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裴三郎在冶煉爐旁盯着打了兩天鐵,就有點不太受得了了。人生三苦, 撐船、打鐵、賣豆腐真不是虛的。他給負責打鐵的兩個奴隸提高待遇到跟戰奴一個水平, 之後就把鍛打隕鐵這項艱難卓絕的活計交給了他倆。他教給他們一個在所有人看來都是他瘋了的任務, 把天罰石敲成劍。

他下達任務後, 兩個打匠奴隸拼命磕頭, 大概是覺得他在用天罰石罰他們吧。

他對管家說:“這兩個奴隸要是怕苦怕累不想過天天飯管飽、吃細糧、五天一頓肉、冬天不用挨寒受凍的日子,你換兩個人來?”

兩個奴隸頓時又拼命磕頭表示願意了。

裴三郎也懶得跟奴隸扯這活高不高大上, 在最下等的苦奴眼中, 戰奴待遇就是特別好能頂天的了。

對此, 冶煉匠對兩個奴隸抱以深深的同情,以及對自己有着逃出生天的慶幸。

裴三郎終于不在冶煉爐旁蹲着了,他坐上馬車就跑去找司馬,告訴他, “我找到比銅更堅固的東西了,正讓奴隸用火煉用銅錘敲,銅錘都敲裂了,待我敲下來一塊後, 給司馬送來。”

司馬一本正經地問:“一百文錢買的天罰石?”

裴三郎用力點頭。

司馬指指天空, 說:“此物成群結隊從天而來,直奔京城, 天子叩首便拜,求天神庇護, 此物方才擦着京城上空飛過, 落到天罰谷。它經天火鍛造而不毀, 刀砍斧鑿火燒而不滅,它從天空落下時,天有巨響,大地轟隆,北郊天罰谷震蕩不已,谷中燃起大火,燒了三天三夜,天下又親上祭臺求天神庇護,此禍方平,但谷中草木盡毀。”

裴三郎問:“北郊?天罰谷?”

司馬說:“此天罰石,巨者大如水牛,陷于鬥狀深坑之中,天子出動十匹馬,都未能拽動。小的,或如拇指大小,或如石粒,随地可拾。”

裴三郎大張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司馬:随地可撿?隕石雨?

他猛地閉上嘴,把那句“沒趁機趕緊許個願嗎?”牢牢地咽在肚子裏,想象那場面,這要是落到京城,那就是天災。他又問:“我能拿天罰石鍛劍嗎?”

司馬被裴三郎深深地噎了把。都告訴過他,天火鍛造不毀,刀砍斧鑿火燒不滅,竟然還想鍛劍?鍛?他問:“鍛是……”

裴三郎揮着手誇張地比劃,“拿大錘銅敲,敲壞一把再鑄一把,積年累月,一年不行敲兩年,兩年不行敲三年。哦,在敲之前要先用火燒到通紅,讓它軟化。”

司馬問:“你試過?能燒軟嗎?”

裴三郎說:“收效甚微。”

司馬說:“如果能夠鑄成劍,還請送過來讓我開開眼。”

裴三郎說:“我覺得用天罰石做成弩括,就可以造出巨弩了。”

司馬拱手:不送。

……

裴三郎回府,就又開始折騰甘蔗,這個世界稱之為甘柘。

他上輩子的世界,甘蔗的品種有很多,有那種青綠色的小甘蔗,大概一根是二三斤的樣子,還有兩米多長的大紅甘蔗,嚼起來很硬,但超甜。他買的這車甘蔗是青皮的,兩米多長,胳膊粗,比上輩子的紅甘蔗還硬,甜到有些發膩。

他讓仆人先把甘蔗洗幹淨,之後便準備榨汁。

沒有榨汁機,更沒有專用的榨甘蔗機器,他首先想到的自然是石磨,但石磨碾不了整根甘蔗,得先削碎才行,有那勁削,甘蔗汁都出來了,于是石磨行不通。他想用舂米機,但打得甘蔗汁四濺,浪費特別大。一共才一車甘蔗五百多斤,他沒有熬過糖,唯一知道的就是用火熬出來的,想把這工藝折騰出來,比他做面食、米糕之類的浪費大得多,所以這一道工序上就不要浪費了。

上輩子,路邊攤都有榨甘蔗汁的,那機器原理超簡單,一個圓形大鋼滾筒把甘蔗碾得扁平,汁就擠出來了,榨幹的甘蔗還是整條的。他沒有鋼滾筒,鑄銅滾筒貴,且是大件,工藝要求高,也不考慮,石頭的還是可以想想的。

