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 天帝少女
九棘園土地的事情進展順利,林召勝出。他邁出自己帝國擴張的第一步。嫂子這幾天精神不太好,林應把樹苗兒接來照顧。
言辭和樹苗兒蹲在一起,一人一支冰激淩。
林應看他倆吃冰激淩的小樣兒,突然笑:“想起以前來了。”
言辭和樹苗兒眨巴兩對大圓眼看他。
“以前太窮,吃不起。那時候冰糕都是用小推車賣的,蓋大棉被。林召領着我眼巴巴地看別的孩子買。後來林召用水融化冰糖凍成冰塊我們倆敲着吃,嚼兩下嘴都麻了。其實林召還是挺走在時代前端的,那可不就是刨冰?雖然沒機器加工。”
樹苗兒繼續舔冰激淩,言辭還是看林應。
林應搖搖頭:“提以前的事林召不愛聽,其實我覺得挺有意思。”
言辭很難過,于是把冰激淩遞到林應面前。小家夥剛洗過頭,毛蓬松地炸着,林應揉一揉。
“樹苗兒你差不多可以了,再肚子痛你媽媽又得生氣。”
樹苗兒哼一下。
軒轅子心情好,特別直播做菜。畫面裏的手還是之前做玩具的那位,彈幕刷得嗖嗖嗖:求看手先生正臉。你是來炫耀的。有人給你做菜了不起啊。
樹苗兒友情客串一把畫外解說,軟綿綿飄着奶香的小娃娃音一本正經解說叔叔做菜的步驟,彈幕很驚悚:這麽快,娃兒都有了?
言辭的臉瞬間填滿屏幕:我就知道你們又亂說!
手先生利索地做飯,切菜,炒菜,起鍋,言辭拈起一片想嘗一嘗,結果被燙到。手先生不滿:“洗手。”
小娃娃聲提醒:“捏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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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辭撚撚細長的手指,嗓子裏不滿地咕嚕。
在線人數激增。
直播完畢言辭拎着樹苗兒右手讓他搖:“啊呀你真是只小招財貓呀!”
樹苗兒老老實實握着小拳頭跟着他搖,笑得嘎嘎的。
樹苗兒住了幾天,林召過來接,進門一個噴嚏。林召捏鼻梁:“你養貓了?”
林應挑高眉毛:“沒啊。”
樹苗兒抱着言辭的腿拍拍:“這是貓貓!”
林召一般不管林應想幹什麽。林應活這麽大沒鬧過緋聞,所有相親都不去,林召又不是傻的。
“軒轅言辭。”林召看他一眼。
言辭點頭:“是。”
林召面無表情,抱起樹苗兒走出去。林應出去送,林召坐在車裏,和林應隔着車窗:“你可以胡鬧,我允許你胡鬧。早點鬧完早點收心。”
林應嚴肅:“我沒胡鬧。”
林召發動車,倒車,離開。
林應站着目送,一攥拳。
你要是覺得我在胡鬧,那就大錯特錯了,哥哥。
林應回家,原形的言辭高冷地蹲坐在一堆衣服上,動動小鼻子。林應覺得頭痛,小家夥生氣了?言辭很正經:“原形感知氣流最準确,這幾天樹苗兒在,我沒法變原形。現在樹苗兒回家,我有件要緊事跟你講。”
林應松口氣盤腿坐下:“說。”
小小白澤粉色的鼻子一動一動:“原本我等你自己發現,順其自然。但是現在情況,等不了。你有翅膀。”
林應看言辭冷傲的毛茸茸小臉兒很不适應:“……你說那一對鋼鐵似的翅膀?”
“不止。你有三對。”
林應下意識夾緊肩膀:“都那麽大?在哪兒?怎麽弄出來?”
言辭仰着小臉:“這個得看你自己。黑鐵狀的殺戮之翼你自己可以召喚,剩下兩對守護之翼我也不明白怎麽回事,為什麽你看不見。還有就是你那個将軍印。統領萬軍禦敵驅虜的将軍親手刻的,繼承絕對的罡氣和殺意。它以前的基本作用就是比較厲害的護身符,我戴着它也是為了扶正祛邪,但是沒想到你把它喚醒了。記住,別對将軍印出言不遜。”
“它操縱那個六甲六丁?”
