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測(四)

喬安懷疑皇帝也是穿越過來的。

聽聽這人說話, 這一套套的,給她個經歷過信息大爆炸熏陶的新時代青年怼得一愣一愣的。

這是古人?這是四書五經熏陶下的古人?這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古人!

再加上之前他竟然還知道“加分項”“小老婆”這種專業名詞,喬安有充分的理由懷疑他也是穿來的。

哎嘿, 那豈不是她的同僚?

如果也是二十一世紀穿來的, 大家還能交流一下穿越經驗!

因為有這個希望撐着, 雖然喬安被怼得一肚子氣, 她還是好聲好氣和皇帝在飯桌上坐下。

因為皇帝來了, 禦膳房又按規矩加了幾道菜,滿滿當當擺了一圓桌, 散發着封建剝削階層的奢靡罪惡氣息。

喬安被這罪惡氣息熏得非常難受,看着滿桌子的菜,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範斌要過來為皇帝布菜, 皇帝擺了擺手, 自己抄起筷子,先加了一塊炭烤羊肉放到喬安碗裏:“嘗嘗。”

蘭芳和一衆大明宮宮女太監臉色大變。

宮裏哪裏有陛下先給後妃夾菜的道理?即使是皇後娘娘, 也算是僭越了。

她們心頭惴惴,神色不免有些惶恐。

範斌趙嬷嬷等一衆宣政殿中人卻頗為淡定。

陛下為這位皇後娘娘破的例還少嗎?當年陛下甚至甘願冒天下之大不韪, 赦免了蘇家那本該滿門抄斬的死罪, 只為了保留蘇家的尊榮, 好光明正大迎娶這位蘇家皇後。

雖說這些年不知為什麽, 陛下對皇後不冷不熱、态度淡淡;但是自從那天皇後落水蘇醒、陛下聞訊深夜趕來大明宮、還在宮裏陪了皇後整整一夜, 所有人都看的明白, 這位皇後娘娘,怕是又要東山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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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安根本不知道周圍人想了多少,她遲疑看着碗裏的肉,雖然很饞,但是并不是很想吃。

喬安總覺得, 自己和皇帝的身份已經很尴尬了,她想竭力避免任何可能造成誤會的場面。

皇帝看着她猶猶豫豫的動作,臉上本來和煦的笑意,漸漸消失了。

他緩緩握緊了筷子,手背上一根根青筋繃起,透出驚心動魄的冷厲。

他胸中有一股駭人的戾氣,從她離開的那一刻就開始醞釀,壓抑了很多年,直到她再醒來的那一刻。

不會有人知道,那一刻,他用了多少的隐忍和克制,才把那些瘋狂到近乎悖德的可怕念頭壓了下去。

皇帝放下筷子,拽下手腕上的檀木佛珠,手指一顆顆地碾過去,每轉一圈,從指縫間都無聲散落出細小的碎屑。

他知道自己的那種暴戾瘋狂的欲念是不好的,那是她不會喜歡的。

皇帝定定地看着喬安,眼底幽沉一片。

他每天都告訴自己,她在裝傻裝失憶,這樣才能一天天的撐下去,才能繼續若無其事地她說說笑笑。

但其實他心底明白,她哪裏有那本事裝失憶。

一個小傻子,還當自己藏得挺好,其實什麽心思都挂在臉上,讓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她就是都忘了,什麽都忘了。

他知道現在的她很無辜,他知道她的疏離和冷淡不是因為她多厭惡他,只是因為她是個善良且有堅持的好姑娘。

當年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她只是一直在堅持自己的原則,哪怕那種執拗看起來傻得讓人生氣。

對于現在的她來說,他就是別人的丈夫,他不應該因為她失去的記憶、因為兩個人之間記憶的不對等而遷怒她。

皇帝一圈圈裝着佛珠,速度越來越快,淩厲的骨指勒出深刻的凸痕。

魏元紹啊魏元紹,你要克制,你要忍耐,她是你的心肝肉,是你的好姑娘,你不能欺負她,你不能傷害她。

皇帝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好半響,他阖了阖眼,再睜開時,嘴角已經慢慢噙起淺薄的笑意。

他語氣輕柔,似笑非笑:“自己不動筷子,是不是等着朕喂你啊?”

