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犬
朱門後面異常慘烈的虎嘯激起風的憤怒。
成年的威嚴的雄虎,身上插着幾把細長的劍。血液在金黑的毛色間蔓延流淌。它喉嚨裏滾着咆哮,獠牙咬着獸王凜凜的尊嚴,一步一步逼近。
鬥獸場空空蕩蕩。虎的血液奔湧,流盡,巨大的軀體轟然倒地。這時候才竄出來一只毛色駁雜的狗,一路吠着英勇沖向雄虎,圍着叫一圈。雄虎尚有氣息,腹部起伏,眼睛看這只狗。
狗叫得盡興,低頭撕開雄虎腹部的皮毛肌肉,直取內髒。
雄虎一動不能動,喉嚨裏滾着最後一聲虎嘯,永遠也咽不下去。
“小勺最愛吃肝髒。每次都先吃肝髒,再吃其他。”管家笑眯眯地彙報,“小勺比上次勇敢了,這一次是趁新鮮吃的。”
老先生閉目養神。
“小勺越長越大越健康,要比大勺出色多了。”
管家抱着清洗過血泥的狗,非常愛憐地撫摸。狗的眼睛血紅,呲牙咧嘴,流着涎水。對老先生叫兩聲,讨要表揚。
老先生沒表示,管家抱着狗離開。
“嚯,犬。”任繼扶扶眼鏡,“這家夥專吃虎豹,也就老先生為了聽兩聲狗叫就随便養了。”
“這麽晚了任先生不休息?”
任繼樂呵呵:“老先生叫我去聊天,聊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不過哪裏也比不過這裏古怪了。”
管家溫和:“老先生好像睡了。”
任繼不在意:“沒事,老先生說如果他睡着我可以叫醒他。因為剛剛說到軒轅集,羅浮山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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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瞪任繼,似乎在評判任繼的味道。
任繼并不理它,對着管家一點頭,就要走。
管家微微一眯眼:“羅浮山……”
任繼徑直往前,管家忽然道:“老先生早就知道任啓的事兒了。”
任繼嘆氣:“他是個蠢貨。我比他聰明,所以我來投靠老先生了。”
“那麽,你成功沒有?”
任繼回頭笑:“你猜。”
韓一虎睡夢中發出痛苦短促的聲音。虞教授在他懷裏醒了,輕聲道:“虎子?”
韓一虎沒醒,一臉汗。他咬着牙嘟囔,虞教授勉強聽清兩個詞:肝,肺。身上驟然過一遍涼水,他突然想起言辭曾經說過的話。
小韓警官被找到時,是不是少了內髒。
虞教授和韓一虎都沒有穿衣服,虞教授抱緊他,皮膚貼着皮膚,人體最舒适的溫度溫柔地傳遞。
韓一龍說,虎子有可能是被虐殺的。
虞教授在夜色裏睜大眼睛,看向虛無。
林應去公司訓練場,換了衣服,訓練搏擊。荒廢幾天,林應很感覺出來。不過其他人沒覺得有差別,反正一樣都是挨揍。
雄性動物之間厮殺。人類比較進化,也許要顧及臉面。一旦真的打急眼了也只想弄死對方。林應是收放自如,并沒使全力,巉岩氣宇無可置疑,收拾起人只是随意。
稍微活動活動,林應沖個澡換身衣服。他的骨骼肌肉實在太好,肩平背闊,撐得起風骨與精神,穿什麽都有版有型。
最近一個什麽有錢人家喜得金孫,要擺宴,安保工作找的林應。會場賓客安排,技術組安全組的分配,林應大致看一下,還行。
副總是林召派來的,挺能幹。林應适度地壓一下這位積極的中青年,他實在沒打算發展太快。林應讀書不多,知道當年孫權給孫策當縣長,豐收也要做假賬裝作日子過得還湊合的道理。萬一豐收只是撞運氣,下一年旱了澇了賬面對比慘烈,那不是自己找罵。
然而林應的事業還是奔馳在康莊大道上。女士們容易青睐他,一只紳士禮貌的英俊野獸,在危險與不危險的邊緣,致命的浪漫誘惑。
那為啥言辭就看不出來我的魅力呢?林應原地轉一圈。雖然最近成績可喜,新鮮貓抓到手。不敢用力過猛,貓一旦被吓跑了上哪兒找?禮貌是給別人用的,沒興趣而已。
林應手機響,他一看,居然是嫂子。沈肅肅在電話裏急得哭,樹苗兒又生病了。林召不在。
“你們在醫院?我馬上到。”
言辭聽見一陣犬吠,聲音讓人非常不舒服。言辭四周看看,公園裏人不多,也沒有看見遛狗的。虞教授遠遠走過來,看到長椅上的言辭。
“警官學院現在不好進。”言辭輕聲輕氣。太陽有點大,曬得他臉上兩朵小紅暈。
虞教授永遠衣着嚴謹,有着雅致的氣息。他坐在言辭身邊,看遠處一幫小孩子踢球。
“謝謝你一直以來想要幫助我。”虞教授放緩嗓子,“謝謝。”
言辭抱着大包包。
“上次你問我發現……他的時候有沒有缺內髒,為什麽?”