言辭翻眼睛:“車騎将軍戍衛京師征伐背叛,你覺得可能只有十二個人麽。”
“好的我知道了,不是将軍印力量薄弱,是鄙人無能。”
言辭優雅地貓步走到林應腿上,坐下。毛蓬蓬的尾巴掃動:“自己悟不到天機,我也沒法告訴你。不過怎麽和将軍印溝通,倒是可以教你。”
言辭擡起兩只前爪,貓臉嚴肅:“馬上就到四正之時,到時你必須‘口誦真言,手結契印,心作觀想’。”
林應表情很空:“哦……這是個啥造型……”
言辭用肉墊拍他:“你得學着修煉。”
林應一聽修煉馬上就往白素貞那邊想,哆嗦一下。
“四正之時很難得嗎?”
言辭搖頭:“子午卯酉,都是。只是天地精氣純正與否每天有差異。”
林應終于忍不住抱起言辭揉揉:“今天不行。送走樹苗兒,我得去趟醫院。韓家的醫療費用不夠了。”
言辭一愣,想起小韓警官的父母大哥。
“哦……那……是得去看看。”
林應隔段時間就去醫院看醫療賬戶,不夠就充錢。別的地方并沒提過多的幫助,避免見到韓一龍。
韓一龍非常感激林老大。他做生意遇到困難,自己又是不肯低頭放不下架子求人的性子。他能忍,父母在醫院卻沒辦法。林老大這樣的幫助,是最仗義的體貼了。
言辭很驕傲地舔舔林應:“你真的不錯。”
林應接受他的舔舔:“那當然,你看上的人。”
林應開車帶言辭去醫院。言辭穿着白襯衣一身牛仔,背着牛仔背包,瘦瘦高高面色如玉的翩翩少年郎。林應突然想到:“你去醫院,會不會見到很多……東西?”
言辭微笑:“不會呀。爸爸在中心醫院有保護。”
“嗯?”
“保護病人,淨化靈魂,護佑輪回道路。”
林應咋舌,老丈人去世這麽多年,餘威若此,當年得多威風。
可是一進醫院,言辭臉色有點變。
強大的,難分善惡的力量在醫院裏移動。
林應沒發現,他着急繳費。言辭跟在他身後,仔細分辨氣息——人形嗅覺就是遲鈍!醫院裏鋪天蓋地的情緒,絕望,希望,欣喜,焦慮,解脫,恐懼……
言辭猛地一回頭,一個小孩子被父母領着往外走,領子上有一滴血,父母誰都沒察覺。
領子上一滴血?
言辭低頭嗅着,濃烈的血腥味直沖鼻腔,是這個!林應辦完手續,終于感覺到言辭的異常:“怎麽了?”
言辭一擡手,讓林應別出聲。林應蹙眉,看言辭神色越來越凝重,以至于驚悚,直奔電梯。林應以為言辭要坐電梯,他卻在看指示牌。
“去住院部。”
林應跟着言辭跑,心想小貓兒真能跑啊,背着大背包晃得稀裏嘩啦,天子令在裏面攪來攪去,哦對了天子令還不是最貴重的,貓兒真是敗家……
言辭心裏很涼。
那股力量消失了。
林應一下子撞上去,言辭差點趴地上。林應立刻:“回去撓臉,回去撓臉。”
言辭臉色很差,他六神無主:“不是的,不是你撞我,我突然發現醫院的孩子怎麽領子上都有血……怎麽都有血……”
林應給他的臉色弄得毛骨悚然:“你一直嘟囔,我就也跟着看了,哪兒有血?人家就家長都以為咱倆人販子了。”
言辭急得滿頭汗:“你聽沒聽過姑獲鳥的故事?滴血奪子,這麽多孩子!”
林應吓一跳:“你不說岳父大人保護醫院嗎?”
言辭咬牙:“對,所以我會繼續保護醫院。”
林應和言辭在住院部等到天黑。言辭坐得筆直,不吃不喝。林應理解為,有精怪在挑釁彌明。言辭幼年失祜,他不會容忍別人嘲諷自己的父親。
他真的發怒了。
“滴血奪子真的只能到晚上?”