喬安頓時慌了,以這個皇帝的下限她毫不懷疑他能幹得出來這種事兒。

她立刻抄起筷子,夾起肉就塞嘴裏,同時豎起大拇指:“好吃好吃!謝謝陛下!”

皇帝笑眯眯:“好吃啊,那朕再給你夾一塊。”

說着又夾了一塊放到喬安碗裏。

喬安:“……”

皇帝很熱心:“吃啊,喜歡就多吃點,管夠。”

“……”喬安顫抖的手夾起肉,含淚吃下。

皇帝似乎對投喂她格外上瘾,拿個筷子一個勁兒地給她夾,有肉有菜還是葷素搭配。

而且喬安悲劇地發現,他夾的恰好全是她喜歡吃的!

這太可怕了。

喬安咬着筷子想,皇帝什麽的果然都是深不可測,玩弄人心,居然連她愛吃什麽都能看出來。

喬安生怕自己被看出是個妖魔鬼怪附身,連忙阻攔:“陛下,別給臣妾夾了,您也吃,要不菜都涼了。”

“你說的有道理。”

皇帝想了想,放下筷子:“有來有往,你也來給朕夾。”

喬安:“……”

喬安心裏扇自己一個巴掌,要你多嘴,就你話多。

喬安推拒:“臣妾不知道陛下喜歡吃什麽,要不還是讓範大監來?”

範斌默默站出來一步,手伸向筷子……

“就要你夾。”

皇帝嫌棄擺手:“他笨手笨腳的,夾個菜都看得我着急。”

範斌:“……”

範斌收回手,默默退後兩步

您是老大,您發俸祿,您開心就好。

喬安無奈,只好拿起公筷,随便夾了個最近的菜擱他碗裏,敷衍說:“陛下,您吃。”

“……”皇帝看着碗裏的一片蔥,點了點頭:“朕看出來了,你這個皇後是幹膩歪了,想去冷宮裏清醒兩天了。”

喬安:“……”

喬安趕緊又夾了一片牛肉補救:“夾錯了夾錯了,這蔥和牛肉炒一起太像了,臣妾一不小心給看串了。”

“那你可真夠不小心的。”

皇帝這才慢條斯理拿起筷子,夾起滿滿一筷子的蔥,都放到喬安碗裏,和顏悅色:“來,多吃點蔥,明目,下次就不會看串了。”

喬安:“……”

喬安又含淚生吃了半個碗底的蔥。

皇帝就歪着頭,饒有興致地看着她,好像是在觀察珍奇動物,看得喬安特別想一拳錘爆他的狗頭。

真的,這也就是他是皇帝,他但凡敢穿到她那世界,一定是個比她還注孤生的注孤生,那就是單身狗本狗!

喬安突然想到自己之前的那個懷疑,艱難地把一口蔥咽下:“陛下,我最近在書裏學了幾個詞,不太明白,您能幫我解惑嗎?”

皇帝支起一只手臂,側撐着腦袋,懶洋洋說:“好啊,朕最樂于助人了,皇後說說,朕給皇後解答。”

喬安看了看周圍的宮女太監們,更壓低了聲音:“陛下,您知道“穿越”這兩個字嗎?”

說完,喬安期待地盯着皇帝的反應,試圖從他臉上看出“瞳孔一縮”“驚駭欲絕”“狂喜”等等反應。

然而皇帝的反應冷漠得一逼。

只見皇帝面無異色,歪頭沉思了片刻,遺憾地說:“唉,朕孤陋寡聞,沒有聽說過這個詞,恐怕不能為皇後解惑了。”

喬安不死心:“真的嗎?真的沒聽說過嗎?”

皇帝笑眯眯:“當然了,朕騙你有什麽好處。”

喬安有點遺憾,又覺得算是意料之中。

畢竟穿越又不是開Party,哪兒還能聚成堆。

皇帝好像還挺感興趣的:“皇後還有別的詞要問嗎?其實朕的學識也是很淵博的,而且朕很好為人師,特別願意教導皇後進步。”

“……”喬安看着他那張洋洋得意的臉,終于是沒忍住氣,皮笑肉不笑:“臣妾還看見了一個詞,據說是形容人,臣妾覺得特別适合陛下。”

皇帝好奇:“什麽詞?”

喬安盯着他,緩緩吐出兩個字:“狗比。”

皇帝突然一拍桌子:“胡鬧!”

喬安:“!!!”

