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二節高英課嗎
接一下我。”
“療養院?”
張一格的睡意跑走了一半:“這大半夜的,你去療養院幹什麽?”
不對。
他回過味來。
“你去看他了?”張一格有些不可置信。這麽突然。
“對。”
“具體地等你過來再說。”
“挂了。”
陸遠也覺得有些累了,不太想再說話。随便找了一處路上磚土砌的圍欄坐下。晚風有點涼意。他敞着的帽衫外套的衣襟在夜色裏無處着落。
——小遠。
你以後有問題可以來找我。
亞裔人在歐洲賽車圈不容易。
你剛才那一圈簡直完美。
恭喜你進入f3。
下一步呢,下一步去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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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麽年輕就進入了f2,f1也指日可待了。
——陸遠也,這一次,我要贏你。
張一格來,已經是四十分鐘後的事了。這邊路況不熟,他下高速的時侯走錯了一個口,繞回去又花了點時間。
他把車停在路邊,正要打電話找人,後窗被人敲了幾下。張一格手上一晃,定了神看後視鏡裏的東西。
還好是個人。
“大半夜的你能不能不要這麽吓人?”
“不知道老子心髒不好。”
張一格罵罵咧咧地打方向掉頭。
陸遠也坐在後排半天沒吭聲。
“怎麽了?這不太像你的風格啊。”張一格的聲音正經下來。
“沒什麽。”
“只是覺得有些奇怪,看見了,好像也沒什麽感覺。”
就像是看着一個陌生人。
“那不挺好。”張一格向來對沈奇和梁靓沒什麽感覺,別說同情心,不厭惡就已經算是他做人積德了。
“本來就跟你沒有關系。”
“還有,你最近跟裴呦沒什麽事吧?她今天剛打電話找過我,我給糊弄了幾句。你幹嘛不見她,搞得她一直以為你在國外。”
經他這麽一說。
陸遠也摸出手機,點開女孩子的頭像。聊天記錄還停在一天前。
他簡單回了句正在工作。
她就乖乖地說了拜拜。
“沒什麽。”陸遠也手裏扣着手機。
“只是想把所有的事情處理好。”
張一格聽出這句話裏的幾分潛臺詞。
“處理好了呢?”
“你覺得呢?”
“真要求婚了啊。”張一格嗤笑了他兩聲:“人家才多大。”
“首席伴郎不要做了?”
“哈哈哈哈。”
“你這話說的就見外了啊。”張一格笑得很虛:“佳偶天成這個詞簡直是為你們倆量身打造的啊。”
“不過,你再快也趕不上eric了。”
陸遠也聽出他話裏的意思。
“他媽同意了?”
“嗯。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說是答應了。正準備訂婚宴。”
“哎,看着你們一個個被套牢,只有我還是風流貴公子一個。”
車裏餘着幾分女士香水的味道,有點熏鼻,陸遠也降下一點車窗,清新的風裹着濃郁的夜色卷入車內。
“聽說人回澳大利亞了,你終于把人給氣走了?”
“平時也不見你這麽關心我,這件事怎麽跟進的這麽勤快?”
“我媽是給了你什麽好處?”
“沒什麽。”
陸遠也淡淡。
“覺得她挺适合你的。”
“屁啊。你才見過她幾次。你要真這麽不得了,怎麽當初沒認出裴呦是你的真命天女,還白白曬了人家這麽久。”
“久嗎?”陸遠也這一句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如果仔細的想,其實一點也不久。
“不過人都是這樣的。”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所以——。”說着說着,覺得有些不對,張一格一下住口。
車已經開到了市區。
東方的天際漸漸亮出了它的魚肚白。
陸遠也想到小學課本上的某句經典短句。他在國內上學的日子其實并不多,但是這句卻記得格外得深。
每次讀到這句。
他總能想到,想到那種在黑夜裏剖出的光。
明天會更好。
簡單的,也是最重要的信念。
第 46 章
夜晚的T大,很模糊。
裴呦跟在陸遠也的身後一步一步從臺階上下來,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因為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雲上。
軟塌塌的,不真實。
歡笑聲全部被落在那扇未關合的門內。
她摸了摸指上多出來的那枚硬硬的東西,小巧,光滑,冰冷,又不可思議的漂亮。
這樣就算是被求婚了嗎?
