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查案
兩邊心思按下不提, 許多人手裏還端着酒杯,站在廊下被官差擋着,容色姣豔的舞姬們受了不少驚吓,花容失色, 這畢竟也是她們住的地方。
幾位客人端着酒杯, 圍在一起抱着手臂, 七嘴八舌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他, 這趙海平一個月前才過完三十三歲的生辰, 他還請大家來雲集雅苑喝酒的。”
其餘認識趙家二爺的人也忙忙道:“哎哎,沒想到,果真是他,這人前兩日還好好的。”
這裏龍蛇混雜, 三教九流都是有的, 趙海平又不知道死了有多久了, 還真不大好查。
“呃,真是麻煩,三皇兄, 容弟弟先行離開。”長孫少沂說是怕麻煩, 他也見不得這仵作檢查屍體的場面, 實在是不怎麽好看。
一想到之前還是活生生的人,現在就已經成了一具任人擺布的屍體,他還是有點接受不了。
長孫少湛自然不能留他在這裏待着,說:“嗯,去吧。”
長孫少沂便率先帶人回宮去了,這時江改從外面進來,拱手說:“殿下, 辦案的官員求見您。”
“我只看着他如何查案就好,告訴他,不要透露出去我們來過。”長孫少湛只想在這裏看看就行,命案這種事他還是不參與為好。
“是,殿下。”
長孫少湛下來的時候,長孫少沂已經乘坐馬車離開,他怕被牽連,被牽連了也不要緊,只是讓父皇知曉此事終歸不妥。
樓下的衆人都已經被叫進屋中一一詢問,随後還要将名字府邸記錄下來,而死者躺在地上被仵作扒開衣服,這屍體的胸口上,黑墨寫着一個大大的犬字,那個犬字的一點,正是刀插進去的位置,心口之上。
如能破了此案,便能證明了他的能力,可是,此時看來,卻是毫無頭緒,連屍體是如何出現的,他們都不知道。
官差看了看死者胸口上的墨跡,擡頭道:“大人,這字跡用的是徽墨。”
徽墨并不能算難得,京中許多文人雅士都會用這種墨錠,寫在宣紙上,但持有者必定非富即貴。
“趙海平來雲集雅苑的時候,難道沒有帶小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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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趙海平來的小厮很快就被提了上來,畏畏縮縮的,眼神有些呆滞,顯然是看到了自家老爺的屍體,無法接受事實。
官差問道:“你家主人出事的時候,你在哪裏?”
“小的,小的不知道哇……”這小厮顫顫巍巍的,什麽都說不清楚,撲通一屈膝就跪在了地上,前言不搭後語,長孫少湛看了兩眼不想看了。
江改道:“殿下,咱們回去吧。”
“回了。”
夜色裏,回首看,雲集雅苑依舊是燈火通明的,長孫少湛斂了斂衣袍,江改坐在馬車外面,馬車向皇宮飛快的駛去。
拂曉之時,長孫少湛就已經醒了,他也趁夜回到了皇宮,明日上朝的時候,這件事應該會被提出,他這一夜沒怎麽睡好。
果然,翌日清晨上朝的時候,這件事情很快就被呈奏到禦案上,皇帝也知道了,死的是朝廷命官。
皇帝已經接到了好幾封奏折,東恩侯自然也知道了次子死亡的事情,默然老淚縱橫,請陛下徹查此案。
皇帝看這樣的東恩侯爺哭得不成樣子,沉默片刻,問道:“此事衆卿怎麽看?”
很快就有人站出來道:“趙郎中之死疑點重重,臣建議徹查。”趙海平在戶部任郎中。
“臣附議。”
皇帝坐在上首,看着群臣,颔首道:“既然如此,此案就交由少湛來查辦。”
陛下此話一出,衆臣無異議,長孫少湛手持白玉笏出列,低首應道:“是,兒臣遵命。”
下朝之後,皇帝又命身邊的太監劉襲來,将他召到禦書房,與他交代了幾句,撥了些許人與他,長孫少湛一一應下,這案子辦完了,起碼是能夠與刑部的官員有些接觸了。
長孫少沂追出來問他:“三皇兄,你是不是昨晚就知道父皇會讓你查辦此案?”