喬安吓得直接坐空,險些一屁股坐地上。

還是皇帝拉住她,險之又險保住了她的尾椎骨。

喬安驚恐地看着他。

什麽玩意兒,不是不知道穿越嗎,那他怎麽會知道她在罵他?!

喬安瑟瑟發抖看着皇帝低下頭,慢條斯理地對她說:“朕是天子,威嚴莊重,怎麽能和小狗扯上關系呢,這不是胡鬧嗎。”

皇帝感慨說:“小狗這麽可愛,怎麽能有人不愛小狗,在朕心裏,皇後和小狗一樣可惜,所以朕覺得“狗比”這個詞最适合皇後了,皇後覺得怎麽樣?”

喬安:“……”

皇帝體貼說:“皇後,你不愛小狗嗎?可是朕特別喜歡小狗,而且朕覺得,不喜歡小狗的人,就不适合當皇後…皇後你覺得呢?”

喬安被生活的重負壓彎了脊梁,淚流滿面:“臣妾愛小狗,小狗使臣妾快樂。”

皇帝滿意了:“哎呀,皇後愛狗心切,朕甚是高興,咱們夫妻愛好相同,可真是伉俪情深一段佳話啊。”

喬安:“……”

等一頓飯吃完,喬安宛若蒼老了十歲。

這還沒完,皇帝愣是讓人又搬了個椅子過來,非和她坐一起。

長長的案桌上,喬安原本堆得亂七八糟的宮務都被推到一角,騰出來的地方全放上皇帝的奏折。

喬安看着自己原來覺得多不勝數實際只占了一角的宮務,和皇帝那滿當當摞起來的奏折,表情一瞬間有點懷疑人生。

皇帝自然地拉着她坐到自己旁邊,哼笑一聲:“終于知道朕的辛苦了,你看看,朕為了咱們這個家都付出了多少。”

喬安:“……”

皇帝若無其事地說:“不過好在朕是個有擔當的男人,只要能讓皇後天天吃香喝辣穿金戴銀的,再辛苦朕這心裏也是甜的。”

喬安無話可說,拿起一斤奏折遞給他,心平氣和:“陛下,來,吃折子吧。”

“……”皇帝探究地瞟了她兩眼,到底怕給她氣出個好歹來,也沒敢再杠她,老實閉上嘴,慢吞吞接過奏折看起來。

喬安也拿起宮務,繼續化身無情抄書工具,越抄越覺得,這場面怎麽那麽像兩個小學生拼桌寫作業?

——是不是寫完了還得互判卷子對一下答案?!

身邊有個人實在是感覺怪怪的,喬安一邊抄着,一邊忍不住往旁邊看。

皇帝坐在她一臂遠的位置,正拿着一份奏折看。

皇帝每次來都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說起騷話來比她還娴熟,一點皇帝的逼格都沒有。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喬安心裏吐槽他罵他千百遍,臉上卻始終老老實實不敢吭聲。

這不只因為他是皇帝,是現在管她的上司,還因為她從心底就有點怵他,總覺得他這個人沒有他看上去的那麽好脾氣,反而總有種說不出來的古怪感覺。

就比如現在。

他看折子的時候,眉峰壓低,眼底幽深,高挺的鼻梁被燭火打下一小片晦澀的陰影,冷峻深沉的側臉,宛若鐵和火一寸寸鍛造成的,連他眼角淡淡的紋路,就仿佛凝固着那些曾經刀光劍影、腥風血雨的歲月。

喬安看着他,想想自己惡補過的大周歷史,第一次真切意識到,這位大周景帝,也是從一代殘酷的奪嫡中取勝坐上皇位,又力挽狂瀾,生生将已經呈現衰微之勢的大周,扭轉成如今的蒸蒸日上繁榮鼎盛

——這是一個明君啊。

甚至還不止,照他這個進度,再來個十年八年,搞出個“什麽什麽之治”“什麽什麽盛世”,鬧不好後世還能給他冠個“千古一帝”的尊稱,那可就要被寫進歷史書裏供廣大學子背傳奇傳記的。

這樣一想,喬安再看皇帝的眼神就變了。

我的天,她面前坐着的很可能是個生長期的“千古一帝”啊!傳奇人物啊!

皇帝眼睛盯着奏折,卻突然出聲:“直勾勾地看着朕,朕就那麽好看,都給你看傻了?”

