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測(三)

喬安捧着自己通宵達旦總結好的賢後寶典, 表情欣慰。

寶典是什麽,是考試的精髓,是命運的明燈, 是生活的希望。

這份寶典, 凝聚着她的汗水與淚水, 将成為她在這個殘酷的、可怕的、吃人的後宮裏最後的救贖, 會在她每每迷茫的時候、恐懼的時候給予她最……

“娘娘, 到時辰了。”

蘭芳站在她身後,小聲提醒:“娘娘, 該讓妃嫔們進殿請安了。”

“哦哦。”

喬安擦了擦眼角激動的淚水,用考前翻筆記的手速迅速翻了一遍,然後順手把寶典塞袖子裏, 略帶緊張地說:“讓她們進來吧。”

蘭芳拍了拍手, 伴随着門口一聲長長的“皇後娘娘宣——”喬安只覺得一陣複雜的香風襲來,一衆花紅柳綠的美人已經婀娜而入。

來請安的一共有十來個妃嫔, 一走進來,環肥燕瘦風情萬種, 放眼望去盡是華麗的裙裝和豔麗繁複的簪釵, 襯得整個屋子都好像在閃閃發亮。

喬安看着看着就看呆了, 這都是些什麽美人啊, 現代選美大賽也不過如此啊。

當皇帝這麽幸福的嗎, 怪不得大家都想當皇帝, 被這麽多漂亮姑娘圍着她都要飄了。

一衆妃嫔中為首的正是那天見過的裴淑妃,她今天換了一身紫色宮裝,鳳尾裙擺上垂着絲絲縷縷的流蘇,雲鬓上插着幾根鸾鳥銜金珠玉釵,随着她的走動, 那幾個金珠搖曳相撞,發出極為好聽的輕鳴。

喬安看着她微仰着下巴一步步向自己走來,明豔英氣的眉目烈火一樣灼眼,忍不住感嘆,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大美人呢?!

裴淑妃一馬當先,其他低位妃嫔跟在後面,齊齊向喬安屈膝:“見過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喬安露出營業性端莊微笑:“快起,都賜坐吧。”

“謝皇後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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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嫔們紛紛起身,裴淑妃先在她右手第一個位置落座,其他妃嫔才陸續分左右按品級坐下。

大殿一時安靜下來,喬安看着滿屋子花容月貌的妃嫔,後知後覺地緊張起來。

無數電視劇和小說告訴我們,在這個吃人的黑暗後宮裏,比起皇帝更可怕的,就是後宮的妃嫔們。

她們面上言笑晏晏,姐姐長妹妹短,背地裏卻恨不得弄死對方,在長期不絕的宮鬥中,她們深刻理解掌握并切實應用兵法三十六計,創造出了各式各樣神奇的宮鬥絕招,致力于把後宮所有除自己之外的女人及其小孩兒都搞死,努力實現“全後宮死絕只剩下我所以皇帝只能寵我”的終極目标。

喬安是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她這個腦子,在正經宮鬥劇裏絕對活不過三集,是個卑微的弟弟。

所以她看着這些妃嫔們,看誰都覺得像潛伏的大佬,一言不合就能讓她落地成盒。

裴淑妃注意到她緊張警惕的小表情。蹙起描摹精致的眉峰,突然開口:“娘娘身子可大好了?”

喬安一扭頭,看着裴淑妃漂亮的臉蛋,心情就特別好,忍不住笑起來,關切說:“本宮早好了,淑妃那天也受驚了,也好了吧?”

裴淑妃被她燦爛的笑臉晃了一下,微微偏過頭去,聲音不冷不熱:“嗯,謝娘娘關心。”

其他妃嫔看見皇後與裴淑妃如此和諧的對話,都是驚異,彼此對視一眼。

一個穿玫紅宮裝的妃嫔作勢松口氣:“聽聞皇後娘娘落水風寒,臣妾們都擔心不已,在宮中日夜為娘娘祈福,如今娘娘大好,臣妾們萬分欣喜呢。”

阖宮都傳皇後落水是裴淑妃推的,這分明是在找她的茬兒。

裴淑妃神色一冷,涼涼盯着那玫紅宮裝妃嫔:“李昭儀,你有心了。”