“不是,只是知道死者身份的時候,就想到事情不會小。”這些侯爵之家,每年都要鬧出一些事情來,這次直接死了一個兒子,還不是要好好的鬧一番。
長孫少穹也是連夜就知道了此事,皇帝對他們的動向很清楚,隐約是與善王府有些牽連,若非如此,他斷斷不會派自己的兒子去查此案的。
這次他主要想試一試長孫少湛,對于兩人私自去雲集雅苑的事情,也就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過還是罰了二人抄書,随便從書架上抽出兩本,往兩人眼前一扔,去,抄去吧。
長孫少沂怏怏的,沒什麽精神,他只能老老實實的在自己的宮殿裏抄書認罰,而三皇兄則可以在外面奔走,他也想知道,究竟誰是兇手。
從禦書房出來後,長孫少湛與皇長兄并肩而行,他直言不諱道:“皇長兄,此事牽連到你了。”
“嗯,我已經知道了。”長孫少穹的面色微凝,他倒是問心無愧,而且趙海平究竟是被什麽人殺死的,他也想知道。
趙海平的确是他手下的人,很勤懇但不算太出挑的一個人,勝在穩重,而且對他忠心。
究竟是誰害死的趙海平,他也很在意,至于牽連善王府的事情,他反而不太在意,的确是沒什麽見不得人的。
“只是有些事請教一下皇兄,近日皇長兄是與趙海平有過交集嗎?”長孫少湛問的略有些婉轉,面對皇長兄他還是挺客氣的。
“有,”長孫少穹也很直接,淡笑了笑,并不隐晦的回答說:“趙海平此人身在戶部,我的确是命人接觸過的。”
長孫少湛追問道:“敢問皇長兄,所為何事?”
長孫少穹這才停下腳步,轉頭正視他,莫名愉悅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說:“這個,父皇沒有讓我告訴你,三弟,就靠你自己去查了。”
說完,長孫少穹就闊步離開了,随即眉頭細不可察的微皺了下,其實他心下有些沉甸甸的,只是在三弟面前絕不能表露出來。
長孫少湛的神色平靜,眼睛看着皇長兄的背影,又移開了目光,随即也擡腳離開了。
既然是父皇的吩咐,那他唯有自己去查清楚了。
長孫少湛想了想,對江改說:“走,去一趟東恩侯府。”他現在出宮很方便,不像長孫少沂,連宮也出不得。
去的時候東恩侯卧病在床,據說是那天下朝回來,過了半天看着院子裏挂起的白绫,就撐不住了。
趙家已經挂上了白紙燈籠,正堂的白燭牌位,看着挺凄涼的,而趙海平因為是被人害死的,屍體還留在刑部,東恩侯本想着派人去将兒子的屍身領回來的,但被拒絕了。
東恩侯的長子出來迎接,見禮道:“臣趙廣平見過齊王殿下。”
東恩侯府分了東西兩院,東院是趙家大爺,西院是趙海平及其女眷子嗣居住,東院明顯較為奢侈富麗,西院就相較于樸素清麗,差異很大,泾渭分明。
看來東恩侯府裏也不是那麽風平浪靜,長孫少湛思及此,對趙家大爺趙廣平道:“我只是來詢問一些死者之前的狀況。”
趙廣平很配合的樣子:“是,臣一定知無不言。”
他的官位還不如趙海平,東恩侯倒是一代比一代不如了,當初的先祖也是骁勇善戰的人物。
靈堂裏沖出來一個素衣帶孝的婦人,懷裏摟着一四五歲的小兒,跪在地上,沖長孫少湛哭嚎道:“殿下,您可要為我們孤兒寡母做主啊!”
長孫少湛退了一步,男女有別,這時候還是避一避嫌,趙家人看出齊王殿下的反感,趙家大嫂上前勸道:“二弟妹,你快快起來,大庭廣衆之下成什麽樣子。”
趙二夫人一直哭訴不依,掙開了不敢用力的趙大夫人,對着趙廣平,嘶聲嚎道:“夫君去世了,我們孤兒寡母的,日後該怎麽辦啊!”
趙家大爺忍不住斥責道:“閉嘴,你這愚昧婦人,老二生前心氣不順,死後你還要給他丢臉嗎?”