喬安滿腔感慨就生生噎住。

喬安憋了又憋,終于忍不住偏過頭去,小聲哼唱:“吹吧~吹吧~我的驕傲放縱!騷啊~騷啊~你上天去吧~”

皇帝筆下不停,笑着說:“這調子很有意思,皇後唱起來真好聽。”

喬安謙虛:“陛下謬贊了。”

“這不禁讓朕想起來,朕以前遇到的一個人。”

皇帝似是頗為唏噓:“那個時候,朕還年輕,還是個正經人,說話做事講究體統。但是她告訴朕,朕那樣不行,朕那樣還太淺薄,想成為一個出色的帝王,應該有海納百川的心胸,有山崩于面前而不變色的氣度,為此,她對朕言傳身教,耳濡目染……”

能說出這樣深度的話,這得是怎樣的名士高人……喬安心中頓生高山仰止之感,期待問:“這位先生可真是大智慧啊,然後呢?”

皇帝說:“然後朕就成這樣了。”

喬安:“……”

喬安與皇帝大眼瞪小眼,半響,喬安終于恍然大悟:“臣妾明白了,然後您就提升自我,成為了如今這樣一位賢明仁德的英明聖主了,是吧。”

皇帝撥弄了一下她鬓上鳳釵的流蘇,似笑非笑:“你說是就是吧。”

喬安往後閃,捂住自己的簪子,忍不住好奇地問他:“陛下,那您是不是很感激這位先生啊?”

“是啊,朕感激死她了。”

皇帝撐着腿,一眨不眨盯着她,唇角挂着奇異的弧度,溫聲細語:“她走之後,朕想她想得不行,于是後來朕想到了一個法子。”

喬安說:“什麽法子?”

皇帝笑了笑,慢條斯理:“朕找了塊地兒圈起來,一想她,就過去加一塊磚;一想她,就過去加一片瓦,後來就蓋成了一棟大院子,這樣等她将來回來了,她就可以住在裏面,然後就再也走不了了。”

喬安聽得啧啧有聲:“陛下真是個知恩圖報的人,真好,回來就白給房子住,像我們哪兒買套房子簡直貴……臣妾是說,京城房價似乎挺高的。”

“……”皇帝整個人笑得直打顫,一邊笑一邊誇贊她:“皇後真是體恤民情,朕也是這麽想的,就憑她對朕的恩情,朕委屈了誰也不能委屈她啊。”

喬安期待:“那他現在回來了嗎?住進去了嗎?那院子好看嗎?”

“回來了。”

皇帝輕快說:“不過那個院子還沒修好,朕怕她住不慣,就讓她先住在別的地方了;以後她要是再走、再氣朕,朕再把她帶進去住。”

喬安撓了撓頭,感覺這話裏哪兒有點怪怪的,但是皇帝的表情笑眯眯的,看起來非常正常。

喬安還沒來得及多想,皇帝又拿起了筆,像是随口一說:“蘇家往宮裏遞帖子了?”

喬安愣了一下才點頭:“是啊,臣妾……母親想進宮來看看臣妾。”

“母親?”

皇帝表情似笑非笑,奏折上印下一道鮮豔如血的朱紅。

皇帝語氣漫不經心:“既然她們想來,你就見見吧,你也許久沒見過蘇家人了。”

喬安怔了一下,其實她還在猶豫要不要見原身的家人,但是皇帝都決定了,她也只好答應:“好,臣妾也想念家人了。”

皇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有些人,給臉不要臉,你就不用再給,你是皇後,是我大周的國母,誰也不配給你受委屈,想做什麽就去做,總有朕給你托底。”

喬安聽完,有點驚訝,又有點感動:“陛下,您真是個好人。”

“朕不是好人。”

皇帝眼皮子也不擡:“朕只等着皇後身償。”

喬安:“……”

你等吧,等到死算你贏。

…………

因為皇帝的提醒,喬安對于蘇家的感官有了點變化。

原來以為就是正常的家人關系,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麽隐情?