李昭儀掩嘴一笑:“臣妾只是……”

“大家的心意本宮都知道了,本宮已經沒事了。”

喬安不等麗昭儀說完,突然拉住裴淑妃的手。

裴淑妃神色大震,失态得幾乎要站起來:“娘娘您——”

喬安強行按住她的手,不讓她動,親切地拍着她的手背。

“本宮聽說了,近來後宮總有些謠言,但是本宮今日要說清楚,本宮落水,真兇還在查,但是跟淑妃沒有一點關系,反而要不是淑妃及時發現,讓人來救本宮,本宮還不一定能好好坐在這兒呢。”

喬安越查越覺得裴淑妃真的無妄之災,早決心今天一定要還她清白,當着所有人的面要給她把排面做足了,當即緊緊拉着她的手,溫聲細語:“好妹妹,姐姐謝謝你,這段時間委屈你了,姐姐那裏有上好的東珠翡翠,全給你送去,好好做兩幅頭面,也讓姐姐安心。”

裴淑妃:“……”

裴淑妃聽着那一聲聲“好妹妹”,感受着緊緊握着自己的手,全身都僵硬了。

她看着喬安真誠關切的眼神,心中滋味難明,好半響才輕扯了扯唇角:“臣妾謝……謝謝皇後娘娘。”

喬安擠眉弄眼:“客氣什麽,大家都是姐妹,以後你就叫本宮姐姐,本宮把你當親妹妹看。”

裴淑妃:“……”

裴淑妃聲線輕顫,聲音低若蚊蠅:“……姐……姐姐……”

喬安高興極了:“嗳,這就對了,好妹妹,姐姐疼你!”

裴淑妃:“……”

裴淑妃的表情一言難盡。

衆妃:“……”

妃嫔們被這姐妹情深的一幕驚呆了,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向來不問世事的皇後和傲慢嚣張的裴淑妃怎麽關系一下子這麽好了!

不過皇後這麽為淑妃做臉,她們自然也不能含糊,當即一通親熱的好話就往上送:

“皇後娘娘寬厚,真是姐妹們的福氣。”

“淑妃娘娘也受委屈了。”

“那可不是,也不知道是誰傳的,竟然說是淑妃娘娘謀害皇後娘娘。”

“我記得是王修媛說的。”

“別胡說!怎麽是本宮!明明是上次禦花園裏張充儀說的。”

……說着說着話題就歪了,一個鵝黃宮裝女子突然站起來,指着對面一個淺粉宮裝的女子怒聲:“王修媛!你竟敢誣陷本宮!”

王修媛不甘示弱:“本宮就是實話實說,張充儀你敢說你沒說淑妃的壞話?”

張充儀:“我沒說,是陳婕妤說到淑妃娘家在邊關大捷,我們才提到一嘴的。”

陳婕妤立刻惶恐:“我我我,我就是羨慕淑妃娘家立功了,怕是又要升位分才……這也不是我說的!我是聽高昭容說的。”

高昭容看見要禍及到自己了,惶恐不已,嘴巴一扁就嘤嘤落淚:“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羨慕,我都當了兩年的昭容了,我也想當四妃,我也想要淑妃娘娘宮裏那副游春圖……”

“…”喬安聽着覺得哪裏不太對,擡起手弱弱說:“等一下…”

然而喬安聲音太小了,其他人根本沒聽見。

李昭儀橫眉冷豎,啐高昭容:“美得你!本宮都沒當上四妃呢,淑妃宮裏那棵五百年櫻花樹本宮眼饞多久了,你看本宮說什麽了?!”

張充儀也嘆氣:“就是,哪怕當個賢妃也好啊,夏天熱死個人,冰塊多分點都夠降暑的呢。”

王修媛冷笑:“張秋華,你就做夢吧,就你哥那監工修堰都能監塌了的主,你這輩子都別想混成四妃。”

張充儀怒了:“說的跟你王敏慧就行似的,你那個老迂腐的禦史爹,天天在陛下面前蹦跶,還敢給西南的秦王說好話,我看過不了兩天你就要被貶成采女跪佛堂去了!”

王修媛氣極:“你的廢物哥!”

