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二鬼
樹苗兒折騰了幾天,終于恢複活蹦亂跳。林應接他來,抱着小家夥站在菜地前面,指點江山似的指點自己的菜,順便問小家夥晚上想吃什麽。
樹苗兒小小嘆口氣:“反正叔叔你除了炒也就是涼拌。”
林應生氣:“啊呀你個小屁孩兒,我還伺候不了你了?”
樹苗兒嘎嘎笑,笑半天突然很柔弱:“叔叔我想吃冰淇淋。”
林應很幹脆:“不行。”
樹苗兒繼續柔弱:“我生病剛剛好。”
叔叔鐵石心腸:“不行。”
樹苗兒在林應懷裏扭動打滾撒嬌,要吃冰淇淋。正鬧着,言辭拿着礦泉水出來:“你們渴不渴?”
林應轉頭看見言辭,笑道:“有一點。”
樹苗兒看見叔叔背後噌一聲冒出四只大翅膀,歡快地翕張。他震驚地沖言辭比了四根小手指,言辭做個鬼臉,點頭。林應看他倆鬼鬼祟祟,不滿:“你們兩個,接頭呢?”
言辭打開一瓶遞給樹苗兒:“你管不着。”
樹苗兒咕咕灌幾口,抱着瓶子:“貓貓你今天去哪兒了?”
言辭還背着大包包,臉上曬着兩朵紅暈。林應覺得可愛:“去找虞教授了?”
言辭點頭:“他請我吃飯。”
“你們聊什麽?物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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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辭很大方:“物理我不懂啦。”
樹苗兒掙紮兩下,林應彎腰把他放下地。言辭握住樹苗兒小手,一眼看見他脖子上的紅繩兒。他用手指挑出來一看,一粒花生米大小的翡翠蟬。
言辭撚一撚,林應低頭觀察:“這個東西有什麽不對?”
言辭搖頭:“看不出來有什麽不對。這是誰買的?”
“嫂子買的。賣挂件的人跟她講這個是‘貂蟬’,升官發財的意思。”
言辭樂:“挺好的。”
林應斟酌:“真的沒問題?”
言辭把翡翠蟬塞回去,拍拍樹苗兒的小胸脯:“沒問題,樹苗兒升官發財。”
樹苗兒還沒到惦記升官發財的年紀,他現在只着急動畫片到點兒了。
言辭領着樹苗兒去看動畫片,林應在外面伺候菜地。他以前對土地不感興趣。大約是年紀到了,泥捏的傳統基因顯現,看見泥土就想種點什麽。
樹苗兒靠在言辭身上蠕動一個舒服姿勢,翹着小腿小腳丫看電視。他生病剛剛好,最脆弱了。林應戴着草帽進來,樹苗兒嚴肅:“叔叔我要吃蘋果。”
林應手裏還有工具:“言辭你給他削一個。”
樹苗兒拿喬:“要切成小塊兒的喲。”
言辭是人肉靠墊走不開,對着林應一攤手。林應嘿一聲:“小兔崽子。”
樹苗兒麻溜哼哼唧唧不舒服。
言辭笑:“你其實在罵你哥。”
林應去廚房切水果,言辭笑着問樹苗兒:“你媽媽呢?”
樹苗兒看電視:“媽媽有社交活動。”
林應端着蘋果出來,遞給樹苗兒一把兒童水果叉:“嫂子怎麽了?”
言辭抽抽鼻子:“上次在醫院我聞到她周圍一種特別不好的味道。不是她的,可能是她朋友的。”
根據林應多年當保镖的經驗,夫人太太間的風起雲湧絲毫不遜于男人之間的鬥争,另一種厮殺的藝術。社交也算是一種工作,完全不輕松。裏面的龌龊多了。
“會不會殃及嫂子?”
言辭搖頭:“不會的。好比沾了土,拂掉就可以。只不過那味道太特別,特別的……腥。”
說完他自己都莫名其妙,好像以前沒遇到過。
是什麽呢。
沈家家底豐厚,還是差了時間,起家不過十多年,豈止不懂穿衣吃飯。沈肅肅出生時沒叼上金勺子,講起來不過是個暴發戶的女兒,別人看她是虛的。她自己不虛,不在意,別人不這麽想。
曲夫人懷了孕,所以飲料都是鮮榨果汁。女士們聊着天,曲夫人忽然笑道:“嗳唷,踢我了。”
曲夫人肚子大得傑出,聳立起來。去檢查是龍鳳胎,非常驕傲。曲先生是出名的溫柔體貼,伺候得小心翼翼。曲先生和林召一樣大,出身天差地別,女士們暗地裏拿兩個人比較。曲家在“老宅”有休息室,曲先生是在“老先生”眼前長大的,和曲夫人門當戶對。林先生父母當年都下崗。
可惜不是勵志電影,總感覺林先生哪裏有缺憾。
曲先生來接曲夫人,小心翼翼伺候着,夫妻甜蜜蜜,被一衆女士打趣。曲夫人先走,其他人約着一起去會所,沈肅肅淹沒在一堆熱鬧裏。
林應在廚房裏做飯,言辭在一邊幫倒忙。林應被樹苗兒刺激到,決定發揮本事,于是趕言辭:“樹苗兒怎麽沒動靜了?是不是在沙發上睡着了?”
