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不羨黃金罍,不羨白玉杯

十四、不羨黃金罍,不羨白玉杯

秦瓊悠悠醒轉,片刻眼前景物清晰後,見李建成一臉欣喜望着自己:“醒了!”

秦瓊只覺得胸口有沉甸甸大石壓着,想要掙紮下床施禮,卻被李建成阻了:“你剛才受了內傷,幸而沒有傷到要害。五花拳貪功心切,竟然敢傷害秦兄弟。我已經将那張大綁在外頭,任由你處置。”

他聽到李建成說自己“沒有傷到要害”,又聽“貪功心切”四字,想到五花拳是建成舊部,自己只是半路殺出,畢竟交情尚淺。建成見他們鑄下大錯,豈能不幫襯着呢?這也是人之常情。

想到這裏,秦瓊道:“怪不得他們,其實是我自己怕他們将尉遲敬德打死了,沒法回去向太子殿下交代,這才上前擋在他們拳下。請殿下放過他們罷。”說完,下床便拜。

李建成暗暗松了口氣,卻對秦瓊為人更加敬佩,道:“秦兄弟高義!此戰你勝了尉遲,退了敵兵,立下大大功勞,之後本王必定論功行賞。只是眼下突圍在即,便委屈秦兄弟先做本王的侍衛了。”又叫了兩名心腹,再三囑咐保護秦瓊,随後換上了虎頭盔甲,三聲鼓響後,建成率部沖出大營,準備與先走一步的李世民部彙合。秦瓊覺得亦能起身,便與那兩名親兵緊跟其後,打開包圍圈後也不戀戰,半日後便策馬來到美良川。

此處地勢平緩,并不适宜設伏。建成見身後已無追兵,不由松了口氣。

審視衆人,見隊伍雖然嚴整,兵将卻都面有疲色,建成下令稍事修整,翻身下馬準備查看秦瓊傷勢。

卻見秦瓊不但起身站在馬前,身上還有不少血跡,忙道:“秦瓊?”

秦瓊回頭,收了手中兵器道:“在!”

李建成急道:“我教人随你突圍,可沒讓你下馬打仗!你傷勢未愈,回馬上去!”

話音剛落,四面鼓聲陣陣,對面竟然沖出敵軍。厮殺聲起,建成忙上馬迎敵。兩軍厮殺,滾滾煙塵中,竟然形成了一個兵陣。

建成心知中計,身先士卒,率先沖入陣中,對準一個執旗的棋手,一槍撂倒。衆人見了,士氣大振,混戰片刻,卻見包圍圈逐漸縮小,秦瓊殺到建成跟前,兩人背對背迎敵,建成已經血人一般,分不清是敵人還是自己的,秦瓊雖然負傷,到底還有一股蠻力在,只是時間越拖越久,沖出包圍的希望便越是渺茫。

建成解決掉面前兵士後,突然見敵軍散開,再看外圍數十名弓箭手執弓,建成與秦瓊都是一驚!

建成喝道:“秦瓊!你的锏能使多快?”

秦瓊瞬間明白他的意思,道:“擋幾支箭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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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成道:“那咱們比一比!”

兩人對視一笑,只覺豪氣頓生。

兩人此刻抱定必死之心,卻聽一聲號令,弓箭手紛紛放下了弓,一人一馬趕到,黑髯黑面,正是尉遲敬德!

尉遲敬德喝退弓箭手,下馬取了镔鐵九節鞭,走到二人面前先對秦瓊一揖到底,道:“前次救命大恩不可不報,尉遲并非忘恩負義之人,還請恩公暫避,請!”

秦瓊望了一眼建成道:“你不是忘恩負義之人,我也不是。太子殿下于我有恩,秦瓊不能棄他而去。尉遲敬德,你若真的有心,便與我堂堂正正打一場如何?若是我勝了,也不用你放我,只讓包圍圈開個缺口便可!”

尉遲敬德笑道:“恩公已經勝了,何須再打?” 頗為羨慕地看了秦瓊和建成一眼,道:“恩公能得這樣以命相托的明主,實在可喜可賀!”

兩人見尉遲有意放水,也不客套,正要上馬離開,卻聽敵軍包圍圈外又傳來陣陣厮殺之聲,似乎是李世民的援軍趕到。

李世民前軍走到美良川時,其實已經得了敵軍來襲的情報,只是他有意瞞了。待李建成和秦瓊沖出敵陣,倒是李世民吃驚不小,他沒料到那尉遲敬德竟有膽子連李建成也一并放了。穩了心神上前道:“大哥!”

建成道:“叫軍醫來!”

李世民見他渾身是血,忙喝令軍醫上前,建成急道:“不是看我,是秦瓊!”原來秦瓊舊傷未愈,又一直拼命禦敵,一出敵陣,便吐血不止。

建成叫人護了秦瓊,深深看了李世民一眼道:“幸好二弟來得及時!”

李世民道:“父皇大軍前鋒就在三十裏外,大哥受了傷,請讓世民殿後!”

李建成也不答話,于是兄弟二人騎馬錯身而過,愈行愈遠……

三日後,李淵派兵攻下蒲坂等地,太子建成便奉命返回長安駐守。他因憂心秦瓊傷勢漸重,十幾日間已不能起身,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 便是來到京郊歐陽明日的宅邸。

他身份尊貴,又常來常往,也不需通傳,叫親兵用擔架将秦瓊擡至裏間,便徑直去找歐陽明日。

歐陽明日正在花廳品茶,白瓷為杯,十指骨節分明,眉眼恬淡,與世無争。

李建成明明滿心焦急,進來見了他如玉面容,覺得心中焦躁仿佛突然喝了冰水,陡然澆滅不少。

明日擡起頭:“太子殿下來了?”

