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41.

十二歲以前瀾的名字的确叫做蘭景德,不過後來瀾的母親離婚改嫁,他跟随母親一同來到穆勒父親家,以前的姓名和灰暗的過去被埋葬在新家的門外,他的名字随之變成了穆景。

瀾說穆景這個名字比他以前的名字好聽多了。

“可它總是時刻提醒着我是誰。”瀾說出的話意外的孩子氣,就算對外聲稱自己的名字叫做蘭景德……事實不還是事實嗎。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想法,瀾說:“有疑問也給我憋着。”

我:“……”

瀾:“現在是我在給你講故事,你只能保持沉默,編成什麽樣都是我說了算。”

我:“……其實并不是很想聽。”

瀾“啧”了一聲,“不行,好不容易逮着個人,聽我說完!”

放在心裏十多年,居然沒憋出毛病來,真是辛苦你了。

142.

瀾和穆勒是兄弟。

即便是沒有血緣的兄弟,瀾那份禁忌的感情也只能藏在心底。

故事講到最後,瀾說:“我要比你可憐多了。”

我:“哦,是嗎。”

瀾:“這頓飯你請。”

我:“why?!”

瀾:“我比你可憐。”

我對瀾是沒有同情的,不僅是因為他花光了我一周的飯錢,還因為他和我一樣。

——喜歡而不得。

兩個同樣懦弱的人彼此同情,未免也太可悲了一點。所以幹脆什麽都不要有,那些憐憫、同情、可憐……全部都不要有,全部都收起來。

我們不需要彼此的同情。

……他花光了我一周的飯錢!

143.

安漾每星期都會抽出一兩天來找我吃飯,可自上次咖啡廳碰面後,我倆就再沒見過。周六安漾沒有來學校找我,我安慰自己,他可能是有急事。

結果等着等着,第二個星期的周六都過去了,安漾還是沒有來。

瀾說:“交女朋友了吧?”

我踩了他一腳,“周日我去找他。”

話是這麽說,可我做好心理準備打算去時,已經是第三個星期的事了。

“……周日我去他們學校找他。”

瀾掏掏耳朵:“你每天都這麽說。”

我和安漾從沒有這麽長時間不見面過,他為什麽要躲我呢?

我又沒有跟他說我喜歡他。

144.

想要在大學裏找一個人太難了,況且又是周日。

我沒有抱什麽希望,在學校裏溜達了兩圈,撥了安漾的電話。

不接。

我發了條短信給他:[我在你們學校,你在哪?]

過了兩三分鐘,安漾把電話打了過來。

我毫不留情的按了挂機鍵,又給他發了條信息:[你在哪呢?]

這回安漾回複的很快:[籃球館。]

145.

我到籃球館時,安漾正坐在觀衆席上抱着籃球擦。

他看見我,把球扔到一邊站起來問:“你怎麽來了?”

我沒有回答。

安漾說:“剛剛在打球,沒聽見你電話。”

我:“哦。”

我們兩個人面對面沉默。

最後安漾嘆了口氣,從臺階上下來擁抱住我。

我試圖推開他,卻被他擁的更緊。

“……有點不确定。”安漾說,“我是不是管你管的太多了。”

146.

我和安漾坐到觀衆席上,剛才看到我倆擁抱的學生都不由往這邊看。

“你不解釋解釋嗎?”我看向那邊看過來的人。

“什麽?”安漾一臉耿直的問我。

我張了張嘴,發現自己面對如此純潔的安漾根本下不去口說出真相。

“……沒什麽。”我說。

安漾問:“你吃午飯了嗎?”

“還沒。”

安漾站起來,“那去吃飯吧,待在這兒又……”

我仰起頭打斷他:“這三個星期,電話不接不聯系我,你沒什麽想說的嗎?”

安漾沉默了幾秒,而後擡起胳膊遮住臉,“……就是挺怕你讨厭我的。”

147.

去餐廳的路上我倆誰也沒有說話,等到菜快上完時,我開口:“你為什麽會覺得我……嗯、會讨厭你?”

安漾別過頭,耳朵有點紅,似乎是在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什麽?明明是他自己說出的話。

過了一會兒,安漾說:“你嫌我管太多。”

我:“……”

我那天一共就說了那麽一句重話,他居然記到現在。

我有些想笑,這麽多天的焦慮與忐忑都因他的這句話消散了。

仿佛又回到了幼時,安漾踏過那條馬路來找我說話,他主動将我們兩個人的距離縮短,陪我走過了十幾春秋。

我慶幸在兒時遇見他,歡喜他的到來使我黯淡無光的童年染上了色彩,同樣的,不後悔自己喜歡上了他。即便這終是一份無果的、見不得光的暗戀。

148.