張充儀反唇相譏:“你的廢物爹!”

喬安:“……”

喬安都看傻了。

這這這……

她遲疑地左看了看,右看了看,半響往旁邊挪了挪,小聲問裴淑妃:“她們是怎麽回事?”

裴淑妃已經從剛才的失态中恢複過來了,端起茶杯慢慢呷了口茶,淡淡說:“沒事兒,就是聊天。”

王修媛拍案而起:“張秋華你個潑婦罵誰呢——”

張充儀不屑一顧:“王敏慧你個潑婦說我罵誰呢! ”

“……”喬安表情漸漸驚恐:“這不像是聊天啊,這看着快打起來了。”

裴淑妃很淡定:“不會的,每天都這樣,打不起來的。”

“這每天都這樣?難道這還是個傳統啊……”

喬安想到自己賢後秘籍上“和諧後宮”的宏偉目标,焦慮得想摳手:“我是不是要攔一下啊?”

裴淑妃本來想說不用管她們,畢竟以前皇後也從來不理這些事兒的,要不然這些妃嫔們也不敢在這兒就吵上了。

吵也就吵吧,也就敢鬥鬥嘴皮子,鬧不出什麽事來。

不過她一扭頭,見喬安眼巴巴瞅着自己,聲音又卡住了。

裴淑妃看着喬安,眼神恍惚了一下。

裴淑妃突然意識到,現在的皇後和原來不一樣了。

現在的皇後,身上不再有那種心如死灰置身事外的疏離感了。

她眼神明亮,神色鮮活,看着她們的眼神,充滿着忐忑、猶豫又躍躍欲試的參與感,像一只大雪過後扒着洞口、探頭探腦想鑽出來又膽小的小動物。

一次失憶,就好像變了一個人。

裴淑妃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不能對這樣的皇後說“不”。

她不自在地移開眼,不鹹不淡:“您是皇後,統禦六宮,宮妃失儀,自然該由您處置。”

皇後立威,理所應當,她沒有理由阻止……對,就是這樣。

喬安仿佛得到了支持,坐姿立刻挺拔,輕咳兩聲:“咳,那個……”

王修媛:“姓張的你找死!”

張充儀:“姓王的有本事你弄死我啊!”

高昭容嘤嘤嘤:“大家別吵了……”

王修媛&張充儀:“閉嘴!”

喬安:“……”

喬安試圖伸手:“大家都冷靜一點,大家都是姐妹……”

李昭儀掩着帕子假惺惺勸:“別吵了,皇後娘娘說了,大家都是姐妹~”

王修媛:“沒有姐妹,我和姓張的不共戴天!”

張充儀:“我和姓王的有我沒她!”

高昭容:“嘤嘤——”

喬安忍無可忍一拍桌子:“別吵了!”

“嘭——”

厚重的紫檀木方桌轟然碎了。

所有人呆呆看着滿地的碎木茬子,一個個無意識地張大了嘴,表情呆滞。

裴淑妃也愣了很久,反應過來,下意識沖向喬安捧起她的手,怒吼:“快叫太醫!娘娘您——”

她的聲音突然卡住,因為喬安的手心白白嫩嫩,連個紅印都沒有。

裴淑妃:“???”

裴淑妃不由地又低頭看了看那滿地木頭殘骸,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咳,沒事兒。”

喬安把手收回來,對着滿屋子人露出一個尴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那個……你們也看見了,這個桌子它年久失修……就、就壞了,是吧。”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瑟瑟發抖着看着她,全場死一樣寂靜。

喬安抵拳輕咳兩聲:“王、王修媛,張充儀,是吧。”

王修媛“噗通”一聲跌坐在地上,呆呆看着她,直接吓傻了。

張充儀軟倒在地上,眼淚唰地就下來了:“娘娘,臣妾知錯了,求娘娘饒命啊——”

喬安:“……”

喬安蒼白無力地遮掩:“你們別怕,本宮其實……”

王修媛&張充儀涕泗橫流:“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啊——”

喬安:“……”

喬安默默捂住臉。

其實她只是想做一個平平無奇的優秀皇後……

裴淑妃緩過神來,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喬安,嘴角輕微抽搐一下。

她站起來,冷着臉對衆妃說:“李昭儀,高昭容,陳婕妤…還不快跪下給娘娘請罪!”

