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孽緣
課間傅澤沛去隔壁班叫方嘉年打球,看見祁鶴正在低頭寫筆記。
祁鶴身上穿着校服,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單薄的背微微拱起一個弧度。陣風吹來,本子邊角被卷起,他輕皺了下眉,用纖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壓下去。
傅澤沛只是在叫方嘉年的時候,偶然瞥見了這一幕。
他跟這個姓祁的還真是……狹路相逢。
全市這麽多學校,比他們學校更好的還有實驗和一中,七中雖然每年升學率高居不下,也只能屈居第三。以祁鶴的成績,轉進前兩所學校不是難事,可這家夥怎麽就轉他們學校了?還正好是他隔壁班。
他懷疑這家夥是成心的。
成心想氣他。
要說他和祁鶴的奇妙緣分,大概要用很俗的那句longlongago來開頭,那還得從唐女士肚子裏剛揣上他的時候說起。
人家都說胎教重要,什麽會提高孩子智力,什麽能影響孩子一生啊,唐女士不甘示弱,絕不能讓她的崽崽輸在起跑線上,于是跟着同小區裏幾個懷孕的小姐妹報了個胎教班。
不巧,這裏面就有祁鶴的媽媽,祁女士。
祁方怡是個漂亮溫婉的女性omega,跟唐司捷不同,她有omega最标準的樣子,永遠都是溫柔的。當年她留着淺棕微卷的短發,個子小小的,懷上祁鶴的時候才剛跟愛人結婚不久。
她的愛人是個女性alpha,在政府做官員,結婚時她才剛滿二十歲,很自然的,孩子生下來跟了她的姓。
祁鶴的另一位母親姓金,叫金岚。在祁鶴還沒出生時兩人就想好了名字,讓孩子跟祁方怡的姓,理由也很簡單粗暴,祁這個姓比金要好聽一點。
在如今的社會裏,跟哪一方的姓并不是很重要的事,傅澤沛聽說他的姓來得也很随意,他爸媽商量着女孩就跟唐司捷,男孩就跟傅羅。懷孕前期唐女士沒有去查崽崽的性別,導致她一直小糖糖小糖糖地喊。
唐女士跟祁女士一見如故,仿若失散多年的姐妹,唐司捷拿祁方怡當妹妹看,興奮之餘兩人聊着聊着才發現,噢,原來兩家住對門!
這也不怪唐司捷,對面搬家入住那幾天,她正好在大洋彼岸跟丈夫旅游,回來連鄰居換了也沒發現。以前對門住了個老頭子,脾氣古怪,唐司捷不大喜歡,也不跟人家打交道。
現在鄰居換成一對年輕夫婦,其中一個也是在孕期的,可把她高興壞了!
傅澤沛就是這時候跟祁鶴認識的,當時他三個月,祁鶴七個月。
是還在他媽肚子裏的那種三個月。
緊接着,他出生,祁鶴被父母放到他旁邊;他睡午覺,祁鶴跟他躺一張嬰兒床;他哇哇哭,祁鶴在一邊看着;他尿床,祁鶴跟着他一起尿床……
再後來,他上幼兒園,祁鶴跟他上同一所幼兒園,還在其他小朋友面前搶他風頭;他上小學,想跟可愛的omega一起回家,祁鶴背着書包硬生生把他擠到一邊;他上初中,給喜歡的omega寫情書,祁鶴“不小心”把他的情書扔在了水裏,他重新寫一封,祁鶴又非常“不小心”把墨水灑在了上面……
不僅如此,祁鶴到處是惡劣事跡:時常搶走他的班級第一,不教他打籃球害他長不高,拖延時間導致他“約會”遲到,還經常在他媽面前告狀!
最最惡劣的是,他喜歡的人總是莫名其妙喜歡祁鶴。所謂“朋友定律”,你喜歡的人總是喜歡你的朋友。
這個定律在他身上一次又一次應驗。
“可是我更想跟祁鶴一起玩。”
“雖然你很好,但我有喜歡的人了。”然後偷偷看一眼祁鶴。
“傅澤沛,說出來可能會傷到你,但我不想騙你,我跟你一起放學走只是為了接近祁鶴……”
“我@¥&*#喜歡祁鶴……”
說辭各不相同,但結局總是驚人相似。
傅澤沛曾一度懷疑是自己對這張臉太過自信,他盯着鏡子看了很久,最後得出結論:不是他不帥,是那個姓祁的太帥。
天殺的。長得帥就可以恃靓行兇嗎?
雖然喜歡祁鶴的人很多,用非常多來形容更加合适,不過傅澤沛仔細一回想,他好像從來沒見祁鶴跟誰談過戀愛。
其實他偷偷懷疑過祁鶴是個性冷淡。
這個問題他最終無法探尋,因為處處壓他一頭的祁鶴在初二上半年轉走了,連聲招呼都沒打,直接去了其他城市。至于原因,聽唐司捷說是金女士的工作調動,走得着急。
不過,現在怎麽又跑回來了?
該不會是暗戀哪個omega才轉學過來的吧?
想着想着,傅澤沛有點不耐煩了,大課間半個小時,現在已經過去五分鐘了:“方嘉年,你好了沒?”
祁鶴跟方嘉年坐前後桌,傅澤沛明明在等方嘉年,卻總是不小心瞥見那家夥。
方嘉年剛才正跟他對象發短信呢,此時脫下外套:“來了!”
