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奉神

皇族是敬神的, 他們祭祀天地都是以最虔誠的心來面對,他們敬仰天神,國之大事,祭祀為重。

朝楚公主更甚, 從小她看的學的都在告訴她, 天神是最尊貴的存在, 他們理應終身供奉神明,這都是她一直以來所做的。

可是, 越來越長大, 她便體會到身為祭司的重擔,世人對她充滿了期冀,希望她能夠祈法度厄。

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走的每一步, 所說的每一句話, 都被人看作重中之重。

僅僅如此, 她就已經覺得壓力倍增,倘若,三皇兄……她胸口略略一哽, 說不清道不明, 她擁有了諸多, 也負擔了她不敢推卸的重任。

長孫少湛說:“你的身份就是你的榮耀,你的贊美就是你的賀禮,你的腳步就是降福。

朝楚,你什麽都不用做,你能夠出現,就是他們無上的榮幸了。”

長孫少湛說的有些缥缈甚至虛無,但也的确是這樣的道理, 他們本就不需要真的擁有什麽神力,他們要的只是一份信仰的存在,而朝楚公主,就是信仰的塑像。

她只需要做好一個,毫無瑕疵的朝楚公主就好。

“我聽皇兄的。”朝楚公主想了想,魏老太夫人輩分很高了,想起了魏太後身為親生女兒,問道:“母後呢,還有皇祖母去嗎?”

這自然是不可能的,長孫少湛一笑,答道:“皇祖母和母後是不去的,連父皇其實也說不準的。”

太後娘娘鳳體貴重,而皇後娘娘輕易出不得皇宮的,但魏太後必然是想見一見自己的母親的,這也只能将人召進宮來才能見面。

他們這樣的出身,地位尊卑在前,血脈親情在後,父皇還算是比較重感情的,不然也不會特意命他們都去賀壽。

這是給魏家的顏面,即使近兩年魏家沒有能夠提的出來的人,那也還是皇帝的外家,現在皇城裏所有鳳子龍孫有血緣的親族。

朝楚公主突然駐足,與三皇兄對視,微笑着說:“三皇兄,你總是知道我需要什麽。”

“因為我是你的皇兄。”長孫少湛輕漾出一抹笑,坦然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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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楚公主走到曲欄杆邊,天光明媚,花前清晝,扶着欄杆,稍稍探身伸出素手,勾得一枝海棠花枝來,夏衫盈袖。

長孫少湛說:“你的祭司成禮,與我的加冠禮是一起的。”

“皇兄如此,朝楚惶恐。”朝楚公主此言并非客氣。

加冠禮對于三皇兄來說,是堪比終身大事,她只怕自己會應付不來。

她心神不定,皇兄總是能夠輕易的安撫她不安的心緒,為她纾解郁氣,她想要做好一個祭司應當做的,皇兄便安排她來主持他的加冠禮。

長孫少湛淡笑了笑,手臂靠在曲欄上,說:“海棠開得可真好,所謂言,海棠不惜胭脂色,獨立蒙蒙細雨中。”

“是呀,一場夜雨,什麽都長得快了。”春夏時節裏雨水多降,花開的很快,仿佛一夜之間就都開了。

“皇兄日後若是繁忙,只遣了宮人來傳話即可。”朝楚公主不過問前朝之事,長孫少湛自然也不會多提。

長孫少湛只道:“這些事情,還是做哥哥的親自與你交待叮囑後,才會放心。”

聞言,朝楚公主仰頭笑了笑,笑靥恬淡,沒有再提出言語。

近日,葉荞曦常常待在猗蘭殿閉門不出,不知在做什麽,宮殿格局占地廣闊,宮室之間離得也稍遠些。

除卻每日趁着上午清涼,到白玉臺請安合舞,朝楚公主也只偶爾遣人,賞賜來她們一些糕點瓜果去而已。

魏明姬遇見兩位殿下出來,心中既然已經下了決定,就不想再借故與齊王殿下有任何交集,于是,打算避開了去。

“魏小姐。”這時,偏偏長孫少湛看見了魏明姬,并且出言叫住了她。

魏明姬只得回身上前來,接着,聽三殿下和顏悅色的對她說了一句:“你的哥哥,的确優異。”

“多謝齊王殿下贊譽,哥哥是殿下的臣子,是應該的。”

魏明姬急忙謝恩,她很高興自己的兄長得到齊王的贊賞,她雖然是閨閣女兒,但也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長孫少湛看了一眼朝楚公主,又說:“還有,魏老太夫人大壽,介時朝楚公主會提前駕臨魏府。”