以為會欣喜若狂,但不知道為何,更多的是一種踏實。
陸遠也車就停在樓下。
“送你回學校?”他站在駕駛位的這一邊,手上拉着車門,低聲詢問。
“還是。”風穿梭在林葉的間隙中,掃來初冬夜晚的寒意。
“去我家?”
……
嗯,這個提議怎麽好像有點令人心動。
“去……你家?”
好像,也挺好的吧……
“心動了?”
“不好意思。”
“不可以。”陸遠也逗完她,上車關門。裴呦受到了一波小小的沖擊,立在車前緩了幾秒,才跑去拉了車門上車。
“你剛剛的态度不是這樣的。”晃了晃手上的戒指,上了車,她就開始讨伐他。
“嗯,那是怎麽樣的?”陸遠也态度很好地虛心求教。
好像——她回想了下,跟平時也沒什麽太大的區別。
“算了。”他忽然解開已經系上的安全帶,推門下車,走到裴呦這邊。把一臉疑惑的女孩子從車裏拉了出來。
“幹什麽?”裴呦見他又鎖了車:“不走嗎?”
“既然來了,一起散散步怎麽樣。”
陸遠也說的散散步,就真的是散散步。校園很大,校內的綠化做的很好,各種灌木叢圍着參天的大樹,在些許晦暗的路燈下有幾分平和的安祥。小林子裏的石凳上,有拿着手電捧書夜讀的學子,有纏在一起正熱烈地年輕情侶。也有他們這樣什麽都不幹,就純走路的。
他們兩個平時走在外面其實一直都不是黏糊的類型。都是各走各的。
可是現在是晚上。
裴呦走了沒幾步,用食指刮了刮陸遠也的手臂。
男人沒說話,只是腳下停了半步,伸手牽住了女孩子的手。因為剛一直都插在口袋裏,所以他整個手都是暖暖的。裴呦有點高興地湊近他。
“好喜歡你呀。”
一高興,就想讓他也高興。
陸遠也拇指撫了撫女孩子的手背,算是無聲地回應了她這份突如其來的熱情。
他很喜歡這個動作。
安撫的,眷戀的,愛慕的,渴望的,所有或濃烈或長久的情感都濃縮在了這一個平淡的小小舉動之中。
“其實以前。”
一直沒怎麽說話享受寂靜的男人忽然開起腔來。
“我爺爺很希望我讀T大,他是T大的教授,我父親是在國外念的大學。所以他希望我能上T大,念醫學,做個外科醫生。”
T大的醫學的确一直都是王牌。
“我剛開始接觸卡丁車的時侯,就是跟他一個同學的孫在一起。”
“當時他還挺贊成的,覺得開卡丁車也是種挺好的鍛煉。”
“他沒想到我會走職業,更沒想到自己的孫子不僅沒上T大,就連大學都沒上。”
陸遠也說着忽然停下步子。
裴呦順着他的目光向前看去,隐匿在夜色中的靜靜湖面,像一扇巨大的未知。
“如果人可以活兩次。”
“我這一輩子應該會聽從我爺爺的建議,上大學,做一個醫生。”
但是不行,每個人都只有一輩子而已。
所以就算再給他選一次。
紐伯格林的大雨裏,他也會選擇強勢地防住沈奇的車。
有些事是注定要後悔的,你不用去怪選擇。
裴呦牽着他慢悠悠地晃到湖邊的石凳坐下。她雙腿翹在他膝蓋上,人側身貼近他的懷裏。
暖暖的,又很溫柔。
“這個湖是T大著名的情人湖,你聽說過嗎?”
陸遠也手攬在裴呦的腰後。她今天穿了件紅棕間隔條的海馬毛高腰開衫,下面穿的是及踝闊腿九分小格紋褲。
最後配一雙沙色的短靴。
複古又漂亮。
“嗯。”他漫不經心的應了一句。貼在女孩子腰部的手稍微向上用了點力,裴呦心靈神會地人拱到他身上,腦袋枕在他肩頭,側身坐好。
“小時候有段時間我住在爺爺家,他經常帶我來這裏。”
“看風景嗎還是?”
