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鎮武侯穩坐如山, 說:“原本, 鎮武侯的封地在鎮武城, 朝武侯的封地在朝城。鎮武城在數千裏之外的南邊,那裏四季如春、牛羊成群、冬日有鮮花野草蔬菜。現在這位朝武侯是湯公府的嫡四子, 因戰功封侯。當年,我與他受命連手殲敵,約好共同出戰。我率領百名披甲人三千戰奴激戰對方三百披甲人一萬戰奴。我的部從全部戰死, 對方死傷大半、披甲人幾乎戰死光時,朝武侯帶着三百披甲人和五千戰奴趕到, 救下了陷于亂軍之中的我。朝武侯對我有救命之恩吶,我為報救命之恩,與他互換封地。我去了朝城, 他去了鎮武城。”
裴三郎:“……”不是有點慘,是真的慘。
鎮武侯又補充句:“湯公府上, 一公三侯, 很是顯赫。”
裴三郎“哦”了聲。勢不如人,認栽呗, 不然還能怎麽辦。
鎮武侯下令隊伍靠邊等待。他安安穩穩地坐在車上等朝武侯的人馬進府。
裴三郎也回了自己的馬車,繼續琢磨接下來怎麽賺錢。
沒過多久, 又有諸侯抵達, 從鎮武侯的隊伍旁邊過去。
朝武侯府前的人挪到牆邊讓出路, 待那隊人過去後, 又回到路中間堵住。
裴六瞧見了, 跑來低聲向裴三郎禀報。這擺明是欺負人。
裴三郎見裴六氣憤不平的樣子, 問:“不服?”
裴六用力地點頭。同樣是侯府,憑什麽這麽欺負人。
裴三郎說:“不服,憋着。”
裴六眨眨眼,叫道:“三……公子……”您那麽厲害,怎麽服軟了呢。
裴三郎說:“你要是閑得慌,就去數一下這條街上有多少侯府。”在這貴族多過狗的地方,鎮武侯府什麽都不是。
裴六抱拳,應道:“是。”真跑去數這條街上有多少侯府,然後回來禀報裴三郎:“左七右八,十五家。”他說道:“我打聽過,不僅是我們這條街,旁邊的七條街上,全是侯府。我們這邊叫做西侯街,我們這是西侯街三巷,另外還有東侯街,都是侯府。東貴西武,真正的貴族都住在東邊,西邊都是大老粗披甲人。”
裴三郎心說:“侯爵也是有鄙視鏈的呀。”他問裴六:“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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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六說:“都是因功封爵,誰還比誰高貴不成。”
裴三郎說:“人家在東侯街有親戚,我們家沒有。”
裴六:“……”他抱拳:“是。明白了。”
裴三郎說:“有那閑心,把乘法表背熟,我再教你除法,都學會了,我再教你怎麽管人。”
裴六應道:“哎。”
天色漸晚,氣溫下降,冷得披甲人、戰奴們瑟瑟發抖。旁邊的侯府門前都挂起了燈籠,白色的絹布做的燈籠罩,裏面放置着長長的銅油燈,泛着微黃色的光芒。
前面的朝武府前還有輛牛車和一群戰奴堵在路中間。
裴三郎心說:“有點過分了耶。”他起身,讓裴六上前查看都是些什麽人堵路。
裴六來報:“一個披甲人什長帶着十名戰奴守着輛牛車堵在路上。”
裴三郎取了鎮武侯府的牌子挂在腰上,沖裴六附耳說了幾句話。
裴六震驚地看着裴三郎,吓得眼睛都瞪圓了。
裴三郎低聲說:“就這麽辦。”
他又等了一會兒,直到又見到一輛被披甲人和奴仆們簇擁的馬車駛來,等他們駛近了,他才跳下車,叫上裴六他們蹦蹦跳跳地往朝武侯的府門前去。他邊跳邊大聲唱:“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你為什麽背上小書包……”
鎮武侯的長随見狀,趕緊向鎮武侯禀報。
鎮武侯很是淡定地說:“随他去。”
旁邊,路過的馬車掀開,對門的陳武侯掀開簾子,喊:“鎮武侯,怎地停在此處?”聽到歌聲,又往前看了眼,問:“前面可是令郎?真是活潑。”
鎮武侯有點無奈地笑道:“小孩子坐不住,又是頭一次上京,想先回府看看,反正都到府門前了,幾步路。”
陳武侯笑笑,說:“天快黑了。”馬車從鎮武侯的馬車旁過去,他則擡起頭看向朝武侯府的大門,想看看這是怎麽把鎮武侯給堵住了。
這一擡頭,就見鎮武侯的小兒子蹦跶着低頭去扯腰上的腰牌,也不看路,身後跟着的披甲人還在喊:“讓開讓開,不要撞到我家公子。”
朝武侯府前的披甲人和戰奴們個個頭頂望天,有人還故意往路中間站了站。
走路不看道、蹦跳中的裴三郎頓時一頭撞進牛車前的披甲人的懷裏。
七歲小孩子跑得多快呀,又沒看路,一頭撞上去,頓時掀了個人仰馬翻、原地打了好幾個滾才四肢着地趴在地上。他摔的地方離那牛蹄就一步遠,牛邁個步都能踩到他。