“臣女代家中長輩謝恩。”魏明姬表現的受寵若驚,她其實同陛下膝下的子嗣,俱有表親之故。

若在尋常人家,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論起來,許朝楚公主還可喚她一聲表姐,可到底不是普通姻親,而是君臣之別。

朝楚公主在旁也含笑不語,魏明姬便知曉了公主的意思,她應當是高興的,垂下眼不再去看齊王殿下,輕輕收斂了目光。

魏明姬将這一句話傳回家中,合家上下非常高興,魏瀾穩了穩家人的情緒,能得到齊王殿下的賞識,對他來說比誰都高興。

但他已經學會了什麽叫不動聲色,只是接着問道:“大小姐可還說了些什麽?”

他潛意識覺得,不可能只有這麽簡單的一句話,明姬是知道事情輕重的。

果然,又聽到傳話的人說:“大小姐說,五月初七,朝楚公主有意來咱們魏府居住一段時日,所以請府中事先籌備。”

魏家老爺抑制不住激動道:“這,這可是咱們的榮幸啊。”

魏府因朝楚公主即将莅臨,而忙的兵荒馬亂,這可是極大的殊榮,魏明姬發覺,朝楚公主并非臨時起意,而是有人授意其中,皇帝有意擡舉魏家,他們自然應當感到榮幸的。

上首的魏老太爺倒是很鎮定,朝魏瀾問道:“瀾兒,此事你如何看?”

魏瀾對祖父的問話喏喏答道:“應是因曾祖母的壽辰,公主駕臨,咱們只需恭迎便是。”

曾祖母早已是耳聾眼花,也不知道什麽事了,但長壽既是好事,尤其是諸多達官顯貴之家,真正有長壽老人的沒有幾個。

這時,魏明姬與魏瀾的父親,魏大老爺開了口,只沉吟道:“祖母的生辰,自然是要好好操辦的,這個父親交給兒子們請放心。”

魏老太爺歷經半生朝堂,誰見了他不是禮讓三分,對長孫交待道:“莫要太過刻意親近,尋常處置即可,你初入朝堂,着實不必鋒芒畢露。”

木秀于林,樹大招風。

“是,孫兒銘記在心。”魏瀾除了破案之事上勉強算是立了一功,還不足以得到齊王殿下更多信任與看重。

若是往常,魏府是清流一派,并不打眼,可是今時因着,魏家老太君的壽辰,陛下的垂臨,只怕日後更多的世族會把目光移到魏氏一族的身上。

魏老太爺啜了一口君山銀針,擡眸問道:“瀾兒,經此一事,你觀齊王如何?”

魏瀾沉吟一聲,緩言道:“年輕氣盛,但也不失穩妥。”

魏瀾與齊王年紀相差無幾,他見皇家子弟總是多有嚴謹,現下的幾位殿下都不算差,端的看他們的抉擇了。

這是入得齊王青眼,而恰好他們也擇到了齊王殿下。

江改在外面回禀道:“殿下,屬下有事禀報。”

長孫少湛才剛召見過魏瀾,因為趙海平一案已經完結,所以需要蓋章封卷,之後要将卷宗存入刑部的庫房中。

“進來,什麽事?”

“見過殿下,”江改掀簾進來後,站在桌案前,道:“屬下查到關于趙海平的一些其他事情,特來禀報殿下。”

齊王殿下放下手中筆杆,擡起頭道:“說說看。”

江改思忖道:“屬下之前想,趙海平既然常去雲集雅苑,總不可能只是單純的喝酒。”

長孫少湛問道:“然後呢?”看江改的樣子,似乎是發現了什麽不一般的事情。

江改答道:“果然,屬下經過細查一番後,發現他有一個很喜歡的娼女,名為紅香玉,但每次并不留宿過夜,所以也就沒有引人注意。”

“紅香玉?”長孫少湛是沒有正經接觸過賣身的娼妓的,他雖然去了這煙花之地,但從不留宿,其餘幾位兄弟也如是。

江改俯首拱手道:“是,此女算是雲集雅苑的頭牌,屬下去的時候,她才接完客人。

所以屬下就直接讓人帶走,方才提出審問了一番,也的确問出了一些不為人知的東西。”

紅香玉最得趙海平的喜歡,是個看上去妩媚妖嬈的女子,卻是賣藝不賣身的,有些清高,與他家中的夫人天差地別,長孫少湛命人提審紅香玉,他想要知道更多的東西。

“繼續說。”長孫少湛擡了擡下巴。

“屬下查到,趙海平在生前,有一個來往密切,卻不引人注意的人。”

“什麽人?”