明明是極正常的男子嗓音,李建成卻生生聽出了媚意。不由想起臨行前一夜明日顫抖的身軀和柔軟的嘴唇,他怕自己再這樣下去會把持不住,轉了眼光道:“明日這幾日頭痛好些了沒?”

歐陽明日道:“殿下走時便已經大好。對了,殿下何時稱呼在下如此随意了?”語氣冷漠,與那晚的熱情似火有天壤之別。

李建成愣了一下,笑道:“神醫大人便原諒本王這次罷,實在是戰況緊急,我又是剛剛返京,來不及備上禮物。今日前來是想請神醫大人給我一位兄弟瞧瞧可有法子醫治。”

歐陽明日見他一臉笑意,不再說話。建成忙道:“擡進來罷!”

擔架停穩,親兵随後退出門外。歐陽明日近前取了金線探脈,搖頭道:“此人生脈已斷。”

建成只覺得一顆心沉入谷底,忙道:“明日向來可以肉白骨活死人,他不過是受了內傷,有咳血之症罷了,不會那麽輕易就……一定有法子救對不對?”

明日看他一眼:“從脈相上看,殿下擡來的是個死人。”

秦瓊只是半昏半醒,聽建成與一個什麽神醫對話說是自己是個死人,心中覺得好笑,也不待建成争辯,睜開眼睛,掙紮着想半坐起來,見眼前那神醫十分年輕,溫潤如玉,眉眼熟悉得令他心悸。不由捂住了左胸。這才發現,自己的瓊花不知什麽時候不見了!

建成見他神色有異,忙道:“秦瓊?秦兄弟?”

秦瓊脫口而出道:“瓊花……我的瓊花不見了!”他驚慌失措,只覺得腦中嗡嗡作響,收腳冰涼。

他一時吃驚,竟然記起了丢失的石頭叫做瓊花。

歐陽明日聽他說了“瓊花”二字,也是一驚:“你說的瓊花是塊通體紅色的玉石麽?你……是不是叫做嚴寬?”

“嚴寬”二字令秦瓊腦海中的畫面更混亂了些。

建成替他答道:“他叫做秦瓊。”

卻見剛才還對自己面容嚴肅的明日竟然片刻間變了表情,臉上帶着說不出的憐惜與溫柔之意,扶起秦瓊輕道:“仔細看看,你竟然與太子殿下有幾分相象,這是臉上易了容麽?嚴寬啊嚴寬,你還真是讓我好找。”

說完,也不搭理建成,自顧自讓人将秦瓊擡進了自己卧房!

建成無法描述自己現在的心情。那種濃濃的綠雲壓頂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什麽叫“與太子殿下有幾分相象”?明明就是一摸一樣的好不好!什麽叫“你還真是叫我好找”?明日你居然背着我找其他男人?!不對,秦瓊失憶,名字都是我取的,難不成他之前真的叫嚴寬?!那明日會不會是他心心念念……要尋找的……妻子?!

建成自我安慰:不過是個巧合,既然說是妻子,自然便是女子,轉念又想起明日自己也是來歷不明的,以明日的人品樣貌,又有什麽男女之別?!便是自己不也傾心于他麽!

他越想越覺得心亂如麻,越想越覺得兩人大有可能是夫婦。若是平日,他對明日都是百依百順,從不擺皇家架子,如今也顧不了這些,跟着兩人來到門前,見明日冷冷道:“勞煩殿下從外面把門關上。”

建成心說:“你直接讓我滾出去不完了麽?”咬牙推了門道:“人是本王帶來的,本王自然要跟着。”

明日袖中金線一振,門便啪的一聲關上。建成摸摸差點撞上的鼻子,忍氣吞聲地站住,又大聲道:“本王就等在外面!”

歐陽明日聽了,默默嘆了口氣。轉頭讓人安頓好了秦瓊,再次詳細給他把脈,奇道:“的确毫無生機,只是看你氣色,亦不像是垂死之人,這倒是有趣。據我所知,你應該叫嚴寬,怎會現在成了秦瓊?”

秦瓊茫然道:“神醫認得我?其實我之前失憶,好多事都不記得了。”

明日又替他粗略查看了頭部,不見外傷,道:“失憶有很多原因,我要一一排除,告訴我,你還記得什麽?”

他語氣溫柔如酒,令秦瓊有種沉醉的錯覺,直直看了過去,低聲道:“我記得瓊花對我很重要,還記得我妻子,他對我更重要。”

“你妻子長什麽樣子?”明日循循善誘。

不知不覺,已經被淺度催眠的秦瓊道:“他……很美……可是我不記得他的樣子。”

明日又道:“你記不記得他姓什麽?”

秦瓊皺眉,現出為難神色。

明日也不氣餒:“你再好好想想?”

秦瓊動了動嘴唇,正要答話。便聽推門傳來一陣咚咚敲門聲。兩人都吓了一跳,剛才催眠氛圍頓時蕩然無存。門外傳來李建成聲音:“明日?明日?!你跟秦瓊在裏面做什麽?怎麽這麽久沒聲音?!”

明日額上跳起青筋,冷冷道:“別、敲、了!”

秦瓊笑道:“我想起來了,我妻子姓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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