他又設計了個木頭架加石頭的甘蔗榨汁機,但是,這年代都是純手工藝時代,造起來特別慢。

他最終選擇的是費點柴火,以及多磨損幾把銅刀。

反正銅刀用壞重鑄也就是費點木炭錢,搞研發,哪個時代都貴。

銅刀把甘蔗砍成小碎段以後下鍋熬,然而,利用率極其低下,沒等把糖分煮出來,鍋裏摻的水幹了。

沒辦法,他又改成削碎後用舂米機搗碎後,再用篩子和細布過濾,之後放在桶裏澄清,等雜質都沉到桶底後,再倒進鍋裏熬。

他沒有熬糖的經驗,甘蔗又真的有限,不敢浪費,只能少量地試熬。這少量,一次有五斤甘蔗汁。

不過甘蔗含水量大,這甘蔗又是大品種,裏面最小的甘蔗都有五六斤重,能出三四斤水,但是……它有很多爛的!保存不好,甘蔗裏面爛了變紅的超多,那部分得扔掉,于是……呵呵……扔掉的比榨出汁的多得多得多。五百多斤甘蔗,最後出來不到一百斤甘蔗汁。

熬糖,先是大火熬,後來,糊鍋了,糖熬焦了。

那改進嘛,大火改小火,之後吧,不是熬得稀了就是糊鍋。

除了熬糊的部分,鍋裏剩下的,他也舍不得倒掉,就當焦糖味的糧吃呗。

鎮國夫人聽說小兒子終于不在冶煉爐守着了,正要松口氣,發現他又蹲到後廚,已經在廚房好幾天了。她去後廚,剛邁進院子,就見到滿地遺棄的碎甘柘。甘柘的芯子已經變紅,全是爛掉的,裏面好多還有蟲蛀的孔。

南方,野地裏随便長随便掰不要錢的東西,他花一百文買,買的全是爛的,剁碎了扔在這裏……

鎮國夫人有種打兒子的沖動。

院子裏的仆人們跪了,廚房裏的仆人還在說話,“三公子,銅鍋底又爛了。”

裴三郎:“拿去讓冶煉匠重鑄,換口新的繼續熬。”

鎮國夫人:木炭很貴的!

她摩拳擦掌氣勢洶洶地去到廚房,剛到門口就聞到的全是甜膩的味道,緊跟着,她那小兒子兩眼發亮的蹦到她的面前,往她的嘴裏塞了塊東西,“娘,甜不甜,好不好吃。”

滿嘴的甜味散開,還挺脆,又脆又硬。她含住糊,“嗯”了聲,嚼碎咽下去後,問:“什麽東西?”

裴三郎說:“甘蔗熬的,糖。”

鎮國夫人:“甘蔗?你是說甘柘吧?”

裴三郎點頭,他讓鎮國夫人去看他熬出來的那些糖。老實說,他現在對于熬糖的工藝有點懵,熬完出來放涼後都是紅糖和少部份熬焦看起來有點像冰糖的焦糖。因為不是一鍋熬的,出來後的顏色也不一樣,有些偏紅,有些偏黃、偏青,冷卻後的硬度也不一樣。這應該跟火侯有關,但至于要怎麽掌握火侯,他已經沒有甘蔗汁可研究,要等到明年了。

至于白糖和冰糖,呵呵,那是更高精的工藝,還有得琢磨了。

他五百多斤甘蔗,浪費了一大堆,熬糖又熬糊不少,最後出糖一共十五斤。碎糖渣子都讓他好好地裝起了陶罐裏。這些糖也敲碎成小塊,分別裝進不同的小陶罐中,是真的很小的小陶罐,只能裝半斤酒的那種。

他分了三斤給他娘,說:“娘,你送兩罐進宮去獻給皇後娘娘。”紅糖對女人身體是有很多好處的。“其餘的你留着自己喝,養身體的。”他又分出幾罐,說:“這個給大哥留着,他要襲爵了,要到太禮府走動,這比金子稀罕。”銅刀砍爛了,銅鍋熬糊了,洗鍋洗得鍋底都穿了。

剩下的糖,他讓随身小厮刑戰搬回他的房裏,留着自己慢慢吃。小孩子長身體是很需要各方面營養的。這醫療落後的時代,生病全靠的是自身抵抗力,把自己養壯點才能長大,他上輩子就已經夠短命的,要是這輩子還夭折,哭都沒地兒哭。

甘蔗的運輸成本太高,從南到北,商隊人多又走得慢,得一個月,運來的損耗太大了。

他家的封地在這大北邊,而他這輩子估計都很難離得了京,能在帝都生活,也不想去別的地方受人锉磨。自己或家裏人去大南邊種甘蔗熬糖都不現實。再猛的過江龍,都很難鬥得過地頭蛇,況且那還都是有封地有爵位能翻山越嶺打山匪的公侯猛人,是地頭強龍。