喬安當然是扭頭就問了蘭芳。

畢竟蘭芳是打小跟在原身身邊的,對于蘇家的事兒肯定清楚。

蘭芳像是很不想提起蘇家,在喬安一再催促下,才終于開口。

喬安這才知道,原身雖然是蘇家嫡長女,出閣前在蘇家的日子卻并不好過。

原身親娘蘇夫人雖然是主母,卻在府裏做不了主,因為府裏有一位厲害的妾侍梅氏,很得原身父親寵愛,又接連生了一子三女,更是如日中天。

蘇夫人只生了原身一個女兒,又性子膽小軟弱,完全以夫為天;而那位梅姨娘手腕厲害,又生了蘇家唯一的兒子,極為得蘇父看重,反而掌着府裏的內權,一直打壓着蘇夫人和原身。

“奴婢都為娘娘委屈。”

蘭芳說着說着就忍不住落淚了:“當年先帝殡天,陛下登基,蘇家一直支持的三皇子涼王犯上謀逆,涼王被斬首,也牽連到蘇家,若不是因為娘娘,陛下破例赦免了蘇家,蘇家如今早已滿門抄斬了……娘娘在蘇家受了多少委屈,更何況那二娘子竟然勾——”

蘭芳突然卡住,不過喬安并沒有聽見,她還在感慨:“蘇家有原……我真是太幸福了吧,謀逆的死罪都給免了,陛下真的恩情大發了。”

蘭芳看着喬安似并沒有注意,又默默把話吞了下去。

罷了,那些事都過去了,娘娘既然失憶了,她就不要再提了。

蘭芳這些年,眼看着娘娘沉浸舊事、痛不欲生又心如死灰,人也一點點油盡燈枯;如今娘娘失憶,整個人反而都鮮活快樂起來,蘭芳看着也高興得不得了。

這都是天意,天意憐惜娘娘,讓娘娘忘卻前塵,和陛下好好的,即使不能有孩子,這一輩子過得榮華快樂,也是足夠了。

蘭芳悄悄擦去眼角的淚水,像往常一樣,笑着應承:“是呢,陛下待娘娘真心愛重,娘娘一定要和陛下好好的。”

喬安對于蘭芳插空就給皇帝說好話的狗腿行為已經免疫了,心說争寵是不可能争寵的,但是賢後還是可以繼續努力的。

喬安正琢磨着,門口傳來一陣細碎的笑聲,是蘇夫人來了。

喬安站起來,往外沒走兩步,就迎上一位形容清瘦的中年夫人,後面還跟着四個年輕女子。

為首的自然是蘇夫人,緊随着的是一個梳着婦人發髻容貌清秀的年輕女子,後面還有三個容貌姣好的閨閣少女。

當看見那個年輕婦人的時候,蘭芳臉色大變。

“參見皇後娘娘——”

喬安沒注意那麽多,她趕緊過去扶住要行禮的蘇夫人:“蘇……母親快起來。”

那年輕婦人不過微屈了屈膝,見蘇夫人被扶起,也很自然地就站了起來;後面三個小娘子也有學有樣,行禮都很是敷衍。

蘭芳見狀,不禁恨恨咬了咬牙。

“娘娘,都瘦了……”

蘇夫人一看見喬安,眼睛一紅就開始落下淚來,她摟着喬安的胳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兒,苦了你了,消瘦成這樣,又落水傷寒,你可吓慘了娘了,你把娘吓壞了……”

喬安看得心裏怪不落忍的。

原身在宮裏真的挺苦的,她剛穿來的時候,真是瘦成了一把骨頭,還被人推湖裏。

這當皇後說出去威風,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當着當着還給當死了,要喬安說,真是一點意思都沒有。

喬安只好說:“母親,我沒事兒,現在都挺好的。”

她一邊把蘇夫人扶着坐下,這才有功夫看向那四個人。

蘇家一共有五個女兒,除了原身嫁進皇宮,二娘也已經嫁人了,好像是嫁給了一個什麽侯府公子;剩下的三個娘子都還沒許配,其中二娘、三娘和五娘都是那位梅姨娘生的,四娘則是蘇府另一位不受寵的姨娘生的。

喬安打量她們。

二娘容色清秀,看着氣質卻很溫婉,進來之後,目光只若無其事在殿中掃過,乍一看淡泊矜持,只是細看就會發現,她的眼神仍然止不住在博古架的紅珊瑚盆栽和翡翠山上流連。

三娘和五娘穿着淺粉色和淺藍色的裙裝,妝容精致,眉眼略顯嬌縱,此時一直在環顧着殿裏的擺設裝飾,毫不掩飾豔羨,時不時發出小小的驚呼。

而四娘子的衣着裝扮就遜色很多,表情怯懦讨好,一直看着三娘的眼色。

喬安看着她們,挑了挑眉,問蘇夫人:“母親,我記得您只說您自己來的?”

