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情意
一個裝滿酒的粉青釉蘭花酒壺, 倒出來琥珀色的酒水,徐徐傾入斟滿酒杯,酒的味道聞起來很清甜綿長,長孫少沂沒有飲過酒, 但他在宮宴是見過的。
“父皇最近誇我文章寫的不錯。”長孫少沂喝了梅子酒, 抿了抿菱唇, 其實味道還可以,又飲了一口。
說起來, 他還挺喜歡這味道的, 雖說不是烈酒,也說不上是什麽瓊漿玉液,但味道解膩,與這全魚宴兩相得宜。
長孫少穹很給面子的, 接着話問道:“文章寫的什麽內容?”
長孫少沂卻哈哈一笑, 湊過去得意洋洋地說:“寫的是關于一些禮樂的, 我寫的時候恰好看見窗外月移中天,芭蕉淡影,順便還潤筆寫了一首曲子, 可惜, 不能給父親觀賞, 不然又要被他罵不務正業了。”
他現在這個年紀,不喜歡什麽春傷秋悲的,自然也不喜歡正經八百的內容,寫些富麗堂皇的華麗詞藻,才是他日裏常做的。
“哼,你也知道,莫要玩物喪志啊, 以後你們盡量少去那些煙花柳巷。”長孫少穹也是從他這個年紀過來的,知道少年是容易得意輕狂的,頗有幾分語重心長地說。
長孫少沂急忙要自證清白,對皇長兄指天發誓道:“我還是挺潔身自好的,只是和三哥一起去聽聽曲看看舞,誰想看到了死人,掃興。”
他自小就敬慕皇長兄,對他極盡愛戴尊重,郦妃的娘家出的都是文官,郦妃雖然被人非議以色侍君,但實則很有內秀的女子。
長孫少沂在此耳濡目染下,文采比較出色,他知道自己在父皇心中是什麽位置。
夜幕四合,星子滿天,擡起頭便是清涼涼的晚風,今年的四月似是有些冷的,他想起了東恩侯的事情,穩穩吸了一口涼氣。
“大哥。”從盛興源酒樓裏出來,長孫少沂扶着門彎了彎腰,從人跟在後面,他也不靠,只抓着皇長兄的手臂,揉着頭說:“皇兄,唉,我有點頭暈,你扶我一把。”
“誰叫你喝這麽多,這梅子酒味道雖然清甜,可後勁也不小。”長孫少穹親自攙着他出來。
宮人已經将馬車趕了過來,他吩咐宮人端了腳凳,小心翼翼的将他扶上馬車,最後倒在馬車裏,倒是長孫少沂又探出頭,與他喋喋不休的說話。
“皇長兄,我還沒說完,哎呀!”
“安分點吧。”長孫少沂仰頭被皇長兄一手塞進了馬車裏,他兩頰泛紅,跌坐在馬車裏的座椅上,手撐着軟軟的青緞墊子。
Advertisement
“皇長兄,我跟你說,哎哎……”
“行了行了,這時候誰還聽你訴衷腸啊,你嫂子還等着我回府去呢。”
長孫少穹真是哭笑不得,擡手一把将他的腦袋又給按了回去,對随行的宮人說:“行了,快回去罷,記得給你們王爺好好醒醒酒。”
宮人連連躬身應道:“是,善王殿下放心,我們會好好照顧四殿下的。”畢竟照顧不好四殿下,最後挨罰的也是他們。
随後,善王府也來了人,随從對長孫少穹恭恭敬敬地道:“王爺,王妃娘娘派小的們接您回府去。”
“嗯,那就回去吧。”聽是陳雲容派來的人,長孫少穹淡淡笑了下。
陳雲容一早在他沒回府的時候,就讓人出來尋了,知他同四殿下在外面宴飲才放下心來。
長孫少穹其實也有兩分醉意,他想了想,轉頭吩咐宮人回去記得給四殿下醒酒,還有不要發出太大動靜,免得讓父皇和郦妃知道他喝酒成了這個樣子,不然少沂又要被罵了。
長孫少穹并不太想讓四弟插手這些事情,倒不是不信任他,只弟弟仰慕他,他也不能去害了四弟,盡量讓他好好的在父皇面前,做一個聽話的好孩子。
他們兄弟幾個,總是要避免走到不好的地步。
事情就此落下帷幕,趙海平的屍體被東恩侯府帶了回去下葬,善王府也派了人前去吊唁,畢竟此事是因他而起,長孫少穹對待其下的人一向很不錯,他得做給其他人看。
這件事之所以結束的幹淨利落,沒有引起什麽議論,是因為侯爵之家的事情,終究是距離其他人的生活太遙遠,很快又被上京裏旁的事情壓了下去。
東恩侯經歷了喪子之痛,大病了一場,長孫少穹派人安撫了一遭,反而拉進了東恩侯府和善王的關系。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經此一事,雖然面色無波,幾位殿下誰心裏都知道,東恩侯府已經與善王府有了聯系。
寒山宮裏,一架薔薇盛開,池水清澈,錦鯉悠閑。
魏明姬才從翠微殿出來,轉頭就遇見了齊王殿下,下意識便垂下眼去,齊王殿下問她:“朝楚呢?”