此時趙家大夫人也站了出來,攙扶起了趙二夫人,和聲細語的勸慰道:“二弟妹,你這又是什麽話,你還帶兩個兒子呢,這可是二弟的東恩侯府的血脈啊,虧待了誰,也不能虧待你們母子呀,快快起來吧!”
由于被趙家大爺一聲厲聲呵斥,趙二夫人方才停止了哭泣,再經長嫂一勸,也意識到自己的樣子不好看,臉色漲紅得站起來,拿着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低身拉着孩子退了出去。
趙家大爺嘆了一口氣,眼睛有些紅,請罪道:“請殿下見諒,着實是二弟去的太突然了,臣等實在是情難自禁,失禮了。”
看起來神色很沉痛,長孫少湛目光稍轉,随即低低“嗯”了一聲,開口道:“請節哀,既然如此,就繼續吧。”
“是,殿下請随我來,二弟的書房在這邊。”趙廣平親自在前面引路,一行人進入了西院。
“事發之日,你在做什麽?”長孫少湛面對趙廣平就沒有那麽客氣了,問的很直白。
“當日,臣在家中與妻兒用飯後,就去花園待了一會。”趙廣平抹了抹眼淚,回答的也很坦然,絲毫沒有被懷疑的惱怒。
這,挺正常的罷,長孫少湛挑了挑眉,抿着唇沒有言語。
寒山宮裏,朗日昭昭,魏明姬正捧着一卷詩集,唯獨這裏看不太明白,便來小山亭請教公主:“敢問公主,這一句,是為何解?”
朝楚公主輕瞟了一眼,字跡不是她的,道:“這不是本宮寫的,是四皇兄以前的注釋。”除了四皇兄,沒人會往這上面寫字。
“這是四殿下的詩集?”魏明姬有些詫異,連忙合上了書卷,她聽過景王的才名,但從來沒有當過一回事,畢竟是皇子之尊,外界誇大其詞也是有的。
後來在公主這裏,時不時就能看見齊王或者敏王殿下的字畫,不得不承認的是,那些贊譽的确是應當的。
“哎,你再拿來本宮看看。”
“這一句的意思,便是……”說完,朝楚公主泯然笑了笑,道:“我記得當時四皇兄正跟着父皇讀《義山詩集》,故而應是這麽想的。”
魏明姬手裏捧着詩書,向公主微笑致謝道:“多謝公主解惑。”
朝楚公主斂了斂袖子,杏柰端了敬亭綠雪上來,分別給三人倒上,葉荞曦進來拈了一顆杏脯吃了,公主說:“無妨,這之前的你都看懂了?”
“是的,而且都很不錯,見解獨到,令人醒悟。”魏明姬對詩書很用心。
“也許四皇兄的知己就是你了。”
魏明姬神色自若,垂了垂纖長的眼睫,低語道:“公主這是玩笑了。”
她擡眸看了一眼朝楚公主,公主面色如常,并無異色,許是她太過多疑了。
朝楚公主随口贊嘆道:“魏家的名聲,譽滿香江也不為過。”
“朝楚在說誰譽滿香江啊?”突兀的出現一個男子聲音,魏明姬看了公主一眼,忙忙躲在了屏風後。
秋香色長袍的男子珊珊進來,原是四皇兄長孫少沂,她掃了一眼屏風,讓宮人收拾了桌上的茶盞,說:“四皇兄怎麽有閑暇來我這裏?”
“你與皇後娘娘祭祀先蠶壇,都能有空閑,我為何不能有。”
春回大地,陛下去祭拜先農與天地神壇,皇後在宮中祭祀先蠶壇,自古以來皆是如此,春日祭祀乃是國之大事,朝楚公主也跟着皇後娘娘進行祭拜。
過後沒兩日,朝楚公主也知曉了此事,她不太清楚事情是否嚴重,前朝的事情很緊,鮮少傳到後宮裏來,但兩位皇兄被父皇罰抄書的事情,卻很輕易的傳入了她的耳中。
長孫少沂對于抄書一事,得心應手,他每日都要練字的,也很有耐心,這對他來說沒什麽,反觀是長孫少湛,到了今天因為案情尚且一字未動。
他與朝楚說了此事,葉荞曦聽見後有點吃驚,悄聲對魏明姬道:“齊王殿下竟然要破案了?”