蘇夫人還沒說話,三娘已經咯咯笑道:“長姐,是妹妹們想您了,纏着母親一起入宮來看看您。”

“是啊,長姐,我們來看看您……”

五娘打量着四周,羨慕說:“你這宮裏可真漂亮……哇!那翠玉雕成的小鳥嗎?太好看了。”

說着她就捧起博古架上的一只翠鳥擺件,愛不釋手地撫摸,用理所當然的語氣:“長姐,這個我好喜歡,就送給我吧。”

三娘也趕緊抱住另一邊的紅珊瑚:“那長姐我要這個!我要回去擺書房裏!”

蘭芳氣得緊緊握拳。

每次都這樣,她們都把娘娘當什麽?!

蘭芳恨不得想把這些人都打出去,可惜娘娘礙于情面,每次都說不願與妹妹們計較,卻一邊怨着氣着,一邊還是把流水的東西往外送,任她們予取予求。

這一次大概還是……

喬安:“……”

喬安:“???”

喬安看着她們,感覺像是明白了點什麽,又好像不是特別明白。

她扭頭問蘇夫人:“母親,你帶她們就是來打秋風的?”

她這話一出,三娘五娘頓時呆住,其他人也表情一僵。

反應過來,三娘立刻不高興說:“長姐,你說什麽——”

“你閉嘴。”

喬安眼皮子都不擡:“我在問我娘呢,你也是我娘?”

三娘一滞,撅着嘴還想要反駁,二娘不動聲色拍了拍她的手。

喬安誰都沒看,只盯着蘇夫人:“母親,你想說點什麽嗎?”

蘇夫人不知道為什麽,看着喬安盯着自己的眼神,總覺得這個女兒這次再見,隐隐有些變化。

但是她也沒有多想,表情僵硬一下,連忙說:“兒啊,瞧你說的,娘這次帶她們來,是你爹非要讓她們跟着,你的這些妹妹們年紀都大了,也是時候該許配人家了……”

喬安挑了挑眉:“許人家?那就許啊,這我也管?”

蘇夫人說:“你是她們的長姐,又是皇後娘娘,當然要管了。”

喬安說:“行啊,那都想許誰啊?”

“按你爹的意思,五娘想許給太尉裴家,四娘想許給廣寧侯府,至于三娘……”

說到這兒,蘇夫人眼神有點躲閃,嗫嚅着:“……你爹的意思,看你一個人在宮裏太辛苦了……想、想把你三妹妹送進來陪陪你……”

蘭芳不敢置信地看着蘇夫人,等反應過來,全身已經氣得渾身發抖。

怎麽能這樣?怎麽能這樣對娘娘?!

喬安平靜地看着蘇夫人:“沒了?”

蘇夫人在她的注視下,頭壓得越來越低,小聲說:“……就這些了。”

喬安長長“哦”了一聲。

“我聽明白了。”

喬安掰着手指頭算:“一個裴家,百年軍武世家,老太爺是正一品太尉,如今的家主是正二品輔國大将軍;一個廣寧侯府,世家大族,老夫人是先帝長公主,侯爺是正三品中書侍郎;還有一個更厲害了,那都是皇帝了,天下第一了。”

蘇夫人聽得面紅耳赤。

喬安一口氣接着往下說:“——然而他們那些又都能算什麽呢?不就是有點軍功嗎?不就是傳承了那麽個百年嗎?這有什麽了不起的?”

四娘五娘眼神驟亮,三娘也面露期待。

“畢竟我爹可是一個沒實權的險些被滿門抄斬勉強茍下一條命來的還是皇帝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湊合給他封的堂堂正四品正議大夫啊!”

喬安驕傲地揚起下巴,慷慨激昂:“一個靠着賣女兒才能接着喘氣京城掉下塊石頭就能砸死一堆的超牛逼正四品官員啊!”

蘇夫人:“……”

三娘四娘五娘:“……”

蘇夫人一下子哭出來:“兒啊,你別這麽說,你爹他——”

“我爹他怎麽了?他死了活了還是癱瘓在床了?”

喬安收斂起笑容,點了點頭:“我看他就是在想屁吃。”

作者有話要說:喬安(挽袖子):大家讓一讓,該我起來騷啦!

皇帝:……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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