“回三殿下,公主在小山亭。”魏明姬福了福身,輕聲低眉回答,她看着齊王殿下轉腳往小山亭去,鬼使神差的跟了過去。
朝楚公主倚在塌上睡着了,手裏拈着一本書,半片裙裾低低的滑落下來,齊王殿下俯身看着公主的神情,眉眼裏含了深深的笑意,又輕輕從她的手中抽出了書卷。
魏明姬在旁邊看得一清二楚,她終于明白,什麽是眼中泛着溫柔,再傲慢的人,終會有令他內心柔軟的人。
這樣的目光,齊王殿下未來又會給予什麽樣的女子,她不得而知。
但魏明姬清晰的知道,這個女子不會是自己,因為她能夠感覺到,齊王殿下對待她的态度溫和中的疏離。
齊王應是不喜自己的,魏明姬想的很明白,其實她意識到這一點後,不是不沮喪的。
她雖然對齊王殿下沒有特別的意思,但身為一個還算漂亮的女子,對于自己不是意料中那麽的吸引人,還是很失落的。
進宮之前,魏明姬異常忐忑,畢竟這是她的終身大事,只是表面上佯裝鎮定。
全家只有哥哥看了出來,對她說:“除非這個男子已經有了意中人,否則,朝夕相處,怎麽可能會不喜歡明姬。”
雖然當時她因為羞澀而極力否認了,但不可能不得意的,不自信的。
魏明姬雖然不說,表面上也是一如既往的恭敬,但實則是心懷傲氣的,恃美行兇,這是美人們擁有的殊榮。
那麽,齊王殿下是否如哥哥所言,其實是有了意中人。
如果是這樣,總歸不是那麽令人難堪了,魏明姬低了低眉眼,舒了一口胸中郁氣。
她在想,倘若齊王殿下與敏王一般,她興許還會……争上一争罷。
終究是,不喜歡,所以是,不想争。
魏明姬漸漸離開了此處,她不敢再心存“僥幸”,這樣的等人垂憐她自诩做不到,但這不是回頭路,她且走一步算一步。
朝楚公主卻醒了,睜開眼看見三皇兄獨自一人坐在亭子裏,手裏拿着她的書在看,四下并無宮人,道:“三皇兄,你怎麽有閑暇怎麽來了?”
她還不知道事情已經結束了,寒山宮沒有人會多嘴言及前朝之事,所以對于三皇兄來這裏有些驚訝。
“你這裏什麽東西,這麽香?”長孫少湛坐在她對面嗅了嗅,問道。
朝楚公主想了想,拿出了葉荞曦獻給她的香囊,遞給皇兄,說:“皇兄是再說這個嗎?葉小姐給我的香囊,魏小姐也有的。”
朝楚公主在三皇兄等人面前,一貫的是稱呼魏明姬為魏小姐的,這是禮節。
湘妃色的蓮花香囊,清雅淡淡,長孫少湛聞言點了點頭,将香囊還給了她,說:“嗯,還可以。”
“皇兄這是有何事前來,請直言罷。”朝楚知道,三皇兄不是無所事事的人,他可繁忙的很。
三皇兄的确是帶了皇帝的話來看她,說是讓她過些時候,就帶魏明姬回去魏家,并居住一段時日。
“母後應當會召見你,這些事情,母後應當會告知你如何來處置諸項事宜,無須煩惱。”
長孫少湛很繁忙的,他身份上的優勢很明顯,近日在朝中也算是炙手可熱,有不少官員向他示好。
“敢問皇兄,為何突然要去魏府,此行又要駐留多久?”朝楚公主端着杯子潤了潤嗓子,略略蹙了下眉,望向三皇兄,甚是不解 。
魏明姬是她的伴讀不錯,也很得她的心意,可她也并沒有能夠得到這樣榮譽的地步。
是的,在他們這些皇族看來,他們到哪裏去居住都是旁人的榮幸,就如國師府,當然,國師此人性情古怪了些,本就不喜歡待客,但也是要恭敬拜謝的。
長孫少湛便知她會有此疑問,笑了笑,看見侍女素手捧了一叢折進來的荼蘼花,将公主手邊取出的花拿了出去。
他答道:“這是父皇親口吩咐的,說是魏家的老太夫人下個月就是八十大壽,所以你要去住上幾日了。”
