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捉迷藏8
打開的房門外出現的是一位看起來極為普通的老奶奶。
她頭發花白,駝着背低着頭,右手拄着拐杖,一步一晃地艱難往房間裏移動。
“去把房門關上。”她說道。
“叫我嗎?”
我抱着兩只玩偶,一臉疑惑地問道。
但在我有任何行動之前,房門自己就輕輕地關上的。
而這位老奶奶才剛剛走過房間門口的廁所。
她停在廁所門口,氣喘籲籲幾乎摔倒。
“她要摔倒了,姜叔叔,你不去扶嗎?”小兔子略帶譴責地問道。
但這位奶奶卻伸出左手,踉跄着往空氣裏一揮:“你們姜家的好意,我承受不起。”
說着便搖搖晃晃地走到了床邊坐下。
我雖然站在陽臺的門口離她還有一段距離,身邊的小玩偶們也時不時叽叽喳喳地說着話,但我明顯捕捉到了她對我或者說對姜家的反感。
這時候我再打量坐在床沿的這位老奶奶。
她側臉對着我,臉上滿是皺紋,層層疊疊的堆積在一起,但我仍然從她的眉目間認出了她是王惠心。雖然她的相貌因為年齡已經徹底變化,蒼老地仿佛和對面那個王奶奶不是同一個人。
“王奶奶?”
“我和你不熟,不用假惺惺的寒暄。直截了當地說,你是為了那件事來的吧。”她擡起頭,卻似是不想看我的臉,将臉轉向了我的反方向。
“哪件事?”我反問道。
“啊,是媽媽呀!”小兔子驚呼着從我懷中跳下,一下就竄到了老奶奶的身邊。我身邊的其他小玩偶們也炸開了鍋,一個個離開我聚在了她的周圍。
“媽媽!你還活着!”
“媽媽!”
“太好了,太好了!”
小玩偶們在她的身邊歡呼雀躍,高興的叫喊聲此起彼伏。
但王奶奶卻熟視無睹,就像是它們不曾存在,完全看不見它們一樣。
嗯?怎麽回事?
我幾步走到王奶奶的身邊,伸手觸碰她的肩膀。掌下确實是溫暖的人體,但是她對我的觸碰也毫無反應,自顧自地說道:“沒有其他辦法,我們都得死,你們姓姜的更是沒有活路。自己做的孽,自然要自己償還。”
她停頓了一下,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惡意笑容:“哦,你倒是不用,拖油瓶。你媽為了嫁進姜家,把你送進福利院,到頭來還又把你領養回去了。現在等姜康、姜彤一死,姜家還不是落在你們母子手上。你媽打得一手好算盤。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姜家裏裏外外沒有一個好人。”
姜康?我爸?
姜彤?我?
她是在……和我哥說話嗎?
我現在在我哥的回憶裏?
但是這麽污蔑我媽媽算什麽人!
什麽叫做為了嫁進姜家,把自己的兒子送進福利院。跟編故事似的,我哥明明和我一個爸媽,他小時候穿着開裆褲,露出小雞`雞的照片,我都見過。
等等,那之前呢?現在想起來,我好像沒有見過更早的照片,更沒有他嬰兒時期的照片。
不不,剛才那邊那個王奶奶也是一派胡言,誰能保證這個講的就是真的。
之前陸院長也說過,王奶奶在失蹤回來後,腦子就不正常了。
我走到她的正前方,撥開聚成一團的玩偶們,慢慢蹲下,緊緊盯着她的兩只雙眼。她的深色的瞳孔,并不對我聚焦,更沒有反射出我的身影。
而另一個穿着黑色風衣的男人才是反射在她瞳孔中的身影。
果然這裏還有一個看不見的人。
她用拐杖狠狠地敲擊了一下地面,冷笑地說道:“呵呵,你在這裏假裝什麽兄弟情深,我現在就是告訴你,只有你說的這一個辦法。你不是疼你弟弟嗎?你有本事就去做啊。”
咔吱,
房門再一次被打開。
然後快速地被扔向門框,卻在碰撞門框關上的剎那戛然而止,被悄無聲息地關上了。
王奶奶面朝大門的方向,眼睛一眨也不眨,如同雕像一般靜止不動。
而她身邊的小玩偶們,幾個跳上床鋪,幾個攀在她的小腿上,特別是小猴子早就搶占高地,爬到了王奶奶的肩膀上。
它們都簇擁着王奶奶,也不管王奶奶本人毫無反應,叽叽喳喳說個不停,只有小兔子待在了我的身側。
它拽拽我的衣角說:“姜叔叔。”
我嗯了一聲以示回應,但整個人依然沉浸在剛才王奶奶的那些話中。
其實到此時,我基本可以确定這些小玩偶們應該就是當年失蹤的那群兒童福利院的孩子們,他們的存在甚至是小狐貍的死狀,無一例外都證明一點。
對面那個王奶奶說的那句爺爺為了鎮壓淹死在池塘裏的惡鬼,肢解了其中一個小男孩,還活埋了剩下所有的小朋友。本應是玩笑,也是為了證明陸院長撒謊的例子。然而現在看來卻是真實發生過的。
那麽這個惡鬼會是誰?
淹死這種死亡方式,而且相同的面孔,應該就是爺爺那個溺水身亡的好友?并無可能會只是一種偶然的巧合。
仔細想想,我每次一看到那個舉着桃花枝的青年,必然會發生恐怖的事。
一次是玻璃門外全是腐爛的人臉,我也如同溺水一樣失去了意識。
第二次則是在車上,我哥被人扭斷了頭,我之後更是發生了那種事。
如果惡鬼是他的話,他為什麽,亦或者說爺爺做了什麽,會需要他詛咒姜家所有血緣者都去死?