就看見他往後一轉,對後桌的祁鶴說:“跟我們一起下去打球呗。”
傅澤沛看着他倆,心想有他在,祁鶴肯定不會去。這家夥最讨厭自己了,以前還嫌自己球技差不跟他玩。
可是祁鶴淡淡看了方嘉年一眼,随後站起來挽起袖口:“好啊,走吧。”
“……”傅澤沛靠在後門,轉着球的手瞬間僵住了。
一定是因為方嘉年。
高二課業不算緊張,走廊裏有不少學生出來透風放松。平時傅澤沛跟方嘉年同時往走廊裏一站,就有許多人往他們這裏看,更別說現在加上個祁鶴,三人立刻成了道風景線。
不過整個年級都知道方嘉年有對象,外校的,也是個A,所以目光和尖叫大多是沖着其他兩位去的。
傅澤沛不舒服地撓着脖子,他知道那些目光大多是善意的,可就跟關在動物園裏被人亂看的動物一樣,總讓他不太舒服。
再瞟一眼祁鶴,這家夥跟沒事人一樣,接受起來周圍的目光泰然自若,臉不紅心不跳。不是心理素質過強就是臉皮太厚。
傅澤沛悄悄篤定是後者。
樓梯狹窄,容不下他們三個大高個并排着走。祁鶴步子大,走在前面,後面傅澤沛故意放慢腳步,拉着方嘉年的胳膊問:“你叫他幹嘛啊?”
“怎麽了?”方嘉年不明所以。
“我……跟他不熟。”傅澤沛暫時不想讓別人知道他過去的“糗事”,又說不出所以然,胡亂找借口。
方嘉年被他搞得一頭霧水,平時跟外校的打球,全是不認識的,也沒見傅澤沛這麽扭捏:“多玩兩次就熟了,他打球挺不錯的,湊個手。”
這是打麻将還是鬥地主呢?還需要湊個手?
方嘉年不知道他倆的恩怨,轉着籃球随意道:“祁鶴剛轉過來,沒什麽認識的人,一起玩呗。”
他這麽一說,傅澤沛倒覺得是自己小心眼了。不就是個祁鶴嘛,又不是沒跟他玩過?他可是從小跟這家夥玩到大的,怕什麽。
是啊,他怕什麽呢?
高二的教室在三樓,下到最後一層時,傅澤沛越想越不解氣,在心裏偷偷吐槽了一番,沖着前面人的後腦勺做了個鬼臉,還趁方嘉年不注意,發洩似的擡腳輕輕往前一踢。
本來就是他想過個瘾,沒想真踢祁鶴,誰知道他前面的祁鶴忽然停了下來,于是那一腳就實實在在落在了祁鶴的小腿肚子上。
祁鶴回頭看他:“?”
傅澤沛趕緊收起腳,東看看西看看,假裝無事發生。是你自己走着走着停了,可不怪我。
方嘉年光低頭玩手機了,不知道剛才發生什麽,就見兩人走着走着停下了,擡頭時就見祁鶴正回頭看着傅澤沛。
“怎麽了?”他問。
“呃,沒事。”傅澤沛搶先一步,慌亂中說,“今天天氣不錯。”
聞言,方嘉年和祁鶴同時疑惑地往外看了一眼。只見窗外沒有陽光,烏雲滿布,沉着一張臉的天空迫不及待要跟地面接吻,顯然一場大雨不久将至。
這樣的天氣很好嗎?
傅澤沛笑笑,蒼白且尴尬地解釋:“我喜歡下雨天,涼快。”
另一位當事人沒理他,指了指兩個方向,問方嘉年:“往哪邊走?”
“哦對,你剛轉過來,還沒去過籃球場呢,看我這記性!”方嘉年剛反應過來,“這邊是操場。”
方嘉年只知道他會打籃球,不過兩人還沒上球場正式較量過。是昨天兩個學生拿着籃球在班裏鬧,差點砸到其他人頭上,祁鶴眼疾手快把球攔下了,才避免了一場慘劇。
當時祁鶴直接單手捏着籃球,把球還給了球主人。光是這麽個小小的動作,方嘉年就篤定他籃球打得肯定不錯。為了驗證這個假設,課間他跟祁鶴讨教了一番,發現對方球技不在自己之下。
于是方嘉年這個籃球癡迷者,做夢都想跟他切磋一場。
一場球打得傅澤沛很郁悶,也很痛快。
郁悶是因為這場球是跟祁鶴一起打的,痛快,也因為是跟祁鶴一起打的。
他知道祁鶴籃球好,就是不想承認,誰讓以前在一起打球,祁鶴老搶他風頭的。
祁鶴基因優良,其中一位母親是擁有頂級信息素的alpha,所以他從小就比同齡人高出一頭,無論走到哪裏都占盡風頭。傅澤沛就有點慘了,雖然他爸老傅和他媽唐女士的基因也不錯,但奈何他發育晚,到了高中才開始長個,從有記憶以來就比祁鶴低半頭。
按照他爸媽的成長規律,可能他得成年以後才能再往上竄一竄。
這就很要命了。在他能風光的前十幾年裏,祁鶴憑借着身高優勢和那張臉,輕輕松松就将他碾壓過去了,在人群中占盡了風頭。
傅澤沛特別仔細認真地想過,他到底什麽時候得罪過這家夥:是小時候搶過他玩具,還是尿過他的床?得多大的深仇大恨,才至于長大了這家夥還這麽記仇。
不想還好,一想還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