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距他上一次受到這樣大規模的追捧,已經過了快兩年。周念已經快忘了,“紅”是個怎樣的概念,又會帶來怎樣的感覺。
更多的擁趸,更多的片約,更高的出鏡率……這些都是人氣會帶來的效應,并将在不久後一一付諸在他身上。而對于正在攝制的此時,人氣的陡然高漲明顯地體現在,前來探班的人忽然變多了。
在注意到粉絲數增加的第二天,就有影迷組團前來片場探班。在此之前,周念都不知道他還有這樣頗具規模的粉絲團,大約也是《七度青春》播出後才組建的。她們帶着花束與禮物,很有規矩地站在場地外,在周念休息時,才難掩激動地上來同他說了兩句話。周念盡量滿足了她們合影和簽名的願望,道了謝,見領頭的女生手臂上有蚊蟲叮咬的痕跡,就把先前分給李津的藥膏拿來送給了她——自然引來了一片驚喜的尖叫。當天夜裏,周念如何愛護粉絲的事跡就登上了微博的熱搜榜單。
粉絲只能在劇組逗留一小會,有些人卻會牢牢蹲踞在明星經過的每一條路上,捕捉着他們的每一舉動。當晚在回旅館的路上,他們就撞上了蹲拍的狗仔——幸而同行的還有不少劇組的演員和工作人員,且裴洵近來打扮低調,混在人群中,也不如平日顯眼。他是被拍慣了的,對鏡頭相當敏感,一發覺不對便不動聲色地避開了,沒惹上狗仔注意。
但這樣下去總歸太過危險。夜裏兩人躺在床上時,裴洵就和周念提起了這件事。
“我訂了明天的機票。”他說,“明天一早就回去。”
周念當然知道他的顧慮,也知道這是最安全的做法。他無計可施,卻又很不甘心,只得埋在裴洵頸邊,在他鎖骨邊咬了一口。
“別鬧,”裴洵擡手去揉他的頭發,“你們不是也快殺青了嗎——又不是不要你了。”
《山鬼》的拍攝已接近尾聲,只剩下最後幾場戲。但無論怎樣,離收工回家都至少還需要兩周時間。周念在心中悶悶地數着日子,忽然聽到了後半句話,眼睛一下亮了。
“你說什麽?”他霍地擡起頭。
“不要你了。”裴洵故意逗他。
周念呆呆地看着他。裴洵笑出了聲,他擡起手,在周念眉心輕輕點了點:“騙你的——緊張什麽……”
他沒來得及說完。周念已壓了下來,用力咬住了他的嘴唇。
分明不是什麽驚天動地的表白,也不是正式的允諾,他卻覺得心裏有什麽東西轟然炸開了,噼裏啪啦地開滿了一路的花。
夠了,周念想。剛認識時,裴洵從不吝于情話,一口一個寶貝,在情事中更是什麽樣的話都說得出口。在他表明心意之後,卻反而謹言慎行起來,像是怕說出什麽越軌的話,給他不該有的希望。磨了近一個月,總算叫這人松了口……哪怕只是這樣一句不知繞了幾個彎的打趣。
周念閉着眼,任酸和甜一并泛濫成災。這一晚他格外熱情,想到馬上就有十來天見不到裴洵,更是覺得怎樣都索取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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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洵明白他的心情,并不出言安撫,指尖如在汲取熱意一般,從他頰邊一寸寸游移而下。直到周念終于放過了他,開始吻他的額角臉側,才嘆了口氣:“我看你是不準備讓我走了。”
周念幅度很小地點點頭。
“每天都要打電話。”過了會,他開始列出條款。
裴洵忍着笑 :“嗯。”
“要回我的消息。”
“好。”
“還有……”周念想了想。他說了一個寵物店的名字:“去接小白吧。”
“嗯?”裴洵睜開眼睛。
“我記得你挺喜歡它的。”周念低下頭,用額頭蹭了蹭他,“想……和你一起養。”
這句話無異于在邀請同居。裴洵看着他,而周念不閃不避,任他看。他的眼睛那樣清澈,從來藏不住心思,似乎也沒想過要藏。像甜蜜的陷阱,坦然地擺在那,卻讓人舍不得避開。
裴洵在他的目光下束手無策。他笑起來,還是認了輸:“好。”
許椋來時,裴洵正在給周念發消息。
他回到家剛滿一周,周念就有足足一周沒見着他。山裏信號弱,視頻通話不穩定,他就換着法子讓裴洵給他發照片。這天他提出的名目是“想看看小白”,又補充“想看你抱着它的樣子”……真實目的昭然可揭。
裴洵給許椋開了門,就坐回軟椅裏,将小白撈起抱在膝上,對着拍了張照。
這張照片拍的很有內涵。他沒把自己的臉拍進去,卻把衣襟往下拉了些——夏日燥熱,裴洵只套着件寬松的睡袍,襟口大敞着,露出白皙的鎖骨和前胸。小白倚在他身前,又造成了若隐若現的效果。
他将這張發了過去,就将手機放在一邊。備注為“男朋友”的頭像很快跳動起來,他卻沒再點開——想也知道,那人的重點一定不在小白身上。
“什麽事?”他問許椋。
許椋默不作聲地坐在一邊,看着屏幕慢慢暗下去。光滅了。
他問:“周念?”