我突然想到一個可怕的猜想,并越發覺得這就是真相。
難道他不是單純的意外溺死,而是被淹死的嗎?
但如果這是真相的話,我哥又怎麽會在圖書館裏?照王奶奶的話來說,他不應該受到牽連。
是他和王奶奶對話中說的那個方法的問題嗎?
會不會這也是我遇到了四個擁有哥哥面孔的人的原因呢?
我覺得王奶奶肯定知道事情的所有真相,如果能直接詢問她就好了。
“叔叔!姜叔叔!”小兔子又拽拽我的衣角喊道。
我低下頭盯着它。
小兔子仰着頭,垂拉着兩只大耳朵,只是看着我也不說話。
“怎麽了?你不和他們一起待在王奶奶身邊嗎?”我把它抱在懷裏問道。
它搖搖頭,猶猶豫豫地說道:“姜叔叔,你能不能……能不能不去找那個人。”
“這可不行,他是姜叔叔最重要的人。”我摸摸它的兩只長耳朵,幹脆地拒絕道。
它一聽我的回答,兩只明明是塑料制品的眼睛裏竟然閃過了水光,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
“別哭呀,為什麽不要我去找他呢?”我直接坐在地上,将它放在了我的大腿上。
它一把拉住我的衣領領口,攀上我的肩膀,臉貼着我的臉,附在在我的耳邊說:“那姜叔叔一定!一定!不能相信他。”
“嗯?那到底是為什麽?不能告訴姜叔叔原因嗎”
這是什麽意思?
我哥有什麽問題嗎?
它見我沒答應,兩只塑料的黑眼睛裏竟然流出了血淚,流過她潔白的面孔,留下兩道紅色血污,這着實吓了我一跳。
“別哭,別哭,凡事好商量,我先答應你就是。” 我慌慌張張用手去擦的它的臉說道。
她也擦擦自己的臉,說: “嗯,答應就不能反悔的,姜叔叔!”
我本用手幫忙擦拭,卻越搞越糟糕。
“不行,你這個要用水擦,”
“姜叔叔,你聽我說,你是好人,一定……”
沒等它話說完,一直毫無動靜的王奶奶,突然猛地站起,圍在她身邊的小玩偶們,嗖的一下讓開,都仰着頭盯着她。
只見她抖抖索索地走到床前的櫃邊,從第一層抽屜裏拿出了一本封面已經看不清字跡的紅色小本子。
我放下小兔子,幾步走到了她的身邊。
打開的小本子裏,夾着一張微微泛黃的黑白一寸照片。
這張照片頗有歷史,拍攝的三個人的面孔本就有些模糊,而且持有者明顯對照片裏的某兩個人懷有不滿,他們的面孔被刮花了,留下了細細密密的刮痕。
但好在我爺爺那裏見過一模一樣的一張照片。一眼就認出了左手邊第二個青年是我爺爺,他的左手是他的好友,右手則是我奶奶。
不過這張照片與我爺爺那張不同的是,除了我的奶奶的臉,爺爺和他的好友都被人故意刮花了臉。
如果王奶奶對我爺爺和他好友都不滿的話,為什麽還幫忙我爺爺管理兒童福利院?
這裏面有什麽隐情嗎?
“本來就是你自己識人不清,死了也活該。你有本事沖着姜世勤報複去,為什麽還要害玉蘭!你就是該死,還有姜世勤死了也是該下地獄,姓姜的沒一個好東西,都該死!該死!”
說着她激動的用指甲摳挖着照片上的人臉,嘴裏還喃喃自語不斷重複着該死兩個字。
連本來在她周圍的小玩偶們,也都躲到了我的周圍。
只有小猴子還站在王奶奶的肩膀上,甚至它和她一起咒罵着照片上的人。
這……
我站在原地有些無措。
突然,她像是打嗝一樣,嘴裏發出咯咯的聲音,整個人則是一僵,身體像是失去了支撐一樣向前慢慢傾倒。她一度伸手想要抓住什麽支撐自己,卻只是扯下了牆壁上的老黃歷。
“姜叔叔,你看什麽呢!快來幫忙啊!”小猴子跳下了王奶奶的肩頭,站在櫃子上想要拉住她。
我上前也拉着她,但無論用多少力量,都無濟于事,她依然倒在地上…
她側着臉,卧倒在地面上,手腳抽搐,嘴角歪裂,但眼神卻死死盯着我的方向,就像發現了我的存在,嘴裏更是斷斷續續含糊不清的說着什麽。
我蹲下,側耳趴在她的嘴邊。
她說:“是……你……是……你……”
“我?”我反問道。
她又說:“在……館……辦……公……裏……”
“什麽在館辦公裏嗎?”我又一次俯下頭貼在她的嘴邊問道。
砰的一聲,
我回過頭,
房間的大門被打開了。
但走道和門口空無一人。
唯有門外走道裏時亮時暗的白熾燈顯示着存在感。
“姜叔叔,小心!”我聽見小兔子高喊道。
我回過頭,只見剛才被她扯下的老黃歷,竟然無風自動,一張張日歷地像被暴風裹挾的雪花一樣向我襲過來。
我不得已彎腰抱頭,閉上了眼睛。
等我掙開眼睛的時候,身邊什麽都沒有了,周圍更是一片漆黑。
就在我想喊一聲确認小兔子他們存在的時候,一個渾身冰涼的身體從身後抱住了我,捂住了我的嘴。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