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裴三郎從小不缺營養, 從三歲就開始練武健身, 那身體壯着呢, 雪地裏這麽一通折騰,不要說感冒打噴嚏, 還出了不少汗。他紅光滿面的,想裝病都很難,于是, 進府被送進房裏,一塊金葉子塞到了醫匠手裏, “我因受到驚吓又受風寒,高熱昏迷,呓語不斷, 很是兇險。神醫醫術高超,不眠不休, 連夜救治, 總算救回我一條小命。陳武侯府對我裴三郎有救命之恩。”
醫匠:“……”
鎮武侯:“……”然後就見自家小兒子朝他眨了下眼。他對醫匠說:“收下,萬事有我擔着。”
醫匠道謝, 說:“那我為三公子開藥。”他對裴三郎說:“至少服三日,偷偷倒掉也成。”
裴三郎謝過醫匠, 這才讓仆從把他的衣服箱子擡進屋, 燒熱水, 點炭爐, 他要洗澡。
裴三郎洗完澡出來, 就見到鎮武侯坐在他屋子客廳的矮桌旁, 神情美滋滋的。
鎮武侯見到裴三郎出來,說:“我兒真是聰颍過人。”
裴三郎說:“父親你也不差……相當機智,當機立斷,劍術精妙絕倫,把朝武侯世子一劍削成禿頂還不傷其頭皮。”削成禿頂,就算是在現代社會也是奇恥大辱,在這地方,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那跟被砍頭都差不多了。
鎮武侯說:“我去年見到朝武侯時,他的身體就不大好,今年只見朝武侯世子和朝武侯座駕,卻不見朝武侯,想必朝武侯已經病得動不了身。朝武侯世子雖然能襲爵,但世子襲爵需要先奉三千金及表書交到太禮府衙,再由太禮府衙上呈天子,天子召見之後,再行定奪世子是否能夠襲爵封侯。衣冠不整是斷然不能面見天子的。”頭頂缺了一大塊沒頭發,世子冠帽都戴不穩,那麽失儀,還怎麽見天子請封。
裴三郎滿臉佩服地沖鎮武侯豎了個大拇指,點贊。他笑眯眯地說:“其實朝武侯世子頭頂禿發的問題很容易解決。”戴頂假發不就得了。不過,雙方府上這種關系,就不用告訴他了。
鎮武侯說:“說說。”
裴三郎坐到鎮武侯的身邊小聲說,“取奴隸的頭發洗淨,編織成假發戴在頭上就成了。”
鎮武侯皺眉,茫然地看着他,問:“如何編織?”
裴三郎說:“待我得閑,制一頂假發給父親看看,你就知道了。”他想了想,說:“是得準備一頂備用。”
鎮武侯莫名其妙地看着裴三郎,問:“做何用途?”
裴三郎說:“如果朝武侯世子拿他的頭發做文章攻擊父親,關鍵時候父親甩一頂假發給他,能把臉啪啪……讓他顏面盡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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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武侯發現這小兒子的腦子,他有時候實在是難以跟上。
醫匠熬好藥端到門口,喊道:“侯爺,小公子,藥煎好了。”
裴三郎示意他端起來。他聞了聞藥,中藥混着姜味。他喝了一口,那是又苦又辣,臉都皺了起來,黑糊糊的中藥,也不知道加了多少姜。
姜!裴三郎“咣”地一下子把藥碗擱在桌子上,對醫匠說:“你去把熬藥的殘渣給我送來。”
醫匠吓得撲通一聲跪地:“此藥斷無問題。”
裴三郎捏着鼻子把藥喝光,對醫匠說:“我沒說藥有事。”喝點混着中藥煮的姜湯去去寒氣,以免感冒。這可是一個感冒都能要人命的年代。他喊來裴六,去把藥渣端來。
鎮武侯好奇地看了眼裴三郎,耐心等着。
沒過多久,裴六便端着熬藥的陶罐進來了,小心翼翼地放在矮幾上,說:“全在這裏,一絲沒漏。”還把醫匠帶到府上的藥和藥童也都帶來了。
裴三郎拿起刀子在藥罐裏翻找,找出一大坨老姜。
醫匠趕緊說:“此乃姜,味辛辣,驅寒。可防治風寒。”
裴三郎用刀子戳着這塊湯,兩眼直發光,說:“還可以炖湯去腥膻。”姐姐吃了好幾年除了鹽什麽都不加的純天然炖肉,可算是有點調味料了。他果斷地從醫匠帶進來的藥材裏把剩下的幾塊姜扒拉出來,交給裴六,說:“晚上炖肉,裏面放姜。姜拍爛放進去一起炖,效果更佳。”他又再扒拉別的藥材,都是些草莖樹皮和葉子,全都不認識。他告訴鎮武侯:“姜蔥蒜,廚味三寶。”又問醫匠:“你可有種姜?”