言辭縮着。
“你可以告訴我,現在我沒什麽不可以接受。”
言辭輕嘆:“上次咱們聊天,說到有個無啓國,也叫無繼國,不生育,人可以輪回重生,對吧。”
“嗯。”
“主要是靠……挖出肝和肺,埋起來,慢慢長成一個人。”
虞教授眼睛一動。
“最好是将死未死的時候挖,确保肝和肺還活着。”
“那……現在還有這樣的人嗎?”
言辭沉默一會兒。
“理論上來說,沒了。”
“不是不死?”
“基本上,被吃光了。”
虞教授睜大眼睛看言辭。言辭看地面。
“無啓民的肝和肺以前是稀世食材。普通人認為吃掉他們的肝和肺就能有相同的能力永生不死,所以歷朝歷代頂級的貴人們都想抓活的無啓民。無啓民除了埋進土裏重生的能力,跟普通人并沒有差太多,他們又不生育。漸漸地,吃得死絕了。”
虞教授有些寒冷:“吃……人?”
“誰知道是不是吃人,或者他們覺得無啓民不算人,是神獸吧。肝要活割,肺要活割,割掉剩下的是‘廚餘’,不管了。”言辭沒什麽情緒,“吃絕了無啓民,也沒有作用。再後來想研究能不能曲線達到目的,研究普通人的肝肺能不能羽化。無啓民的肝和肺割了直接埋進土裏就行。如果普通人這麽搞,就需要費點周章。”
虞教授越聽越心寒。
“我懷疑,小韓警官是他,或者他們,做出的成功試驗品。用肝和肺羽化重生。”
虎子是被虐殺的。
虞教授絕望:“先殺他,再讓他重生?為什麽是虎子?為什麽非得是他?”
言辭攥緊包帶:“我不知道。”
對不起。
“虎子的人生全完了!”
對不起。
“這算什麽?”
對不起。
虞教授纖長的手指扣住長椅,指節泛白:“你是說,韓一虎現在其實很危險?”
言辭很直接:“我在你家門口布了陣,這麽多天沒有發現異樣。按理說做實驗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試驗成功,我也想不通怎麽小韓警官在家裏呆着四平八穩沒有人找。”
虞教授一抹臉:“謝謝你告訴我。我現在應該怎麽辦?”
言辭繼續看街上的行人:“或者咱們可以合作。我也想知道做這種實驗的人是誰。原來以為十年前的那個被除掉,就沒人知道羽化的方法。現在看來,有人繼承了。”
虞教授蹙眉:“以前有人這麽做過?”
言辭臉色發白,聲音冷硬決絕:“是的,有人這麽做了。我父親拽着那個人一起下地獄。”
虞教授說不出話。
林應趕到醫院,樹苗兒正在高燒,有氣無力嘤嘤地哭,沈肅肅抱着他,咬牙歪歪斜斜地走來走去。樹苗兒生病不能躺着,躺着就頭疼要吐,必須要有人抱着來回走。沈肅肅細瘦纖巧,力氣根本支撐不了多久。自己倒是無所謂,她怕摔着孩子。林召不在,不得已才打電話給林應。
林應摸摸樹苗兒:“乖乖,給叔叔抱抱吧?”
樹苗兒哼哼唧唧滿臉紅通,迷迷瞪瞪聽見林應的聲音,感覺到他溫和的氣息,立刻伸着小手要抱。
林應曾經抱着樹苗兒硬挺着溜達一晚上不停,就為了樹苗兒能完整地睡一覺。沈肅肅感激林應,對她兒子好的她都感激。
叔叔比媽媽有勁,比媽媽高。樹苗兒小臉蹭到林應衣服下面的牌子,涼涼的,耳朵眼裏讨厭的聲音立刻消失。樹苗兒很舒服,在林應懷裏埋着臉。
将軍印。
林應恍然大悟,想把将軍印解下來給樹苗兒戴上,又想到言辭反複強調,不論如何不能離開将軍印。
林應只好托着樹苗兒,讓他的小臉兒貼着将軍印,姿勢更舒服。
言辭背着大包包一路跑進來,沈肅肅看見他,有點驚奇。樹苗兒昏睡,林應搖搖頭,言辭點點頭。他遠遠看一看走廊那一頭的樹苗兒,小家夥神魂幾乎飛出軀體。
言辭蹙眉:林召不是不在麽!
他低聲對沈肅肅道:“樹苗兒是不是吓到了?”
沈肅肅焦急:“你怎麽知道……樹苗兒跟我說有狗叫,我根本沒聽到,沒放到心上他就發燒了……”
言辭也聽到狗叫了。他略略疑惑,看到林應的兩對巨大翅膀突然出現,揚起微風,攏着樹苗兒。
有林應在,樹苗兒不會怎麽樣。
林應突然聽見一陣癫狂的犬吠。他一瞬間很憤怒,怎麽醫院裏還有狗?再轉身,幽靜的貴賓病房外的走廊,走廊那一頭言辭和嫂子,再無其他人。
林應不讨厭狗,但是這吠聲讓他煩躁,想發怒。
怪了。
他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