被點到的妃嫔面如死灰,顫顫巍巍地跪下,邊哆嗦邊哭:“皇後娘娘,臣妾知錯了,求娘娘恕罪——”

喬安一擡頭,面前已經跪了一地的人,房頂都快給哭塌了。

計劃好的溫柔賢惠的皇後人設崩了,喬安莫得法子,垂死掙紮着試圖往回找補:“大家都是姐妹……”

衆妃哭着連連應聲:“姐妹!絕對親姐妹!”

喬安:“……所以大家以後有話好好說,都不要吵了。”

衆妃瘋狂甩頭:“不吵了,再也不敢吵了!”

喬安:“……大家要相互幫助,相互關愛,共建和諧後宮。”

衆妃哭成傻逼:“和諧!必須和諧!”

有一個能徒手碎桌子的皇後,那可他媽太和諧了!

瞧瞧她們這些傻子以前都幹了什麽?還當是皇後不管事兒,你看這作的,皇後這不就開始管了。

現在好了,她們終于群龍有首了——個不小心就等着和那堆木茬子作伴吧。

衆妃:嗚,後悔,問就是後悔。

喬安張了張嘴,愣是無話可說。

原諒她,飽覽小說閱遍宮鬥劇也沒見過這樣的後宮。

大家好像拿的劇本都有點問題,導致整個後宮的畫風奇奇怪怪中又似乎自成一脈,搞得她這個想正經當皇後的反而顯得格外突兀。

最後還是裴淑妃帶頭跪下給她圓了場面:“叩謝娘娘教誨。”

後面一群花枝招展的美人乖得跟鹌鹑一樣,抽抽搭搭:“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喬安:“……”也行、行吧。

直到妃嫔們都梨花帶雨地走了,喬安還沒回過神來。

蘭芳在後面喜滋滋說:“就該這樣,就因為娘娘您一直放縱她們,看她們都沒規矩成什麽樣了,今天可好,娘娘一立威,給她們全鎮住了。”

喬安眼神恍惚,心想誰給誰鎮住了還不一定呢,反正她現在就覺得自己的三觀有點搖搖欲墜。

喬安舒了口氣:“不行,我得先回去躺會兒緩一緩,這也太……”

這時有宮女禀報:“皇後娘娘,宣政殿範大監領着陛下的口谕來了。”

喬安只好轉道去見人。

走到前殿,滿滿當當站着禦前的宮女太監,手上捧滿了各種書卷,為首的一個容貌清俊的青年,看見喬安就露出笑容,恭敬地彎腰問安:“臣殿內省大監範斌,參見皇後娘娘。”

喬安已經惡補過皇宮裏的人事關系,知道這位範大監是皇帝的貼身總管,從二品高官,是皇帝絕對的心腹,宮裏的紅人,她當然不能得罪,微笑說:“免禮,勞煩大監走一趟,真是辛苦了。”

“為陛下和娘娘做事,不敢談辛苦。”

範斌态度很是謙卑:“陛下命臣等把六宮冊印送來,從此就由娘娘掌管處置。”

說着,他示意了一下身邊的一位老婦人:“這位是趙嬷嬷,之前六宮事一直由趙嬷嬷代為處置,如今娘娘初次接手,恐有不稱手的地方,陛下特意命趙嬷嬷來協助娘娘。”

趙嬷嬷面容嚴肅,姿态端莊,聞言上前兩步對喬安行禮,态度不卑不亢,自有一番氣度:“參見皇後娘娘。”

喬安頗為受寵若驚。

這位趙嬷嬷比範大監還了不得,是早早逝去的皇太後的貼身陪嫁,也是皇帝的乳母,打小看着皇帝長大,雖然說是嬷嬷,但是在皇帝面前,比哪位太妃都更體面。

喬安連忙過去扶起她:“嬷嬷不必多禮。”

趙嬷嬷擡起頭,不動聲色地打量喬安,見她眸色清亮,唇紅齒白,兩頰粉粉嫩嫩,鮮活氣色比落水之前更盛百倍不止,微不可察地輕輕颔首一下。

這位皇後,終于像點樣子了。

範斌笑着說:“臣的職責已帶到,娘娘若無旁的事,臣就告退了。”

“沒事兒了,辛苦範大監了!”