魏明姬不敢出聲,只是以目光回視她,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的驚訝。
朝楚公主也心存疑問,問道:“這件事怎麽會是三皇兄去查?”
長孫少沂自然不能告訴她,是因為他和三皇兄去了雲集雅苑那種地方,才會遇見這檔子事,只是輕描淡寫的掠了過去,解釋道:“咳,你知道的,三皇兄畢竟也到了開府的時候,父皇吩咐兒子辦事,不是情理之中嗎?”
朝楚公主找不出理由來反駁他,他們做兒女的,對父皇的吩咐自然是唯命是從的,更何況對三皇兄只有助益,辦不好是手底下的人不得用,辦得好他也有功勞。
“看來這趙家龌龊不少,據皇兄所言,極有可能是趙家長子,為了爵位而謀害弟弟罷。”
“哈,你也想到了。”
“這是哪裏來的屏風,這般精致?”長孫少沂一轉頭,手中所指的就是魏明姬一直在繡的桃花屏風,日前才繡完,留白之處還用青黛色的暗色絲線繡了一段《桃花源記》,甚是風雅。
她當日一見到成品便很高興,讓人擺在了主殿裏,時時看着心情也好,不想入了四皇兄的眼。
“四皇兄看着如何?”
“不過,這畫應是出自你的手筆,從這裏看,慣是你的着墨痕跡。”每個人無論寫字還是作畫,都有自己的喜好和習慣,看得久了,也就能夠一眼辨別出來。
“不過,一看這繡圖就知道不是你繡的,是何人這般心靈手巧?”
“四皇兄這麽問有什麽意思,不如你來猜一猜是出自何人之手。”朝楚公主眨了眨眼睛,微笑着說。
長孫少沂閑得很,父皇如今管制他很嚴,不允許無令出宮,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此時在這寒山宮與朝楚玩了起來:“若是我猜中了如何?”
“這個……”朝楚公主素手倚眉,她沒有想好,只是突然生了這個念頭。
長孫少沂眼睛瞟了一眼屏風,擡手指了指說:“若是我猜到了,你就将這扇屏風送與皇兄如何?”
“這不可。”
朝楚公主斷然拒絕,定然是不能給他的,這是未出閣的女子的手藝,是不能予外男的,更何況是四皇兄了。
長孫少沂露齒笑了笑,說:“肯定不可能是你身邊的宮人,也不是尚功局繡娘出來的,當然,也不會是皇後娘娘了。”
“嗯,皇兄說的是。”
長孫少沂風輕雲淡的說了一句:“不然就是你身邊的兩位官家小姐了。”
“四皇兄是如何猜出來的?”朝楚公主抿唇笑問道。
“猜?”長孫少沂一臉你侮辱了我的神情,冷哼一聲,淡淡挑眉道:“我是靠精妙缜密的推斷出來的,小丫頭。”
“還請四皇兄賜教。”朝楚公主态度謙遜的請教取悅了長孫少沂。
他撇了撇嘴,道:“方才看你的神情便知,這屏風不是出自尋常人之手,而且,皇後娘娘從年至之後,就一直在忙,最近又是春祭時節,應該不會有空閑繡這樣的屏風罷。”
“就這些?”朝楚公主覺得這也太過膚淺了。
“當然不是,都說了皇兄的推斷很缜密了,來,你看這繡法,一看就是經過很好的教導,你身邊除了兩位伴讀,還有誰能有這樣的教養。”
屏風終究還是沒有送給長孫少沂,長孫少沂離開後,魏明姬才從內室出來,臉頰微紅,葉荞曦也跟着笑嘻嘻的出來。
“明姬姐姐好手藝,連敏王殿下都開口誇贊了,倘若我有這般巧手,就不用被公主嫌棄了。”
魏明姬嬌嗔了她一眼,葉荞曦眼眸略彎,輕怒了努嘴,轉眸又見公主在旁笑而不語。
此後,朝楚公主去了一次三皇兄的宮殿,宮人見到她也并不阻攔,三皇兄正在書房裏神色肅然,她頭一次看見三皇兄這模樣,也不進去打擾,只站在外面看,三皇兄與江改和幾位大人分析案情。
長孫少湛很久之後才散了,出來的時候就看見了朝楚,江改等人則低頭退了出去。
“三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