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罪10
我轉過頭,身旁多出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我哥。
他并沒有像我之前擔心的那樣,被嬰兒襲擊而傷痕累累。
反而渾身整潔得不可思議,更奇怪的是原本早就換了保安制服的他,這時再次變成了一開始與我相遇時的衣服,冬季的大衣服帖地包裹在他的身體上。
不是同一個人嗎?
我從轉椅上站起,伸手想要去握住我哥的手。
但他卻避開了,只站在我的身側,以一種不合時宜的溫柔與深情的目光看着我,就好像是最後的告別一般,令人心悸。
“哥哥?”
我又向他靠近了一步。
他沒有動,但仔細觀察,我發現我哥渾身在微微顫抖着。
怎麽了?
我向後看了看王進喜,他竟早就跑到電子閱覽室的另一頭,躲在牆角裏,側過臉,表情驚恐的看向這邊。
有什麽不對勁?
絕對是我哥有什麽不對勁?
難道是剛才我承認聽到了筆記,導致我哥和郎濤打賭輸了,就會發生可怕的事情嗎?
環視四周,本寫着他輸了三個字的電腦屏幕已經恢複了原本黑屏關閉的狀态。
突然我哥彎下了腰,猛地跪在了地上。
我三步并作兩步,抱住了他。
觸碰到他的那個瞬間,我就被我哥奮力推開。
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但是僅是這樣短暫的接觸中,我察覺到了什麽。
這根本不是我哥在顫抖。
而是在他的大衣下面有許多東西正在蠕動着。
我手腳并用的爬到我哥身邊。
咔哧咔哧咔哧
就像是什麽東西正在啃食咀嚼的聲響。
我哥艱難得擡起手,想要再次推開我。
但沒等他擡起,就脫力一般靠在了一旁的電腦桌腳上。
他的胸口大衣下面,已經不像剛才那般輕微且不易察覺,而是明顯有數量衆多的什麽東西在高低起伏得蠕動着。
我不想細想,更不敢猜測,顫抖着手解開了他的大衣。
“啊——”
我捂住了嘴,驚叫聲脫口而出,眼淚不受控制得湧出眼眶,混雜着血液流過面頰。
我……哥……我哥……大衣下面……是……一張張……嘴……
大衣內的線衫破破爛爛,濕噠噠得貼在我哥身上,我已經幾乎無法辨認它原本的樣子。而在它裂開的空洞處,露出的并非是人類的皮膚,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蠕動着的形似人類嘴唇的貝殼狀的東西。
這些怪異的東西,并非是從外部附着在我哥的身體上,倒像是從他的身體內部撕裂皮膚鑽出。
就在我發現的此刻,也依然啃咬着他的血肉,從流血的傷口裏露出鋒利的牙齒。形似嘴唇的部位,開合裏面伸出柔軟的舌頭舔舐着鮮血,從他的身體內部向外緩緩蠕動着。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顫抖着伸手想要摸上我哥的胸口。
這是真的嗎?
我不想相信。
不想相信。
不想相信我眼前我哥正在被這些奇怪的東西,從身體內部一點點吞食。
是我産生幻覺了嗎?
一定是我産生幻覺了。
啪的一聲。
我感覺手臂一疼,我哥打開了我的手。
他倚靠在電腦桌腳邊,半仰着頭。他的臉部也不再如剛才我所見的的一樣,而是明顯可以看見薄薄的皮膚下面有什麽東西正在爬動着,推搡着向外擠壓着皮膚。
他艱難得張開嘴,從他的口中我看不見本應存在的他的舌頭,反而有數條條狀的肉塊在活動着,甚至那些貝殼狀的口唇間還有細小的利齒反射着月亮的光芒。
“哥哥……你……要說什麽?”我哭着問道。
他開合了幾次,除了咀嚼與啃咬聲,我再也沒有聽到其他任何聲響。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如果把它們都拿出來,我哥就會得救嗎?
