會永遠站在俞素身邊。

白婉姝看了很久，其中一篇她格外喜愛，而且這一篇她好像沒有看過。于是她認真讀完，之後又讀了一遍。

真的很好，俞素，她真的很好。

白婉姝去房間裏找了個書簽，準備把這一頁夾起來，她把書簽貼在這張書頁上，書簽遮擋住了一些文字，白婉姝剛準備合上——

等等，這裏……白婉姝看見書簽沒遮住的部分，第一段的第一個字是“生”，第二段的第一個字是“日”。

白婉姝的手有點顫抖了，她拿起書，書簽掉在了地上，她沒心思去撿。

她用右手一寸一寸指着，左手有些拿不穩書，于是她跪坐下來，把書放在桌子上，她沒注意自己屏住了呼吸，全身都在顫抖。

一共八個自然段，“生日”之後是“快樂”，她的眼淚掉了下來，打在最後一個“你”上。

白紙黑字，紙張還泛着劣質油墨印刷的味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像什麽契約一樣，清晰到有些刺痛白婉姝的眼睛。

她的眼淚不停地滑落，掉落在這張寫着一個少女全部隐秘心思的紙上，這張紙後面有一段故事，藏着無數個黃昏，夜晚和清晨。

“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