喬安對蘭芳眨眨眼,蘭芳悄悄捧上一袋子的金瓜子:“太監辛苦了,這是娘娘的一點心意。”

範斌愕然,下意識看向喬安,喬安給了他一個“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眼神。

喬安:禦前有人好辦事兒,這個我會!

範斌:“……”

範斌:給我多生幾個膽子,我敢收皇後娘娘的東西?!

範斌心情一言難盡,彎腰拱手:“娘娘使不得,臣萬分惶恐,臣告退。”

“嗳——”

還不待喬安阻攔,範斌帶着人就一溜煙跑了。

喬安看着範斌落荒而逃的背影,撓了撓頭。

趙嬷嬷在旁邊,清晰聽見她小聲嘀咕:“……跑得這麽快,難道是嫌太少了?”

趙嬷嬷:“……”

她收回前面那句話,這皇後還且得調教。

喬安轉過頭來,看着趙嬷嬷面無表情的臉,有點發怵,小聲問:“那個……趙嬷嬷,管這個六宮事,很難嗎?”

趙嬷嬷刻板的臉上露出些微笑容,恭敬回答:“不難,以娘娘的聰慧,很快就能學好。”

“這麽好。”

喬安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又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我也不是特別聰……”

“您只要首先把這些宮規章程倒背如流即可。”

趙嬷嬷拍一拍手,喬安眼睜睜看着十來個宮女捧着比她們頭還高的書卷排成兩行。

喬安:“……”

喬安呆呆:“…即可?”

“再兼之統禦六宮、主掌中饋、操持宴典、教誨內外命婦……”

趙嬷嬷微笑總結:“……即可。”

喬安:“……”

喬安兩眼一黑。

又是“即可”?

——她恨“即可”!

…………

範斌回到宣政殿,皇帝剛召見完幾位臣工。

厚重的奏章在龍案上摞成高高的幾堆,皇帝一邊在奏折上寫着批語,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送過去了?”

“都送過去了。”

範斌恭聲答道,又加了一句:“皇後娘娘很高興,很是感激陛下。”

皇帝“嗯”了一聲,很有些幸災樂禍:“她現在就高興不起來了。”

一定耷拉着臉兩眼呆滞聽着趙嬷嬷說話呢。

這自然不是他該回答的,範斌低下頭;皇帝卻來了興致,把筆放到一邊:“她是不是還要賄賂你。”

“……”範斌苦着臉。

“朕就知道,她肯定還覺得自己可機智了,都知道往禦前插人了。”

皇帝哼笑一聲,興致勃勃:“她要給你什麽?”

範斌表情複雜:“……皇後娘娘要……賞賜臣一袋金瓜子。”說着他還比劃了一下。

“還挺大方的。”

皇帝客觀點評:“你沒收?她肯定以為你嫌少了。”

範斌快哭了:“陛下,臣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要娘娘的東西啊。”

“這有什麽,她剛才還把自己的東珠翡翠都給裴顏了呢,個敗家玩意兒。”

皇帝端起茶杯,撇開浮沫呷了一口,對範斌說:“以後她給你就收,她敢給多少你就收多少。”

範斌瞪大眼睛:“這萬萬不——”“然後你就給朕拿過來。”

皇帝若無其事地說:“擱她那兒早晚都給散空了,朕給她保管着。”

範斌:“……是。”

皇帝放下茶杯,重新拿起筆,沒寫兩筆,又突然不高興:“唉,朕怎麽這麽生氣呢,她給裴顏都送的是翡翠東珠,給朕的人就送金瓜子,她也不傻啊,她也知道從哪兒省錢是吧。”

範斌:“……”

範斌不是很懂這對全天下最有錢有勢的夫妻都在想些什麽,所以他很有求生欲地保持沉默。

皇帝卻越想越氣。

他這好吃好喝供着她,心心念念等着她,結果她好不容易回來了,還給他玩失憶裝不認識;挨她一下,他自己明媒正娶的媳婦,就活像他要強搶民女似的

自從她回來,他連飯都沒在她那兒吃一口,結果她扭頭流水的寶貝就嘩啦啦往別人那兒送。

個小沒良心的!