“滴血什麽時候都行,奪子在晚上。有我在,誰都不能傷孩子。”
林應去飲水機接水,遇到一個男人。長得挺帥,一臉疲憊,神情卻挺幸福。媳婦兒來生孩子,生了個小姑娘,起了一堆名字沒決定好。
林應觀察兩眼,這個姓張的男人倒真是個稱職的丈夫,還教別的新手父親怎麽給生完孩子的老婆擦洗。張先生問林應在這裏等這麽長時間是做什麽,林應打哈哈混過去。
林應把水杯遞給言辭:“我觀察一下,這一片附近大概是産科的住院病床。”
言辭點頭。
言辭靠着林應睡着。林應看張先生忙進忙出,快十二點才消停。林應把外套脫下來,給言辭披着。他雖然平時作息規律,以前執行任務可以幾天不睡覺,倒也沒覺得難捱。
醫院走廊燈大部分熄滅,護士站在遠處,只有微弱的一點光。
滴答。
林應蹙眉,水滴聲?
滴答。滴答。
黝黑的走廊,盡頭化進黑暗。
滴答。
不停滴水的聲音讓林應焦躁。麻煩關上行麽!
血腥氣。
林應終于聞到這種陳舊的血味。
言辭呼吸平穩,一直睡着,沒醒。林應摟着他,輕聲道:“言辭?小貓?”
言辭沒醒。
林應看護士站,小護士好像根本沒聽見。滴水聲音越來越近,陳舊的血腥氣蔓延,空氣中都是粘稠的質感。
不對。言辭這時候還不醒,遇上麻煩了?林應急得滿頭汗,現在修煉來得及麽?翅膀呢?将軍呢?林應扭動肩膀,翅膀快出來!能當兩把刀用!
滴答。
林應感覺一滴水滴在臉上。
他伸手一摸,血。林應擡頭,瞬間對上八對死不瞑目的眼睛。八條細長的脖子,八只鳥的頭,沒有瞳仁的巨大眼輪轉動着,看林應。一條脖子垂着,沒有頭,淋淋漓漓地滴血。
“我去!”林應徹底應激反應,把言辭往後一推飛起一腳踹過去,畸形的巨大鴕鳥八只頭一齊來啄他。剩下一條沒有頭的斷頸垂着,晃蕩來,晃蕩去。林應一拳頭砸中其中一只頭,鴕鳥哀鳴,有兩只頭要去啄言辭。林應的翅膀倏地展開,雄偉的鐵幕護住言辭。
八只鳥頭張嘴尖叫,林應看見它們鋒利的牙齒,頭皮發麻。鋒利的兩只腳爪跳着去抓林應。林應願意挨言辭撓,可不是因為他願意被抓。翅膀擋着言辭,林應一咬牙,伸手在翅膀上一抹,豁開一道口子,往胸前将軍印上一按:
“我的親大爺!幫幫忙吧!”
六甲六丁突然出現,卻沒對付大鴕鳥,直接沖出醫院。
林應差點大罵,我的大爺,您不幫忙也別耍我啊!
有歌聲。
柔和的搖籃曲。
林應一呆,言辭的歌聲從他的翅膀後面暖暖飄出。這是他唱給樹苗兒聽的,和緩的節奏,哄小孩子入眠。
輕柔,平靜。
畸形鴕鳥停下來,八只頭閉上眼,緩緩垂下。那條沒有頭的脖子卻突然立起,看得林應發毛。言辭的歌聲沒有停,低沉溫和的成年男人的嗓音,在走廊裏厚重回響。
畸形鴕鳥轉身,走進病房。那是産婦的房間,林應一着急,想跟去,言辭卻在後面抓住他。
“別急。”
“這怪物是來滴血奪子的,你不急?”
言辭用腦門靠着林應的背,低聲嘆氣:“不是,我搞錯了。爸爸的保護對它沒用,因為它本來也沒惡意。”
“……啊?”