醫匠說:“這是防治風寒的良藥,自是有種的。”
裴三郎說:“那就買一框。”
醫匠:“……”他被噎了兩下,應道:“喏。”
裴三郎說:“會付你銅錢的。”
晚上,裴三郎和鎮武侯吃到了加姜炖煮的肉和湯。
裴三郎發現鎮武侯對新鮮事物的接受能力簡直沒有上下限。鎮武侯現在都不問他是怎麽想到或者是知道的,簡直是不問原由的無條件信任。雖然他挺驚奇的,卻也少了很多顧慮,有什麽都可以跟鎮武侯說上幾句。而且他覺得吧,鎮武侯能把朝武侯幹的那些事忍下來,且一忍這麽多年,就憑這忍功和心胸魄力就不是一般人。
換個人遇到鎮武侯那事,鐵定當朝跟朝武侯鬧起來,而鎮武侯在朝庭裏沒根沒基,又是要錢沒錢要人沒人,分分鐘就被人滅了。鎮武侯要是不忍下來,只怕二十年前就已經領了盒飯。從朝武侯堵門這事來看,他這些年只怕是沒少給鎮武侯下絆子,鎮武侯人緣差,也不僅僅是因為他窮吧。
他想着鎮武侯經常上山,說不定能遇到些沒被發現的食材和作物,于是把常見的幾種調味料、棉花告訴鎮武侯,請他進山後留意一二。
鎮武侯擡起眼皮子看了眼自家的天神兒子,心說:“你是半點都不掩飾。”又想,自家兒子又不知道他是天神下凡,不加掩飾也是正常的,于是叮囑裴三郎,這些可以在他這裏說,去到外面就不要提。
裴三郎說:“這些能賺來銅錢金子的物什,我只對父親說。”
“病”得嚴重的裴三郎“卧床不起”,他在給裴六、裴七和丫環小厮們上培訓班之餘,又禍害了幾個奴隸的頭發。一頂羊皮帽扔給奴隸,青銅刀嗖嗖地把奴隸的頭發削成了板寸。這世界的人都不剪頭的,一個個的頭發留得特別廠,奴隸們也不洗頭,頭發裏全是虱子跳蚤和虱子卵,頭發更是打結成爛雞窩糊成團。
于是頭發到手後,先用水燙煮,打結的頭發想要梳開,沒有護發素之類的東西就只能靠近油了。
現在的油燈一般都是用動物油,他就讓鎮武侯派給他的長随去找植物油。
長随找來鎮武侯用來抹頭發的頭油。
頭油,又稱花油,是從花裏面煉制出來的油,帶有香味,非常昂貴。
鎮武侯平日裏絕對舍不得用的,以前都是去見天子時才抹頭油,如今為了搭配身上的華服才開始每天往頭上抹油,用得極其仔細。
長随跟在三公子身邊這段時間,已經習慣三公子揮金如土的作風,也跟着豪氣起來,當即禀明三公子後跑去向鎮武侯讨來了頭油,說是要做假發用。
鎮武侯對于兒子能搗騰出可以拯救朝武侯世子于水火,也可以讓朝武侯世子顏面無存今年無緣侯爵的假發,自然是大力支持,二話不說,咬牙忍痛,全給了。
裴三郎指點他的兩個丫環把頭發燙洗幹淨過後,又揉進頭油梳開。
她們先把頭發分成細細的小縷狀,底部打結,又再用細麻布按照成年男子的頭部大小做了個頭套,再把分成細縷的頭發一縷縷一排排地縫進去,縫滿就做出了一個假發頭套。他看假發有多,還做了好幾個各種款式的假發髻。這種假發髻做起來也簡單,就是底部加塊制得薄薄的羊皮,上面縫一層頭發,中間挽個髻,兩條發帶從發髻兩側延伸下來,方便打結系緊。要戴什麽樣的冠,扣在假發髻上,再拿根簪子就能固定好。
為了顯得好看,裴三郎還特意讓人縫了個塞有麻絮的袋子當假模特頭把做好的假發和三款假發髻一同拿去給鎮武。假頭套上披頭散發的,三款假發髻,一種是鎮武侯夫人的女款發型,一款是鎮武侯世子戴冠帽的發型,一款是鎮武侯日常的發型。
入夜,鎮武侯訓練完要給天子進行獻馬鞍表演的披甲人回來,就見裴三郎讓人端着幾個假人頭來找他。
鎮武侯:“……”
裴三郎說:“待攪黃朝武侯世子封侯的事後,若父親有友人受脫發之苦,父親可将這些假發贈給他們以解禿頂之痛。”他說完就見到鎮武侯的神情有點微妙。
裴三郎說:“用不上也沒關系的,反正只費點手工,又沒花幾個錢。”頭發都是奴隸的,頭套都是丫環縫的,他就是在旁邊指揮了下。
鎮武侯“嗯”地聲點頭,說:“為父明日要去觐見天子,你在府裏好好的。”
裴三郎一算時間,這才臘月十八,鎮武侯才進京四天,居然就獲得天子單獨召見了?那看來這不是走從太禮府衙遞表書的程序,而是直接向宮裏的天子呈書請求觐見。
快過年的,那麽多諸侯進京,想要求見天子的肯定不會少,鎮武侯這麽快能排得上,說明在天子那要麽是有門路,要麽就是挂了號的。好兆頭。
裴三朗把假發留下,便回去了。
鎮武侯見他的天子,他裴三郎養病四天,也大病初痊可以出去走動了。
鎮武侯等裴三郎一走,立即火速叫來小厮趕緊把四個頭套都分別裝進錦盒中,明日一起帶去見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