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起走嗎

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悶了一整天的天空開了閘,下起大雨。

傅澤沛蔫蔫趴在桌子上,眼梢帶着倦意。

雨水啪啪打在窗戶上,發出惱人的噪音,随後從上而下在玻璃上留下一條透明溝壑。少年撐着頭看向窗外,梧桐樹葉在疾風驟雨中被翻打着,樓下有人匆匆疾行而過,尋找避雨的地方。

就這麽看着,大半節課過去,傅澤沛才覺得沒意思了,抽出一張數學試卷開始寫。

期中考試快到了。

前幾年教育部進行了教育改革,改革之後增加了平時考試的成績比重,而降低了高考一錘定音的決定性作用。也就是說,現在的期中期末成績也會作為升學成績的一部分,占30%的比重,高考成績只占原來的60%,剩下10%由學生的心理測評和綜合素質構成。

考試制度改革以後,學生課業不再那麽緊張,随之除卻高三之外的晚自習全部取消,給了學生更多自由時間。當然,無論改革與否,放學後學霸們總是在家唰唰寫題,而學渣們則培養出了不同的愛好。

傅澤沛算是個學霸,并不是說他成績多頂尖,而是可以把他歸到腦子好用那一類。上課總是在走神睡覺,也不怎麽聽講,跟學渣趣味相投愛打游戲,考進年紀前十卻輕輕松松。

改革說是減輕了考試壓力,實際上卻加強了學生間的競争,幾乎每次考試都是一次大洗盤。因為直接跟升學成績挂鈎,一到期中期末學生們就不要命似的往前沖,上千個學生如争相上岸的浪花,努力的沖上岸,不努力的被拖回海中,等待着下次機會。

正是這樣,年紀前十的名字總不固定。

傅澤沛卻是永遠在榜的那一個。

上學期期末他年級排名第五,班級排名第一。

不過好學生有好學生的毛病,對于老師來說,問題就是他總愛遲到。

前兩天傅澤沛早自習遲到,老劉看着班長在遲到記錄的小本本上劃下的“正”字最後一筆,差點把小本子甩在傅澤沛身上。

一個正字沒什麽,主要是因為這個“正”前邊還有兩個。

半學期,傅澤沛遲到了十五次。

老劉拼命提上去的班級紀律考核分數,又被他以一己之力拉了下來。

“懶散!懶散至極!”老劉怒氣沖天,如暴走的鴕鳥,伸着長脖子:“你這是态度問題!很大的态度問題!”

“怎麽就天天遲到呢?”老劉一邊問着一邊訓斥,“你的問題很嚴重!”

這時傅澤沛不争氣地打了個哈欠。

老劉看他一副困倦,立刻變了臉色,扒頭往教室裏看了眼其他學生,壓低聲音問:“你實話告訴老師,是不是晚上學得太晚了,第二天起不來?”

起得太早,傅澤沛腦袋有點懶得思考,點了點頭。

老劉先是一臉心疼地看他,繼而拔高聲音,接着教訓他,實則是給班裏其他學生聽:“就算是為了學習,遲到它也是不對的!不要以為你學習好就可以為所欲為,你有本事把年級第一給我考回來啊!”

“老劉。”傅澤沛忽然喊他。

“啊?”劉育國沒想到他會被點名,一時連他用“老劉”都沒反應過來。他知道學生私底下都這麽喊他,心裏早就習慣了。

傅澤沛很認真地問:“要是考到年級第一,能天天遲到嗎?”

老劉一聽,被他氣得憋紅了臉,差點當成昏厥過去。

“再說!”

“再說”就是有戲,所以現在傅澤沛有點跟老劉賭氣的意思,說不定他考到年級第一,就可以天天遲到了。

畢竟對他來說,成績不是需要努力的事,起床才是。

傅澤沛上課很少聽課,主要原因是困。同理,早上起不來床,也是因為困。

他也不懂為什麽自己這麽個意氣風發貌美如花的時代好青年,平時蹦得跟動物園裏的猴子似的,一沾課桌和床就直接變成了隔壁熱帶雨林區的樹懶。

樹懶看着外面的大雨發愁,早上出來得太急忘了帶傘,此時抱着一堆書趴在桌上給同伴發短信:[帶傘沒?]

張沃正在跟剛勾搭上的小o聊騷,立刻秒回:[沒。]

求助失敗,傅澤沛翻着通訊錄找下一個目标,很快看見了他老爸:[老爸,下班順便來接我。]

老傅也是秒回:[你自己打個車回去,老爸今天加班。]

……

直到放學,雨也沒小下來的趨勢。傅澤沛說謊遭了現世報,其實他最讨厭下雨了。

教室裏人逐漸走光了。這個班裏都是alpha和beta,沒omega那麽嬌氣,個個都身強力壯,晴天不怕曬雨天不怕淋的,有些沒帶傘的冒雨走了。傅澤沛就不行了,他讨厭衣服被雨淋濕,濕噠噠粘在他皮膚上的感覺。

一樓有幾把共享雨傘,在這樣的天氣裏早被人一搶而空,他下去時只剩了放雨傘的空架子。

傅澤沛蹲在教學樓前的臺階上,有點郁悶。雨點偶爾落在他腳邊,濺起一個小小的水花,他也不動,就蹲在那兒等,也不知道是在等雨停還是在等什麽。

過了幾分鐘,一個高大的影子将他籠罩住,低沉溫潤的聲音随之傳來:“你沒帶傘?”

傅澤沛擡頭,看見是祁鶴。

雖然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但從初二到高二,中間有三年時間的空白。三年沒見,祁鶴變了一些,不僅是相貌長開了,也長高了許多,還沒成年就已經一米八六,本來就已經高挑的身材在同齡人中更加出衆。

而他的聲音也由原來的稚嫩變得清潤渾厚,猛地聽上去有些陌生,才讓傅澤沛一時沒辨認出來。

祁鶴居高臨下看了他眼,而後從書包裏拿出傘撐開:“要一起走嗎?”

傅澤沛“噗嗤”笑了下,這人怎麽這麽自戀?

兩秒鐘後,灰沉的天空中一道閃電劈下來,雷聲轟鳴而至,忽然連頭頂的那盞燈也十分應景地暗了下去。

在雷聲的餘音中,傅澤沛打了個哆嗦,聽見自己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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