會得救的。
超越常理的景象,逐步蠶食着我的理智。
我不想去思考為什麽我哥還能活着,也不想去思考他這樣是不是已經形同死人。
我只想盡我所能的救他。
唯獨哥哥,唯獨哥哥,我不想失去他。
我又一次伸出手,這一次我哥并沒有阻擋我,或者說他只能稍稍擡起手臂,就又脫力落下。我當然明白這意味着什麽,但是我不想明白。
我固執着抓住從我哥胸口探出的舌頭,向外拉扯。
那個貝殼一樣的怪東西,從我哥的身體裏被扯出,發出嗚嗚的怪叫聲。
它向前張開,一口就咬住了我的手指,但我此刻并不覺得疼痛。
腦海中只有一個信念,只要把它們都拿出來,我哥一定還可以活下去吧。
一定可以活下去的。
我在心中反複重複着,将那個東西從手指上拔下,向後扔向遠處。
一個,兩個,三個……
我不知道拔出了多少個?亦或者進行了多久。
就好像記憶憑空從我的身體裏消失。
等我回過神的時候,身側的電腦桌椅全都消失不見,眼前只餘一具血肉模糊的殘屍,以及周圍散落着貝殼狀肉塊。
它們正一開一合得蠕動着。
我擡起自己手,血液順着滿是傷口的手指流向我的手臂,又從手肘上滴落。但在落地的瞬間竟然變成一朵朵桃花盛開在地面上。
而不知不覺間,我的周圍桃花茂盛得綻放着,漸漸堆疊,竟一直延伸着穿透玻璃窗與那株巨大的桃花樹相連。
窗外,原本只應有數枝的桃枝,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繁茂地籠罩了整面落地窗。密密麻麻的桃花擠在一起,緊緊貼合在玻璃窗上,如同一雙雙眼睛窺探着內部。
透過花朵間微小的縫隙,明亮如同白晝之時的光芒射入室內,光芒的盡頭那輪巨大的滿月也近得不可思議,好似只要穿過桃枝,就能輕而易舉地觸碰到它。
好熱……
随着光芒射入周圍重新又恢複了光明,本來陰冷的電子閱覽室,漸漸炎熱起來。
桃花的香氣也一同變得濃烈,甚至有些醉人。
我踉踉跄跄地爬到那具殘屍邊。
說它是屍體都已經不夠準确,倒不如說是一堆骨肉的堆積物。血肉之間,那種嘴型的怪物,還在锲而不舍的啃咬吞食着。
哥哥已經死了。
因為我的過錯,哥哥就死在我的面前。
沒有任何一刻會比此刻更讓我明白這一點。
已經結束了嗎……
我再一次伸手想要碰碰那堆東西。
好燙!
啊地叫了一聲,我縮回了手。
地面上的血肉,還有那些嘴型的怪物,奇怪得如同清水沸騰一般,咕嚕咕嚕得冒着泡泡,快速地清晰可見得融化着不過怎麽樣都無所謂了。
反正哥哥都已經死了。
活着亦或者死亡,亦或者真相都毫無意義。
我在甜美的桃花香氣的包圍中,閉上眼任由身體摔向地面。
“姜彤!救我!幫幫我!”
突然不遠處傳來王進喜的聲音。
但我對此無動于衷,鼻間被濃烈的香氣籠罩,只覺得身心疲憊,不想再做任何無謂的掙紮。
“9月28日……28日……今今……天……唔……你哥還是活人!你還有……”
!!!!!
什麽意思?
我睜開眼。
眼前只有豔紅色的桃花充斥了整個視野。
似乎在剛才不過短短的數分時間內,我就被桃花掩埋了。
我扒開身上的桃花坐起。
周圍屍體也好,那種怪物也好,都已消失不見。
過于明亮、亦過于炎熱、好似烈日照耀下的室內,桃花一層堆疊着一層,一直掩埋到我的腰間。
“你在哪?”我陷在桃花中,掙紮着站起,就像找尋最後那根救命的稻草,尋找着發聲源王進喜的蹤跡。
我哥還沒有死嗎?
我想起一開始遇到的那個被斬首的哥哥,後來我也遇到了他。這裏難道是可以回溯時間,還是可以起死回生?
在絕望之上燃起的希望,幾乎要将我全身點燃。原本疲憊不堪的身體也重新被注入了力量。
我趟在及膝桃花之中,一邊喊着王進喜的名字,一邊四處搜索着。
“唔唔”
不遠處的桃花堆上下起伏。
沒等我走過去。
一只手猛地伸出,抽搐着向上揮舞。
王進喜的臉也随之從桃花中顯現。
他怪異地在桃花堆中如同溺水者一般掙紮着,急促得說道:“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是你哥哥先撞死我的。我只是想救……”
沒等他說完,又再次消失在桃花之下。
而後他又再一次掙紮得露出頭部,驚恐得喊道: “救救我,救救我!……眼睛!唔……都是眼睛!”
在我眼中,他明明只要站起便可脫困。桃花雖然層層堆積,但不過只有成年人及膝的深度。
而他卻仰躺着,仿佛小醜的滑稽表演一樣,四肢亂舞得掙紮着。
被他帶起的桃花,飛起又落下,時不時更有幾朵從他口中灌入。
“姜彤……我什麽都告訴你!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