種甘蔗熬糖這買賣,他不考慮,看哪個小夥伴家在南邊,或者是将來封到南邊,讓給他們做吧。小夥伴們一起開錢莊做買賣,也算是同甘苦共患難過來的了。

有了糖,有剛出生的孩子缺奶,糖兌點米糊糊都能養活了,夭折率能少些。

到錢莊盤賬的日子,他去到錢莊,下馬車的時候,兩只手,一只手抱一只糖罐,進到後堂。

小夥伴們早就到齊了,見到裴三郎就樂上了。

不過,沒笑話他。一起做了這麽久的買賣,都知道這是個點子特別多的,指不定就是悶在府裏又在搗鼓什麽,見到他來,還親手抱着兩個罐子,都不等裴三郎說話,就已經起身湊上來了。

裴三郎打開罐子,給他們一人分了一塊紅糖。

有封地在南邊的小夥伴眼睛就亮了,問:“甘柘制的?”

裴三郎“嗯哼”一聲,說:“甘柘如果不是壞的,一根十斤重的能榨出八斤甘柘汁,熬出将近兩斤糖。不過,費炭,更費銅鍋。”

他把自己熬糖的步驟告訴他們,如果他們誰有興趣,可以試着弄。反正大家都在這裏,一視同仁。他自己種不了,賣方子又賣不了幾個錢,遇點事小夥伴們随便搭把手都比方子錢強出百倍,沒必要。

家裏封地在南邊的三個,當即大力地抱緊雙拳向裴三郎連連拱手。

裴三郎笑道:“聽豪商說,冬天野地裏都還有甘柘,這個時節趕回去還能制一批,運來賣給魯二哥,明年的冰食買賣,魯二哥雖不是獨一份了,但絕對是頭一份。這個放在涼蝦裏,味道比放蜂蜜好。蜂蜜一年裏也沒多少,這甘柘,我聽豪商說野地裏到處都是。”

魯二郎聞言,立即向父兄封地在南邊的幾人抱拳:“三位好兄弟。”又朝裴三郎抱拳:“多謝多謝!”

家裏封地不在南邊的那幾位,也紛紛先預定上一批。

依然是先盤賬。

盤完賬,姜二郎有事情跟大家商量。他把抄的一份清單抽出來,先呈給大老板裴三郎,對在座的幾人說:“之前入股彙通錢莊的公府來我們府上抵押貸走了三萬一千兩金子,是三郎拉來三萬兩金子填了這窟窿保住錢莊,我們現在也還付着三郎利錢。”

他指指清單,說:“賣出去,不僅能把債平了,還能再賺筆大的。我們錢莊的規矩是貸款抵押,最高貸出額度上限是抵押物的七折。”他頓了下,說:“不過京郊的地,向來都是可遇不可求。京郊地的市價是一千文一畝,如果種糧食,即使是歇一年種一年的肥地,以每畝出産細糧二十鬥算,二十年的産出才賣得上這價。莊奴還要吃飯穿衣,要留下四成。只抵地,是值不了這價的,他們是連地帶莊園,包括莊園裏的一切都抵押上了。”

裴三郎問:“總共有多少?”

姜二郎說:“大大小小的莊子有五十多座,總共是一千多頃地,山林也劃在其中,不過京郊的山林沒有大的野獸可獵,不産獸皮,不值錢,十文一畝。倒是有幾座牧場能值些錢。京城的土地肥沃,有茫蕩河,還有很多小河流,多湖泊,湖岸、河畔的牧草豐盛,放牧出産的都是上等皮革。”

裴三郎傻傻地看着姜二郎。地呀,他眼巴巴地盼着等着的地呀,就在錢莊的庫房裏押着地契。

姜二郎又說:“那些莊頭、莊奴們都還在,牧場我也派人盯着,秋收的收成全都在莊園的倉庫裏壓着。我的意思是,如果有誰想買,我們就商量個內部優惠價,先把裏面的好地挑了,剩下的,趁着公侯們都進京了,可以高價賣出。”

雲公府的四公子說:“那我內部價拿下,拿出去轉手再賣,豈不是金子就到手了。”

姜二郎點頭,說:“能給得起金子買去倒手也是可行的。若是要照市價走,也是無妨,就看大夥兒的意見。”

耀公府的二公子說:“開個錢莊,總是得有點利賺,是不是?”

魯二郎問:“九折如何?”

雲公府的四公子說:“八八折吧,吉利。”

其他幾人紛紛點頭附和,自己能在京郊弄幾塊地留幾座莊園,美哉。

裴三郎則在算,一頃地是一百畝,占地面積66667平方米,市價是十萬文錢,等于十兩金子。

難怪可遇不可求,放出去還不得搶瘋。即使産量低回本慢,十幾年才能回本,可地每年都有産出的,還能一代代傳下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