言辭出廚房一看,樹苗兒真的睡着。小孩子确實神魂不穩,還是被他自己親爹摧的。言辭再不通人情世故,也知道這話向林應說一遍就夠了。他摟住樹苗兒:“咱們回卧室睡覺。”
樹苗兒勉力睜眼:“我還沒看完。”
動畫片裏一團熱鬧,打着陽傘穿着蓬蓬裙的狐貍兔子豬坐一起喝下午茶,突然出現一只戴眼鏡的斯文敗類狼一屁股坐桌子上。
樹苗兒哈哈大笑,言辭完全不能理解。
任繼扶一扶眼鏡,似笑非笑的死樣:“您這是讓我損陰德啊。”
曲先生遞上支票:“您随便填。”
任繼用手指敲桌面:“不必,錢對我毫無疑義。我只是覺得有趣,您夠狠的。”
曲先生沉默半天。“交易婚姻。”
任繼微笑:“要幫您也行,不過您可別後悔。”
曲先生看任繼:“能保孩子最好。保不了就不要了。”
任繼抿抿嘴。
“行吧。”他遞給曲先生兩張黃缯。着什麽急。
沈肅肅來接樹苗兒,樹苗兒正在林應懷裏睡覺。林應抱着他慢慢繞客廳走,言辭給沈肅肅開門,張嘴叫了一聲嫂子。沈肅肅表情沒變,笑着應了。樹苗兒賴在林應懷裏不肯離開,林應苦笑:“嫂子我哥開車?”
沈肅肅搖頭:“你哥有事。”
林應道:“不如讓樹苗兒住下吧。”
沈肅肅很無奈,兒子呆在林應身邊才舒服一點,奇怪了。言辭在她身邊欲言又止,最後終于忍不住:“嫂子,您身邊的人有異常嗎?”
沈肅肅一愣:“沒有。”
言辭抽抽鼻子,表情不大好。腥味越來越重,到底是什麽呢。
樹苗兒最終還是跟他媽回家了,臨走怏怏的,林應有些尴尬。言辭嘟嘟囔囔,非常不安。林應捋他的後脖子:“你到底聞到什麽了?剛才差點去聞嫂子?”
言辭嚴肅:“我有不太好的預感。嫂子身邊的人有問題。”
林應笑:“嫂子身邊都是‘閨蜜’,全是女士,你更管不着了。”
言辭很少碰到這種只能徒勞疑惑的情況。他一直嘟嘟囔囔到睡覺,神神叨叨蜷在被窩裏。林應揭開被角,親吻言辭的眼睛:“你不操心,明天地球照樣轉。”
言辭認真看林應:“我要能見見嫂子的朋友們就好了。”
林應摸摸他的頭發:“早點睡,做個好夢……要不要向趾離祈禱?”
言辭打個哈欠:“不用……”
林應拍他:“睡吧,今天又跑一天。”
言辭的呼吸漸漸放緩。
曲夫人生孩子難産,出現栓塞,傾全力搶救沒救回來,龍鳳胎也沒存活。曲先生悲痛欲絕,女士們湊一起長籲短嘆。
沈肅肅跟着唏噓,表情不忍。
她只不過奇怪,秦晉之好為什麽是個褒義詞?秦國晉國之間打完一部春秋史,秦國搞死晉國才得以東進——她真的,疑惑好久了。
林召終于忙完,開車來接沈肅肅。沈肅肅上車,坐在林召後面。林召不讓她坐副駕駛,說不安全。她伸手在座椅的後背儲物袋裏摸出幾只小橘子——她暈車,暈得相當厲害。其他人要麽不知道,要麽記不住,只是林召每次來接她,儲物袋裏必定有橘子。她撕開橘子皮,嗅着。
言辭垂頭喪氣,想了好久沒想起來。他背着背包在街上走,看有沒有誰需要幫助。旁邊走過去一個腥氣沖天的女人,兩腿間鮮血淋漓。
言辭從頭涼到腳,那女人踉踉跄跄地走,走出很遠,地上黑血四濺。她雙手拎着兩具嬰屍,晃蕩着。
産鬼。
厲鬼中的厲鬼,被人害死的女人,被人害死孩子的母親,震天撼地的怨氣,連陽氣都不怕。沒有幾個修道人能解決。
産鬼發覺言辭的目光,咧着嘴轉身,黑洞洞的眼睛盯着言辭,幽深的涼意順着言辭的後背流淌,言辭看到那兩個死去的嬰兒身上貼着兩張血淋淋的符。
一張語忘。一張敬遺。
言辭震驚,他想明白了,專門致人難産的鬼!怪不得腥!死去的産婦沒打算跟言辭糾纏,拎着自己的孩子,突然消失。
言辭慌了,産鬼這是去索命的。他立刻找到僻靜地方掏出羅盤,算出詳細方位,打車要過去。出租司機聽到言辭要去那裏,有點稀罕:“您去那裏做什麽?”
言辭着急:“我就去看看。”
出租司機苦笑:“出租車過不去。”
言辭一愣。
出租司機打量言辭,補充:“您也過不去。”
新一次饔飧宴上,曲家沒人來。大家交換一個眼神,曲家遇到大麻煩,正當紅的任先生都沒辦法。本來升官發財死老婆,曲先生終于勝利在望,這下全完了。一邊打財産官司一邊……鬧鬼。
任繼推推眼鏡,無奈對管家解釋:“我們都怕産鬼。孕婦是有神佑的,一般鬼怪都不能接近。這樣的體質被人害死,成了産鬼,戾氣簡直不可想象。遇到産鬼,通靈的人基本能躲就躲。”
管家面無表情:“我會向老先生轉達的。”
任繼目送管家離開,依舊微笑。
曲家,目标完成。
宴會廳裏,言笑晏晏。少了一家,不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