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Part.thirty-nine.切原赤也的躁動
“藤堂,你來了啊。”
事實上切原顏岚塞給切原赤也的那兩張電影票并未充分發揮作用——至少在她眼中沒有。
在切原顏岚眼中,看電影=看電影+交流劇情+渲染氣氛+立Flag。然而立Flag這個任務在兩個月之前已經提前完成,氣氛這種東西也只存在與文藝片與恐怖片中,而交流這一行為與安靜的放映廳格格不入……所以到了最後,仍然頑強不屈的也只有“看電影”這一本來作用而已。
不過切原赤也更加熱衷于諸如《終結者3》此類以個人英雄主義為立足點的影片,黑幫主題的喜劇雖然不乏笑點和槽點但是在他看來還是興趣缺缺;然而藤堂夜對于這部名為《魔幻時刻》的電影到時抱着接受的态度,所以少女在全神貫注觀看影片的同時并沒有時間來理會百無聊賴的少年。
當片尾曲音樂通過音響被無限放大告示着電影的結束時,一直都将視線放在熒幕上的少女緩緩地、小幅度地把手舉過頭頂伸了個懶腰,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将視野裏的景象更加清晰的投射在眼裏。
慢吞吞地收回手臂,藤堂夜微微挪動了幾下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雙腿,右手去揉小腿處頗為酸麻的肌肉,另一只手在黑暗中摸索到了切原赤也的肩膀——不知是電路故障或是照明損壞,本該全部亮起的射燈此刻滅了幾盞,不巧的是,那幾盞壞掉的燈就位于他們的頭頂上方。
“诶,切原,走了啦。”少女輕輕地推了推少年看似瘦削卻意外結實的肩膀,可是那廂從喉嚨裏低低地應了一聲之後便再無動作。
演播廳的光線原本就昏暗,就算打上射燈也只能勉強看清地面。加之頭頂幾盞燈的故障,藤堂夜很難看清沒有反應的少年正在做什麽——畢竟少女的視力并不優秀。于是少女微微蹙起了眉頭,瞥了一眼影廳之內陸陸續續離座的人,再看看那廂歪着頭不知在神游何方的少年——她幾乎是下意識地直起身子,微微彎下了腰将臉挪動到少年的面龐上方,幹淨清澈的目光對上少年黑中泛涼的眸子。
——不,并沒有對上。
兩人之間距離的縮短使藤堂夜能夠辨認清少年的面龐,而此刻她清楚地看到到少年的眼睛是合上的。于是藤堂夜條件反射般的再一次伸出手去推少年的肩膀:
“切原,醒醒啦。”
在這個過程中少女并沒有移開目光或是轉移注意力。在這僅僅一秒不到的注視裏,少女發覺少年是十分英氣的。
不同于用來形容她自身的漂亮幹淨,不同于忍足侑士身上所流露出的沉穩內斂,不同于仁王雅治眉宇之間的倨傲不羁——都不同,即便是微妙的差別也可以在微妙之間天差地別。
英氣。
第一次見到少年是兩人都只有國二,藤堂夜并未仔細打量少年那時還未拔高的身材與尚未長開的五官,只是覺得“自然卷”“冒貓眼”這兩種本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容貌搭配上他白皙中透着曬痕的皮膚意外柔和。然而這也只是柔和罷了,處于生長發育高峰的切原的眉眼像是調色盤上還未染開的上好顏料,該如何揮灑還未成定局。
兩年之後再一次見到少年時兩個人都已經是青春校園小說中所描述的“花一般的十七歲”。少年整整拔高了十厘米,如此大的漲幅讓他的身形愈發高挑修長。曾經藏匿在骨子裏的那股英姿飒爽從他逐于英挺明朗的五官之中也可以初見端倪。像是有看不見的橡皮擦将少年臉上的稚氣在時光的流淌之間緩緩抹去,取而代之的便是藤堂夜借着昏黃的光線所看到的面貌。
如今的少年擁有淩厲硬氣卻不失柔和的眉目。記憶之中那雙總是睜得又圓又大的貓眼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褪去了當年的稚嫩,微微上揚的眼角襯得他整個人神采奕奕得像是要站到雲端裏去。曾經幾近圓潤的、辨不出形态的眉毛被時光的那支畫筆勾勒成了上揚的劍眉。而他本來就十分漂亮的側面上英挺的鼻梁更是為少年的形象又加了幾分。
英氣的、淩厲的,卻又不失柔和的、幹淨的。
少年。
有些昏黃的光線安靜地在他垂下的睫毛上踩下一圈腳印。
藤堂夜忽然覺得有什麽不知名的東西在初夏甜得近乎要把人也化成糖漿的空氣裏開始發酵了。
慢慢地,在她也無法觸及的地方——像是言情小說裏從友誼向過渡到BG向的一章,像是乙女向戀愛養成游戲立離了Flag之後的關鍵劇情觸動,像是文藝電影中主人公內心所牽連出一大串伏筆的獨白。
有什麽很重要的東西等得太久了,久到連藤堂夜自己都忘了這個必須要歷經的橋段。這個致關重要的點就這樣被她輕描淡寫地敷衍過去了。
然後它們在這個甜得像是輕小說文學作品的夏天裏,破土而出。
切原赤也醒了。
準确的說,他并不是被藤堂夜推醒的。
整個電影的播放過程中他都處于某種極為微妙的狀态——眼睛已經閉上,意識卻無法完全沉入名為“睡眠”的深海。
沒有一束光照耀的夢境道路非常尴尬——他清楚而真切地意識到自己正坐在電影院裏,不時有臺詞、槍擊聲與BGM撞進他的耳膜,他甚至還可以敏銳地捕捉到身側的少女因為劇情發展而時快時慢的呼吸聲。但依舊有一層看不見的膜阻隔了他與“真實”的接觸,他在黑暗無光的夢境裏大聲叫喊卻依舊無法掙脫桎梏。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
切原赤也聽見有人在喊他,肩上所傳來的觸感清晰得不像話。漸漸嘈雜的環境使他也可以依稀判斷出電影的散場。
真是太可惡了。
少年在與其說是夢境不如說是夢靥之中高聲抗議,喊聲愈發清晰分明。叫喊之間,他聽到少女柔和而舒展的聲線像是C大調上幹淨純粹的和弦。
“我說,切原,醒醒诶,電影散場了。”
藤堂夜看到少年英氣的劍眉因為自己的叫喊而顫了顫,然而他那雙眼皮子卻仍然固執地合着。
“切原?”