皇帝這折子是徹底批不下去了,猛地站起來:“皇後操持宮務辛苦了,朕得賞臉去陪她吃個晚膳。”

範斌:“???”

這話有任何邏輯?!

範斌一個晃神,皇帝已經繞過他悠哉走了,範斌顧不得再想,趕緊讓人收拾東西,有條不紊地跟上。

…………

喬安萬萬沒想到皇後有這麽多事兒。

喬安已經抄了一個下午的宮規了,抄得她都要自閉了。

喬安現在已經隐隐後悔了,做一個優秀的皇後和一個在冷宮混吃等死的鹹魚哪個更舒服,她竟然已經開始動搖了。

趙嬷嬷在旁邊不聲不響地監工,喬安一刻不敢放松,用了吃奶的勁頭化身八爪怪瞎雞兒就抄,正抄得昏昏欲睡的時候,蘭芳過來,神色猶豫:“娘娘,宮外老夫人遞帖子進來,想進宮來探望您。”

喬安轉換了一會兒才意思到這個老夫人是原身的親娘,也就是蘇家主母夫人。

她這個身體的名字叫蘇瑤,是正四品正議大夫蘇家的嫡長女。

皇後落水的事到底傳了出去,原身的親娘擔心地想來看看女兒也是正常。

蘭芳欲言又止:“娘娘……您,想見她們嗎?”

喬安沒注意到蘭芳異樣的神色和別有意味的問句,她還在發愁自己見還是不見。

見吧,萬一穿幫了,那就太吓人了。

可是不見吧,不合常理,讓人家親媽一直擔心着也不好,而且早晚也要見的……

喬安正在琢磨着,後面趙嬷嬷輕輕咳了一聲。

喬安條件反射抓起筆就要接着寫,然後她就聽見外面越來越近腳步聲。

喬安愕然擡頭,看見皇帝背着手溜溜達達就進來了。

喬安看着皇帝,只覺得牙疼。

畢竟皇帝那天還嘲諷她肯定學不會,但是真做起來,不僅所有六宮典冊都完完整整給她送過來了,連自己的乳母都送來教導她,喬安是挺感激他的。

但是再感激,她也不能白還他一媳婦啊。

想到這裏,喬安心中對皇帝默念一聲騷瑞,露出一個木讷而不失疏離的微笑:“陛下,您怎麽來了?”

皇帝走進來,殿內的宮女太監們跪下行禮,皇帝轉着佛珠,笑吟吟說:“朕來看看皇後。”

“陛下公務繁忙,不用來看臣妾。”

喬安特別不解風情地說:“皇上,您看,臣妾這兒還有好多宮務呢……”

“是不少。”

皇帝低頭一看,欣慰說:“皇後可真是辛苦,有皇後這樣能幹的賢內助,真是朕的福氣。”

這樣都不走……喬安笑容微僵,再接再厲,瘋狂暗示:“陛下,您殿裏的奏折批完了嗎?您日理萬機,可千萬別為臣妾耽誤國事。”

皇帝更欣慰了:“皇後有心了,有我皇後這樣心懷四海的國母,真是我大周的福氣。”

“……”旁邊範斌低着頭,聽得牙都要酸掉了。

喬安的牙也疼得更厲害了,她勉強笑着:“哈,哈哈……那個,奏折還是……”

“皇後的勤奮深深感動了朕。 ”

皇帝大手一揮:“為此朕把奏折都帶過來了,一會兒皇後給朕騰個地兒,朕和皇後一起勤奮,一起為大周的繁榮富強而奮鬥。”

喬安:“……”

“不過在奮鬥之前,我們可以先一起吃晚膳。”

皇帝美滋滋說:“等奮鬥完之後,朕再和皇後秉燭夜談,繼續深入探讨,最好可以趕快探讨出個小太子小公主來。”

喬安:“……”

喬安給他跪下了。

大哥,你秀,你真秀,你就是蒂花之秀本秀!

作者有話要說:皇帝:皇後氣朕,朕就氣她,來啊,互相傷害啊!

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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