“其實是滴血尋子。”
張先生陪床忙一天,趴着睡着。他的妻子并沒有睡。
他的妻子是個罕見的美人兒,病房裏都說她有福氣。沒見過更體貼的丈夫,鞍前馬後伺候。姑娘不說話,不笑,也不哭。張先生竭盡全力讨好她,她一點反應都沒有。病房裏對她有點意見,丈夫疼妻子是應該的,但妻子不是也應該疼疼丈夫?都伺候成這樣了,你給個笑臉啊?
其他人話裏話外提點她,她木着,權當聽不見。護士定時推孩子過來喂奶,她一開始很排斥,醫生護士都來勸,她跑也跑不了,只能由着孩子吃奶。
張夫人是個傻的。
其他人得出正義結論。
張夫人睜着眼,在夜裏流淚。病房外滴血的聲音越來越近,她根本發不出聲音。張先生藏着她的羽毛……她不完整!
滴答,滴答。
媽媽在找她。
“它可能被爸爸在醫院裏的保護弄迷糊了。只能用最笨的方法找孩子。它往幼崽身上滴血——人類的幼崽。”
林應聽了半天,只是想現在問他大爺的六甲六丁幹嘛去了是不是時候。
胸口被暴擊。
言辭深深呼吸,拍林應:“把翅膀收了吧。”
林應猶豫:“怎麽收?”
“笨蛋!”
畸形鴕鳥可怖的脖子垂着,滴血,無意中,滴到張夫人。鴕鳥停下。
張夫人流着淚無聲地喊:媽媽!
姑獲鳥驚呆一樣,八只鳥頭湊過來,渾濁的死氣沉沉的眼睛翻下來,用瞳仁看張夫人。
一只沒有羽毛的小雛鳥。
我的孩子啊!
姑獲鳥瞬間化形,成為穿着羽衣的美麗姑娘。它為了找回孩子,砍掉一只頭,不停地滴血,不停地滴血。滴了不知道多少,它其實快要死亡。
言辭站在門口。病房裏睡倒一片,張夫人直挺挺躺着,只能做口型:我的羽毛在他身上。
我要回家。
姑獲鳥轉身看言辭,它不熟悉人類哀求的方式,只能對着言辭淌淚。淌着淌着,又成了血。
言辭站在張先生身後,伸出右手兩根修長美麗的手指,沒入張先生後心口,鉗出一根羽毛:“他藏心裏了。”
張夫人看到羽毛,眼神亮起:給我!
林應忍不住:“那個,你還有個女兒……”
張夫人什麽都聽不見,她想要回羽毛。她的羽毛被這個男人藏起,她想要回來,必須要嫁給他,生孩子。
她不願意。她是天帝少女。
姑獲鳥握住言辭的手,人形的美麗眼睛淌血淚。它千辛萬苦才找到幼崽,它希望帶走孩子。
言辭很慌亂:“要是爸爸在,爸爸會怎麽做?”
林應握住他的肩膀:“別管岳父大人了。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吧。”
言辭的手被姑獲鳥握着。他微微松開手指,姑獲鳥強行扯走羽毛。
姑獲鳥把羽毛遞給床上的姑娘,姑娘将羽毛放在胸口,瞬間變為九頭的高大鳥類,張合翅膀,跟着更大的姑獲鳥從窗口一躍飛走。
林應很明白,要不是言辭在,成年姑獲鳥絕對會要張先生的命。
“不能傷人,傷心行不行啊……”言辭看着昏睡的張先生,“他真的愛她。”
林應拉着言辭往外走:“羽毛是被搶走的。姑獲鳥沒殺人類。很好了。”
一聲嘹亮的嬰兒哭聲,言辭嘆息:“她們把嬰兒也帶走了。”
“所以多好的結局。別想了,親愛的我真的挺困的了。”
言辭努力回頭,看一眼趴着的張先生。他小心地伏在床邊,避免占用過多的空間導致妻子不舒服。
但他的妻子已經走了。
還有孩子。
林應拖着言辭去停車場,打算回家。六甲六丁突然出現,然後消失。林應面前一副……面具?白板,沒有五官,上面插着幾枝箭。
這不是那個面具男的面具麽……
言辭冷笑:“面具替身,低級。”
林應覺得胸口涼飕飕,只好安撫将軍印:“大爺,您真是我親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