少女抿了抿嘴,再次試探性地用手去戳少年的肩膀,音調也從一開始的柔軟驀地拔高,尾音有微妙的上揚。可惜少女的呼喚并不能叫醒被夢境牢牢壓制住的少年——這又不是都市言情劇,幾聲叫喚就可以喊醒一個植物人。目光接觸到守在門口的管理人員臉上刻意壓制卻不住外露的不耐,藤堂夜有些着急:
“切原!——诶?”
切原赤也沒有什麽時候能比此刻更加堅定地認為狗血是生活之妻。
此刻他驀地睜開了夢境的桎梏,迫切地想要活動四肢以此确認自己所處的是現實世界,于是少年猛地睜開了眼簾。
沒有預料之中迎面越來的柔和光線。
沒有想象之中跳進眼底的巨大熒幕。
那些曾一遍一遍放映于切原赤也的腦海之中的,在他醒來之後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見的東西,全部都在少年掀開眼簾的剎那化作虛無。
雖說所謂的“全部都”這一定語用在這個場景下顯得作者極不負責……但是從客觀角度來看,切原同學的确什麽也沒有看到。
除了此刻正占據着他整個視野的那張。
面龐。
十分熟悉的一張面龐、
眼角微微挑起,為少女那總是懶洋洋地垂着的鳳眼平添幾抹神韻。
睫毛并不濃密卻出人意料地長,他們垂下來遮擋住了噼裏啪啦争先恐後地躍入瞳仁的光,虹膜上的光暈映襯得她的瞳孔愈發深幽,黑曜石一般像是要在光線昏黃的影院之中開出花來。
這張面龐上的皮膚說不上絕對的白皙,臉頰之間流淌的紅潤與微微透出小麥色的下巴讓這張臉看上去更具亞洲人的小巧與靈活。但是與其他同齡女生不同的是這張臉異常幹淨,沒有一處痘印或是疤痕,并且完全不施粉黛。
實際上這張臉似乎也沒有什麽特別奪人眼球的地方,彎彎的柳葉眉,小巧而挺拔的鼻梁……這些在任何鄰家少女身上都是信手拈來的東西放在少女的臉上卻變得尤其微妙,加之那雙漂亮得不像話的眼睛,藤堂夜整個人就像是剛從糖漿中拎出來似的,渾身上下都散發着那股又甜又涼的薄荷味道。
切原赤也當然知道這是一個爛俗狗血得好像是三流網王言情向同人文的比喻。但是除此之外他那擅長國文卻此刻當機的大腦好像再也拼湊不出什麽詞句了,于是少年也只能趕鴨子上架将這個比喻放到少女身上——不過好像意外的貼切?
切原赤也是不太在意同伴的外貌的,所以在國三之前他一直不明白為何那群對網球一竅不通的少女會對網球部經歷這一打雜的職務抱以如此之大的熱情——當然這也歸功于他比起那些少女對網球的了解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對感情的後知後覺。不過這個“不太在意”相較于國三之前的“完全不在意”對于少年而言已經是個非常大的進步了,至少對于那些少女來說是一個巨大的安慰……這些都是後話了。
所以七竅之中通了六竅的少年在睜開眼睛打量過在自己面前那張平日裏早已無比熟悉的面龐後,開始了與他那反散性思維相媲美的發散性胡思亂想。給少女的容貌添上一個合适的比喻之後切原赤也發現自己好像也無法再繼續想象什麽東西了,于是他那敏銳并忠犬(僞)的直覺就為他捕捉來了一些……名為“氣氛”的東西。
切原赤也七竅已通六竅,自然不會深究那究竟是什麽樣的氣氛。
那些東西在他與藤堂夜長久的對視之中像是一度一度升溫的水,在目光彼此碰撞之間驀地到達了臨界值。像是标準大氣壓下水被加熱到了一百攝氏度必然沸騰,那些不知名的東西也在到達臨界值後無聲無息地爆發了。
升溫了,跳躍了,沸騰了,爆發了。
一切都是無聲無息的。
在這樣長久的對視之中切原赤也心中莫名生出一股煩躁——像是一拳頭打在棉花上或是打球賽時遇上了一個粘粘糊糊的對手一樣。總之那些泛着灰色的情緒像是掐準了秒表一般來得分外理所當然。
少年覺得那些不知從哪裏出發也不知将會駛向哪兒的情緒列車真是太可愛了,可愛得讓人禁不住想詛咒他們在下一個轉彎處撞上路邊的護欄或是被另一輛疾馳而來的情緒之車撞得更加可愛。
于是那輛車……
來了。
“我說,切原——”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