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65.

高三是沒有假期的,周日放的半天假只夠回家吃頓飯,洗個澡。

每周日的晚自習是數學。

我有陣子很害怕看見蔣翰林。我一看見他,滿腦子都是數學公式和定理。

蔣翰林和安漾的關系很好,每次安漾來學校都會去他的辦公室打招呼。

我和蔣翰林就是普通的師生關系。盡管我數學學的還不錯,但對于數學老師這種生物,我是發自內心的懼怕。

安漾最近重新拾起數學,揚言說要教我。他都有近兩年沒學了,好多知識點都忘了,但就是想的比我廣,解題思路比我靈活。

他特別嘚瑟的跟我說:“沒辦法,這就是天賦。”

我問他論文寫完了嗎,他不吱聲了。

166.

反複的刷題讓我身心疲憊,每天從學校回到家,一閉眼手裏好像還握着筆,各式各樣的題出現在眼前,一頁一頁一篇一篇。

我在微信上問瀾,他高三是怎麽過的。

瀾回道:[就普通的吃飯睡覺啊。]

我:[我是問在學校,上課的時候。]

瀾回:[普通的吃飯睡覺。]

我覺得不太普通。

那樣的氛圍下,能睡着又不怕被老師拎出去的人,怎麽會普通呢。

瀾的家裏稱的上是富有,就算他插科打诨混三年,大學畢業後依舊能有個不錯的工作。

和瀾比起來,穆勒簡直就是個小天使,努力好學又有天賦,就是人有點愣,老是被瀾忽悠。

我在心裏感嘆了一句有錢人,然後把瀾給拉黑了。

167.

我問了安漾同樣的問題。

安漾回我:[堅持不下去了?]

啊,不,我就是寫卷子寫累了,想找個話題和人聊一聊而已。

我覺得我這麽說,安漾一定不會走心的回答我。

于是我說:[有點。]

安漾開始跟我長篇大論起來,什麽“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如果你真的太累了……”、“但我希望你能再堅持……”等等。

我有點不敢跟他說我是逗他玩的了。

我害怕他會打車來我家揍我,于是我說:[我會堅持的!]

為了顯得鄭重,我還加了感嘆號。

安漾對此很滿意,問我:[你作業寫完了嗎?]

我:[沒有。]

安漾:[快寫。]

我:[好的!]

168.

瀾把頭發剪了。

他來學校時我有一瞬間沒認出來他。

“你怎麽來了?”

“有種把我拉黑,沒種挨揍嗎?”

我放空了那麽幾秒:“……我開玩笑的。我記得昨晚把你拉回來了啊。”

瀾笑出聲,“你還真信啊?”

學校放假,瀾和穆勒一塊回來了。

“是穆勒他們學校放假吧?”我問。

瀾說:“一樣的。”

“逃課小心挂科。”

“我怕?”瀾斜了我一眼,那模樣還挺欠虐的。

我問他怎麽把頭發剪了。

瀾沒有回答,問:“不好看嗎?”

“英俊。”我回。

“穆勒正好去理發店,我順便也把頭發給剪了,換個發型。”

剪頭發要什麽理由呢,可一說到穆勒這個名字,我就知道,有理由的。

我沒有追問。

因為瀾的表情告訴我,這不是一件開心的事。

我不希望聽到更多的秘密了。

這遠比坐在教室裏寫試卷沉重。

169.

黑板上的高考倒計時變成一百五十天的那天晚上,喬慶國問我想去哪裏念大學。

“我問過老師,她說以你的成績,D大沒有問題……我想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D大在臨海城市,而我們這裏靠山。

喬慶國眼神深邃,他注視着我,我醞釀了好久,也只是說:“……那兒很遠。”

喬慶國點了一下頭,接着又連點了兩下頭,像是在自言自語,他說:“是、是,也是……那Q大呢?”見我思考,他接着說,“你是怎麽想的?你爸有能力供你讀大學,錢的事你不用擔心。關鍵是你想考哪所大學,你心裏有個數,我也踏實……”

喬慶國是想讓我讀D大或Q大的,從他的眼神裏我能看得出。

能自己做主去哪所大學的人不多,喬慶國給我這個權力,我卻不能真的那麽任性。

我不想他失望,同時也不想離家那麽遠。

這場談話的最後,我說:“我再考慮一下……”

170.

高一高二放長假,高三照常上課。

長假的最後一天下午,學校終于放了我們一條生路。

班主任說:“最後一天給你們假,不是讓你們出去野的,在家多看看卷子寫寫題,我要是在街上碰見你們……你們懂嗎?”

班裏同學齊齊回答:“懂——”

出了校門,我給瀾打電話:“我放假了,你擱兒哪呢?”