陳武侯吓得大喊:“快救人,拉好牛,莫傷了小公子。”
他的随從們聞言,趕緊上前把牛拽住,也不敢去碰金貴的侯府公子。
裴三郎趴在地上,似乎痛苦難當地揪住自己的衣服,扯得衣服歪歪扭抿的,扁着嘴,似哭都哭不出來,過了好片刻,才暴發出“哇——”驚天動地的大哭聲。
他哭得撕心裂肺,那叫一個的委屈。他邊哭邊抹淚,沾滿泥濘的雙手頓時抹得臉上全是泥和雪水。那身雪白的羊皮袍子也髒得沒眼再看,整個人如同一個泥球團子。
裴六大喊:“三公子——”又喊:“來人啦……”
鎮武侯早聽到了裴三郎的大嗓門,吓得他直接跳下了馬車,大步流星地趕來,然後就見他的天神兒子在地上都滾成了泥猴,哭得好不凄慘。哪怕知道這事情很可能是小兒子故意鬧出來的,也疼壞了一顆老父心。他兩步蹿上前,查看坐在地上大哭的裴三郎,連聲問:“我兒,怎麽了?哪裏摔着了?三郎,兒呀……”
朝武侯府前圍住牛車的披甲人和戰奴們面面相觑,待反應過來後,全都吓得跪趴在地,渾身發抖。
陳武侯也下了車,問鎮武侯:“可有帶醫匠,趕緊讓醫匠來看看。”
鎮武侯說:“帶有醫匠,但在來時的路上,過卧牛嶺時,被野獸叼走了。”
陳武侯:“……”
裴三郎的哭聲突然止住了,直翻白眼,一副要喘氣又喘不上來的樣子,随時要驚厥過去的模樣。
陳武侯大喊:“不好。”
鎮武侯吓得打個激靈,嗓子都喊劈了“三郎!”轉身就朝陳武侯接連作揖,“求陳武侯救救我家三郎,求陳武侯借醫匠一用。”
陳武侯扶住鎮武侯,連聲吩咐仆人趕緊去府裏叫醫匠。
裴三郎憋得臉通紅,額頭的筋都冒起來了,他抽搐着,還自己捶胸口,似在努力呼吸掙紮求生。
鎮武侯都快分不清他到底是裝的還是真的,趕緊給他拍背順氣。
陳武侯府的醫匠奔出門,裴三郎長長地呼出口氣,又深吸口氣,又大口呼出,一副終于把那口氣回過來的樣了。
陳武侯在旁邊都吓出滿頭的大汗,見到他那口氣回過來,也是跟着長長地呼出口氣。這麽小的孩子,最是容易夭折,稍有閃失說不定就沒了。他吩咐醫匠:“趕緊看看,趕緊給看看。”取出絹帕,擦去額頭的冷汗。
這要是鎮武侯府的小兒子死在朝武侯府的披甲人手裏,兩家如果鬧起來,他作為一個親眼見到的目擊者,夾在中間,可得裏外不是人。
醫匠上前摸脈、檢查眼睛和唇膏舌,也不敢說裴三郎沒事。這可是侯門貴公子,他要是說沒事,萬一回頭又病了呢?大冷天的,他坐在雪地裏,皮襖都濕了,衣服也扯開露了風,說不定就着涼發熱了呢?這着涼發熱和受驚發熱,誰說得清楚。他說道:“公子受到驚吓不輕,得好生服幾記湯藥,小心照看。別坐在雪地裏了,涼,趕緊抱起來。”
朝武侯府的仆人見到府門口的狀況,早就進入侯府禀報。
朝武侯府的門仆來來回回進出好幾趟,就是沒見府裏有人出來處理門外的事。
鎮武侯連聲朝陳武侯道謝,“大恩不言謝,我兒的性命是陳武侯您救下的,改日一定登門重謝。今日我先帶小兒回府,還請多借我幾日醫匠。”
陳武侯說:“你我說什麽謝,趕緊的,趕緊的先送小公子回府上。”他看這牛車還攔在路上,又喊來随從,說:“把這牛車挪開給鎮武侯讓路。”
鎮武侯身邊的長随也回過神來,當即招呼上披甲人把朝武侯府的披甲人和戰奴捆了。
朝武侯府的門仆又進去禀報了。
不多時,之前跟裴三郎起過兩句口舌之争的貴公子出來了,沉聲喝問:“何人在我門前放肆?”
鎮武侯把兒子交給身後的長随,拔出腰上的青銅劍邁步就朝朝武府侯沖,“你們平日欺我,我處處忍讓了你們,今日竟然因為一句言語口舌便要謀害我兒性命,我跟你拼了。”他是披甲人出身,征戰多年,年年進山狩獵,身手極好。一步蹿上去,斜劍一劈,就把那貴公子的連頭發帶觀帽給削了下來。
朝武侯府貴公子身後的仆從趕緊奔上前去救人,連滾帶爬地把自家公子撈回去。
鎮武侯怒不可遏地還要追進去砍人,被陳武侯一把撈住,“使不得,使不得。”一群人上來連拉帶拽把鎮武侯拉回府。
鎮武侯邊被往府裏拽,邊掙紮邊大罵:“我要向天子上表,我要告他。他堂堂朝武侯府世子,竟因一句言語沖撞就要害我七歲小兒性命,他心腸何其歹毒,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他害我兒,我兒才七歲……”
大馬路上的這出好戲早把周圍鄰居門前的仆人都惹出來看熱鬧了。
仆人們看熱鬧的同時還不忘回府禀報,即時傳遞八卦消息。
這會兒又是傍晚,府上的主人們幾乎都在家,于是……不說整條街,幾乎大半條街的人都知道朝武侯府堵住路不讓鎮武侯回府,朝武侯世子被鎮武侯的小兒子罵了句好狗不擋路,便派披甲人謀害其性命,幸好陳武侯剛好回府遇到,把人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