“是趙海平在戶部任職時的部下,名為劉威,據紅香玉招,此人多次與趙海平在雲集雅苑密會,也不要旁人在房間侍候,只是趙海平常常要聽紅香玉彈完一曲,才讓她退出來。”

看來這個趙海平離色令智昏,也差不了多少,分明就是有秘事要商議,還要美人作陪。

趙海平在戶部之內人緣還好,平平常常,這是之前就查問過得,因着是趙海平的部下,所以即便是兩人來往密切,也不會引人懷疑。

更何況,趙海平人緣不算壞,誰在朝為官還不能有個知己好友或者酒肉朋友了。

魏瀾之所以沒有順着紅香玉這條線往下查,是因為他動用了一些關系,直接揪出了兇手,而非順着線索一絲絲的往下查,推測出來的。

趙海平很喜歡紅香玉,甚至是隐隐的癡迷,求而不得,念念不忘。

江改笑着眨了眨眼,戲谑道:“可惜呀,這趙海平到死也沒能一吻芳澤。”

“是呀,可惜。”長孫少湛斜瞟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附言道。

“咳,”江改一見殿下神情,急忙收起來臉上的笑意,握拳抵唇,清咳一聲,一本正經地回禀道:“昨日東恩侯向陛下遞了襲爵的奏折,只等禦筆朱批,趙廣平就是東恩侯府的世子了。”

東恩侯府雖然在朝中不算太顯眼,沒有英國公府那麽顯赫,到底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長孫少湛沉吟片刻,問道:“趙廣平承了世子之位,那麽東恩侯府如今是誰的人?”

“殿下此話怎講,東恩侯府自然是善王一方的人了。”江改對于殿下的疑問異常驚詫。

總之,不可能是他們的人就是了,而且,景王與善王敵意頗深,更不可能收納曾經善王一派的人了。

長孫少湛道:“是嗎,我卻覺得不是。”

“難道還會是景王殿下的嗎,殿下是否有些多疑了?”江改不解,景王和善王兩位殿下可是死敵。

他發現殿下這一陣子多思多慮,常常提出一些類似的疑問,雖然是很謹慎了,但未免有些多疑了罷。

江改不會說出口,他只需要聽從殿下的命令,輔佐殿下即是。

“興許是吧。”長孫少湛面容神情柔和下來,他的确是有些草木皆兵了,面對日後要走的路,他無法不想的不深刻一些。

長孫少穹自然也知道了此事,他們是知道趙廣平有參與此事的細節,聽到這樣的結果,幕僚對與趙廣平來投靠的心思持有懷疑,說白了就是看不上他。

而長孫少穹頓了片刻,只輕笑一聲,分外理解的說了一段話:“就是趙廣平有嫌疑又怎麽樣,謀害親弟嗎,呵,案子可是齊王親自結的案,趙海平不是讓一個學子給殺的嗎。

東恩侯如今也是即将花甲之年的人了,難道僅僅因為一點懷疑,就要廢了長子,再從頭開始養出一個繼承家業的兒子嗎。

反正趙廣平也是他與正妻的兒子,這爵位給他,也是名正言順,不會損失什麽。”

幕僚不禁皺眉,擡首問道:“以殿下的意思,難道趙海平這就白白的死了嗎?”趙海平雖然沒為他們做出多少貢獻,但那好歹還能連着東恩侯府,也是他們手下的人。

他倒不是可憐趙海平,只是之前花費了不少心力,如今又是前功盡棄,委實可惜。

“自然不是,趙海平沒了,不是還有個趙廣平頂上來了嗎?”長孫少穹明顯已經收到趙廣平的示好,他卻是不挑剔一二的。

“趙廣平可信嗎,趙海平死因裏不是還有他嗎,不能因為他沒有成功,而認為他是無罪的。”幕僚跟了善王好幾年,說起話來也沒那麽多的顧忌,對此保持質疑。

長孫少穹卻不以為然地道:“東恩侯府的內鬥是他們自己的家事,我要看的是他們對我的忠誠,可不可信,總要看一看的。”

幕僚心覺趙廣平此人不足以大用,日前趙海平活着的時候,就被處處壓制,難道如今走到了殿下眼前,就能一鳴驚人了嗎?

而且,連謀害親弟這樣的事情做的都不夠周全徹底,真是不能讓人太放心,可惜殿下如今不能太過使用其他部署,只好拿這個趙廣平頂一頂了。

然而,殿下如今的樣子,怕是說了也聽不進去,趙廣平,暫時看一看罷。

幕僚能想到的,長孫少穹自然也想得到,但他不在乎,這只是姑且順手一用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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