早在兩天前,瀾就聯系我說要一起喝酒,我在電話裏問他怎麽了,他卻閉口不談。

我到了瀾所說的那家KTV,去前臺問路時碰見了安漾高中時期的同桌——就是那個說我像女生的二愣子。

他指着我說:“你是安漾他妹……弟弟!”

我聽見了。

171.

沒有搭理那二愣子,我轉身往包間走去。

推開包間的門,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濃烈的煙味和酒味

瀾半死不活的躺在沙發上,我二話沒說,上前一步,掏出手機給他拍了一張。

“起來了啊,這麽頹廢。”我踢了踢他露在沙發外的腿。

他把手裏的空酒杯舉起來,說:“幹杯!”

我:“……”

瀾:“服務員,再給我來一打啤酒!”

我:“……”

瀾:“服務員?服務員?”

我:“起來了。”

瀾用力撐起上半身看了我一會兒,“……喬錫學弟啊。”說着他又卸下力氣,癱在沙發上。

172.

穆勒有了新的喜歡的人。

如瀾所說,那個人不是他。

我問:“你弟每喜歡上一個人,你都這樣嗎?”

瀾沒有回答。

包間裏所有的特效燈都被瀾打開了,紅的綠的黃的燈光交相輝映,映照過瀾的臉頰,映照過我的眼睛。

屏幕上閃過莫文蔚的臉,歌詞唱道:你還記得嗎記憶裏的炎夏。

我叫他:“瀾。”

沒結果的花未完成的牽挂。

“蘭景德。”

因為我會想起你我害怕面對自己。

“……穆景。”

因為你總會提醒過去總不會過去有種真愛不是我的。

173.

在KTV待了半個多小時,我沒有換歌,任由莫文蔚的《愛》循環播放。

瀾清醒了一點,坐在沙發上不知在想什麽。

他喝多了情緒太外露,我害怕他突然拿起酒瓶揍人,躲的遠了些。

“喬錫學弟。”瀾突然擡起頭,他的頭發很亂,下巴上已經長出胡茬。

那是一種怎樣絕望的感情呢。

喜歡到心髒發疼,喜歡到非他不可。所以一旦想到,這個人永遠都不會是我的……

那種扼住咽喉的窒息感會讓人發瘋啊。

“我喜歡你。”瀾突然說。

174.

我看到擺在瀾面前的杯子,瞬間明白:“你他媽又喝了?”

瀾蜷在沙發上,開始叫穆勒的名字。

“卧槽。”我氣的一屁股坐回沙發上。

“我喜歡你…穆勒。我喜歡你,穆勒。穆勒……我喜歡你。”

瀾一遍遍重複着。

“又不會有人回你!”我惡狠狠道。

瀾把身子蜷的更緊。

“……他不會回你的。”我像是自言自語,“放棄吧。”

最後這三個字到底是對誰說的,我自己都不清楚了。

之後瀾吵着要回家,天色一點點暗下來,安漾發短信問我在哪呢。

我沒細想他為什麽知道我不在家,回了個[在外面,馬上回去。]

175.

瀾實在是太重了,我背不動他,只好讓他半靠在我身上。

這期間瀾一直在跟穆勒表白,深情的一逼。

馬路牙子上,我拖着他,氣喘籲籲的罵道:“我操…你媽,你喜歡、他,你他媽倒是……去說啊!折騰我幹嘛?!”

“穆勒…”瀾喃喃,“我喜歡你……”

我恨不得把他甩大街上,“喜歡你麻痹!我不喜歡你!”

瀾:“喜歡的……你應該喜歡我……”

我把瀾拖到街道旁的長椅上,腰酸腿酸。

瀾:“我喜歡你……你應該喜歡我的……”

我實在是累的不行,順着答道:“喜歡、喜歡,穆勒可他媽喜歡你了。”

瀾突然揚起頭,漆黑如墨的眼睛裏閃爍着溫柔的光,他笑的端正,是我從未見過的模樣,是看着穆勒時才露的出來的笑靥。

他說:“我也喜歡你。”

那份卑微又燦爛的感情,以這樣悲慘的方式得到應答。

我突然覺得愧疚。

176.

後來我總是想,那天要是沒和瀾搭話就好了。

可惜當時我只顧得上愧疚。

我聽到瀾一遍遍地說:“我也喜歡你。”

“別笑了大哥。”我有些不忍心。瀾笑得那樣燦爛,仿佛撥開雲霧一般。

“我也喜歡你。”瀾說。

“求你別笑了啊。”我真的要被瀾逼瘋了,“我到底為啥要…大晚上的跟你一塊矯情啊日。”

“我也喜歡你。”

我終于妥協,聲音有些啞的回道,“……喜歡你的,他。”最後一個字我說的很輕,因為我不确定這樣騙一個喝醉的人對不對。

瀾的事情已經夠讓我煩亂了,因此當我聽到安漾顫巍巍地叫我名字時,我的腦子一片空白。

“喬…錫……?”

最糟糕的情況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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