八十歲是耄耋之年了,這很不容易,是高壽了,魏家老太夫人那可是皇帝的外祖母,皇帝日理萬機,當然不太可能親自出宮去,多半只能壽宴當日了,派自己的女兒前去也是合情合理。
“好罷,既然是父皇吩咐,朝楚唯有從命了。”朝楚公主親手将荼蘼花一一插進了花瓶中,錯落有致,應答的也不大情願。
她不喜歡去陌生的地方,但這是父皇吩咐的,他們也只能乖乖聽話。
長孫少湛順手将一枝看起來不錯的半開荼蘼遞給她,又扶了扶纖細的花枝,對皇妹細細叮囑道:“臨行之前,皇祖母必然是要對你有交代的,你俱要仔細聽着,不要疏忽了。”
朝楚公主自然是是知道的,依舊耐心的颔首應下:“是,妹妹記得了,皇兄放心。”
華陽公主不知是去不去,但即使是去,她一般也是同皇長兄他們一道同去的,誰讓她也是在宮外有公主府。
她擡手擺弄了一番花枝,又轉過花瓶從其他方向看了看,并不是那麽滿意,擡眸問道:“既然是去賀壽,不知我須得備上什麽賀禮?”
她這兩個月,沒有別的事情,多半就是送禮了,有出無進,雖然素日不大管這些黃白之物,但也禁不起這般折騰。
現如今又是父皇外祖母的八十大壽,自然是要更加貴重了,想一想便覺憂愁。
長孫少湛見她擡眸間,便是潋滟清光,心覺年少皇妹日漸長大,容色一朝一夕便是佳色,與日俱增,終要面對這些爾虞我詐。
想來便覺為其憂慮,他比父皇母後更加了解朝楚,也更加憐惜愛護于她。
“既然是送給長輩的,就要穩重一些,你也不必憂慮這些俗事,母後會幫你準備好的,還有,到時母後的賀禮,應當也會由你帶過去。”
長孫少湛顯然是想起了皇妹之前送出去的賀禮,并沒有花費什麽心思,甚是随意,那是上位者賜給臣屬,或者是作為長輩送給晚輩的。
然而魏老太夫人身份就不一般了,倘若朝楚再以尋常人待之,不可。
她略略颔首應道:“是,朝楚知道了。”
魏老太爺當年在皇帝奪嫡戰中,也算是勞苦功高,皇帝見了他,也要喚一聲親舅舅的。
而且若是論輩分,他們這些皇子公主都是要叫一聲舅姥爺的,如今,魏家太夫人八十壽辰,他們都要去也是自然的。
朝楚公主拈花一笑,問道:“四皇兄也要一同去嗎?”
四皇兄尚未開府,也未參政,想來是能夠同她一起去魏家的了,不過緊接着,長孫少湛的回答就令她失望了。
長孫少湛一笑,說:“當然,不僅是你我和少沂,還有兩位兄長,只不過他們在宮外居住,是當日去罷了,而你因與魏明姬的關系,提早兩日過去就是。”
朝楚公主将皇兄手中的書拿了回來,她其實不太想要出宮的,每每皆是興師動衆,她倒是想着同三皇兄一道的,只是三皇兄已經漸漸開始參政了,如今更是才得了父親的嘉賞,肯定不能懈怠的。
至于四皇兄,他每日一早都要去國子學的,即便是前一陣子住在善王府,也是每日早早爬起來去國子學。
“你記得去之前要做一些準備。”長孫少湛悉心交待着,朝楚公主在寒山宮不通俗物,前兩次國師府的壽宴,和皇長兄府裏的滿月宴,都是随便糊弄過去的。
三皇兄所得朝楚公主也知道,她若是尋常公主也就罷了,頂多是去吃一頓筵席,但她又不是像華陽公主一般,輕輕松松的就只用顧好吃喝玩樂。
“唉。”朝楚公主手指撫過書脊,輕輕嘆了一口氣。
長孫少湛疑問道:“你為何嘆氣?”
朝楚公主放下了手中的書卷,擡眸輕聲說:“三皇兄,我只是覺得,人人都覺得我到哪裏去都是為他們賜福的,可是,我的确只是人啊。”
作者有話要說: 唔,真的很多事情,各種課程事情接踵而至,唉,累。
感覺真的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