吃飯時安漾一直盯着我看,我被他看的背後發涼,忍不住擡頭問他:“你看什麽呢?”

安漾反問我:“你是不是瘦了?”

我:“……”

安老父親十分憂心地問我:“按時吃飯知道嗎,不要我一天沒看着你你就……”

“我重了兩斤。”我打斷道,“現在,閉嘴,吃飯。”

安漾不滿意了:“怎麽可能重了?我不在你應該食不下咽寝不安席才對。”

我把筷子插進他的碗裏,冷冷道:“吃不吃?”

安漾:“吃。”

吃完飯安漾說要送我回學校,一路上他亂七八糟地問了不少問題。

我:“你憋了仨星期了吧?”

最後我的一句話堵住了他的嘴。

149.

安漾把我送到校門口,說:“我就不進去了。”

“嗯。”我點頭,“回去注意安全。”

安漾伸出手,我以為他要跟我擺手說拜拜,結果他單手半環住我,在我耳邊道:“我很想你。”說完他轉身走了。

我捂住耳朵往後退了好幾步。

媽的!神經病!

150.

“我覺得你倆的相處模式和情侶沒差。”瀾站在我身後看着我給安漾發完短信說。

“我還覺得你和穆勒像情侶呢。”我嘲諷道,“可是你倆是嗎?”

瀾把潔白的牙齒露出來,笑的很假地說:“是啊。”

“單方戀愛?”我翻了個白眼。

“想不明白你為什麽會喜歡上安漾。”瀾開玩笑道:“喬錫學弟,不如考慮考慮我?”

我打了個冷顫,“你別那麽叫我。”

瀾眨了眨眼:“喬錫學弟、喬錫學弟。”

我捂住耳朵給了瀾一腳:“滾。”

151.

時間過得很快,我步入高二,瀾和穆勒也成功畢業。

我們三個人大晚上在燒烤攤吃羊肉串,瀾喝了很多酒,最後趴在桌子上不起來。

“你也不嫌髒。”我扒拉了瀾一下,瀾一動不動。

穆勒突然說有話跟我講,讓我和他去人少的地方談。

我站起來盯着瀾看了兩秒,最後笑着給了他一腳,跟穆勒說:“那走吧。”

穆勒看我如此虐待他哥,心裏很複雜,他猶豫了一下,傻萌傻萌的走過去揉了揉瀾的腿。

哇塞,瀾現在指不定怎麽樂呢,我剛剛就應該把他的狗腿打斷。

152.

穆勒猶豫了半天,憋的臉都紅了才說出那句“我喜歡你”。

我垂了下眼,擡眼時道:“抱歉……”

“你不用說,我都知道。”穆勒摸了摸腦袋,“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以後就沒機會見了,所以我就想……起碼要告訴你。”

“……謝謝。”我說。

穆勒笑起來,“嗯,那咱們回去吧,我哥喝醉了,把他一個人扔在那我不放心。”

我注視着穆勒的背影,直到他走過馬路,我才收回視線。

穆勒比我和瀾都要勇敢。我連踏出第一步的勇氣都沒有——因為單方面的喜歡總伴随着一個無疾而終的結局。

153.

回到燒烤攤,穆勒搶着去結賬,我争不過他,只能坐下來等他回來。

瀾趴在桌子上裝死,我踢了踢他道:“別裝了啊,快點起來,我一會兒可不管把你扛回去。”

瀾從桌子上擡起頭,眼神清明,根本不像喝醉了,“不是有穆勒嗎?”

我扯了扯嘴角,“拜托把你弟弟當人看好嗎,他是美術生又不是體育生,你一八幾的個子,他把你拖回去,他不得死在半道上啊。”

穆勒回來時看見他哥醒了還挺高興,主動問:“你還走的了嗎,不然我背你吧?”

瀾說不用了,轉身塞給我一百塊錢,小聲道:“打車滾蛋吧,你的任務完成了,剩下的時間留給我和樂樂。”

呵。

我揣着一百塊錢打算地走回家,沒走兩步就接到安漾的電話。

“喬錫你是想死嗎?這都幾點了,你在哪兒逛呢?!”

我十分積極地問:“你想來接我嗎?”

安漾:“麻利給我打車回來,車錢我掏。”

我站在寒風中,手裏捏着一百塊錢,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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