裴洵随意“嗯”了聲。他沒問許椋是怎麽知道的,問了也沒用。
“這一個月,你都沒有去公司。”許椋說,“是因為他。”
他用的是陳述句式,語調平靜和緩,像正說的是什麽無關緊要的事。裴洵在小白頭上摸了摸,說:“去和不去,也沒什麽區別。”
“裴先生……”許椋輕輕嘆了口氣,“還是希望你至少去看看。”
裴洵笑了笑。
“那就不說這個。”許椋換了個話題,“你和他,這是在談戀愛?”
他等了一會,沒等到裴洵的答案,于是繼續道:“你也知道,裴先生……”
“你是以總裁助理的身份來看我的麽,椋哥?”裴洵打斷了他。
“……”許椋頓了頓。他眉尖一蹙,随即放下,語氣更緩了些:“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來看看你。”
“家政今天沒來嗎?”他向四周看了看,瞥見煙灰缸裏久未收拾的煙蒂。
“她這兩天有事,請假了。”裴洵松了口氣,說。
“那你最近的飯在哪兒吃?”許椋問。
“……總有地方的。”裴洵含糊應了過去。許椋總是對這些事很在意,大約是真把他當弟弟關心。這時候只能引開他的注意力——裴洵想起前些天宋宇真在閑聊中提起的事,立即說:“對了,你父親的身體還好嗎?”
“嗯?”許椋果然怔了怔。
“我是聽別人說的——許叔叔不是住院了麽?”裴洵問,“怎麽,沒有嗎?”
裴洵在時,窮鄉僻壤即是世外桃源;他一走了,青山綠水都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周念又獨自捱了快十天,才終于等來了《山鬼》殺青的日子。全劇組在小山城裏足足悶了數月,自覺都快成了原始人,一個個都歸心似箭,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飛回現代生活中去。臨行前,依然是按慣例吃了散夥飯,劇組訂了最好的餐館——當然,是以小鎮的标準而言——以犒勞大家一直以來的辛苦。
幸而回程在即,也沒人在意飯菜的質量。衆人只動了動筷子,就換上了酒杯,互相勸起了酒。之前《七度青春》殺青時,周念沒什麽要與人交際的願望,這次卻主動端起了酒杯,走向陳安如。
“這一次,真的學到了很多。”他認真地說,“多謝。”
“我也一樣。”影後微笑着舉杯在他杯壁上碰了一下,“小念前途無量。期待下一次合作。”
劇組的大家都在相對封閉的山區裏一同過了幾個月,情誼自然與先前都市劇的劇組不可同日而語。助理替他擋了幾杯酒,相熟的朋友來勸時卻是免不了 的。周念酒量一般,三杯後臉上已漸漸熱了起來,只得讨饒:“不喝了,一會還要去機場。”
“今晚就走?這麽急?”宋宇真挑起眉毛。附近沒人在看他們這邊,他低聲問:“去找裴洵?”
“嗯。”周念笑了下,“不過他沒接我的電話……可能還在忙。”
“他有什麽可忙的。這個人,沒事基本都宅在家裏。”宋宇真說,“他平時也沒怎麽看手機,可能在畫畫吧。這樣,我把他家鑰匙給你?”
“……”周念皺起眉。
“……哎!別多想!我是以前在他家借住過幾天。”宋宇真強調道,“真的,幾天,就幾天。”
他取下一把鑰匙,丢進周念口袋:“一會我把地址發給你。看你這架勢……之前沒和他說?玩兒驚喜?”
周念抿着嘴角,只是笑,不說話了。
“周念。”宋宇真露出一個“沒眼看”的表情,還想調笑幾句,白桦卻已在身後叫住了他。周念回身看去,白桦正向他走來,對他說:“回去看看郵箱。我給你發了一份劇本。”
“新作嗎?”周念問。
“不是我的——是梁導的。是古裝片,本子寫得還不錯。”白桦說,“主角很适合你。梁導問我有沒有合适的人選推薦,我就說了你。”
“哇哦。”宋宇真誇張地說,“我都嫉妒了。”
“……謝謝。”周念不知怎麽說才好,深深地低頭,“我……”
“應該的。”白桦點了點頭。
在本國提到“梁導”,從來都只指一位導演。從離開餐廳到裴洵門前,幾個小時裏,周念像揣着寶藏,一路都沒按下嘴角的笑意,只想馬上到裴洵身邊去,把所有的事都說給他聽。他對這有莫名的篤定,知道那個人一定也會為他開心。
他轉動了鑰匙。
小白跑了出來,撲到他腿上。已經很晚了,廳內卻沒有開燈。月光透過落地窗,安靜地鋪展在大理石磚上,光亮如鏡,卻不見人影。
周念站在階上,試探着問:“裴洵?”
沒有回應。廳內空空蕩蕩,似乎能聽見回聲。周念一手抱着小白,在身後關上了門。他走向沙發,有人正蜷在一堆軟墊中,眉頭緊蹙着,卻已睡着了。可能是聽見了他的腳步聲,仿佛水滴敲過葉片,裴洵的眼睫微微一顫。
小白悄無聲息地跳下來,跑遠了。周念在他身邊半跪下來,心裏忽然軟得一塌糊塗。先前一路惦記的事,全都不再重要了。
“我回來了。”他小心地、輕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