“不是。”
“是讓我幫他抓逃他課的學生。”
“啊?”裴呦沒想到他竟然幹過這樣的事。
“我常常被帶着跟他一起去上課,他學生我幾乎全認識。”
“那時候多大?”
“多大?九歲十歲的樣子吧。”
“原來你小時候這麽乖?”裴呦想到自己的小時候,說雞飛狗跳有點過了,反正總是不太平。用她堂姐的話來說,頂着一張乖寶寶的臉,把能幹的壞事都給幹全了。
“當然不是免費白幹的那種。”聲音裏有很輕微的笑意,因為隔着一段陳舊的往事,有種遙遠的朦胧感,
裴呦有些恍然,他今天好像話有點多。而且都是關于他爺爺的話題。
“好久沒來T大了,想到很多事。”陸遠也感覺除了她的些許困惑。
“他去世到現在也有十五年了,我當時在參加比賽,一直到他下葬的那天才趕回來的。”
“當時我站在人群的後面,情緒很空白。”
“贏下比賽的喜悅還在十幾個小時前,而轉身我就被推上了飛機,回國參加葬禮。”
他從來不是感情冷漠的那類。
他只是很擅長管控,或者是壓縮自己的情緒。将情緒剝離自己的本身,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待自己的悲歡離合。
被看作無情并沒有什麽,至少他可以安然地走下來,而不至于邁向崩潰。
“當時沒有辦法表達傷心。”
“情緒的沖撞太激烈。”
裴呦似乎能夠想象。
緊咬牙關,又雙目通紅的少年。站在黑壓壓的人群後方,萬裏無雲的好天氣,是人類的悲傷渺小到根本不值一提的時刻。
你傷心。
更殘忍的是,你的傷心也只是你的,與這人世毫無幹系。
“所以你是特意在這裏跟我,求婚?”最後兩個字說出來還是有些艱難。
從七月到現在,明明都不足四個月。所有的一切卻都讓人覺得順理成章。
想到一部經典電影裏的臺詞。
“我來并不是因為我孤單或者今晚是新年夜,我來是因為如果你意識到想要和某個人共度餘生,你會希望餘生盡早開始。”
什麽工作,疲勞,還有別的都是無關重要的事而已。
可以有,也可以沒有。
親自飛去國外拿了訂的鑽戒,回國就來這裏。來了,真看到了,倒是有了幾分猶豫。
盡量不想做任何刻意多餘的事。
選擇先休息,讓自己擁有一個清醒的狀态。
“喵”一聲,一只黃白的野貓從身後的林子蹿出來,看着像是不怕人,停在一邊,琥珀色的眼眸盯着石凳上一對擁抱親吻的人類。
是裴呦先開始的。
仰着腦袋,從脖子慢慢的一寸寸向上,她親的很溫和,弄得人有點癢。難得的,陸遠也被她弄地笑出聲來。
手早就鑽進了他風衣外套裏,摸啊摸啊的摸了半天不知道在摸點什麽。她擡頭想要親他,有點夠不上。
陸遠也手裏抱着她,心裏幾分慵懶。
裴呦感覺出他的心不在焉,雙眼有些迷茫地擡頭看他。
“嗯?”
怎麽停了。
陸遠也眼神問她。
“你在想什麽嗎?”一點都不專心。
原來是因為這個。
“我在想。”他捏着女孩子的腳腕提起來擱到石凳上,一手順着寬闊的褲腿摸上去,停在她的小腿上歡歡打轉。
“風這樣灌進去,不覺得冷嗎?”
*
陸遠也送裴呦寝室。
眼看熟悉的道路漸漸清晰,裴呦兩手勾着,心裏有些猶疑。原來的鑽戒已經收回盒子裏。
“那件事。”
她終于還是選擇坦率地問出來。畢竟她想到,從今天開始,她的身份就不一樣了。
是要與他共度餘生的人。
“怎麽樣了?”
陸遠也把車停在馬路旁的停車格裏。
熄了火,又降下一點車窗。
“裴呦。”
他忽然叫起她的名字,有些随意,随意地很認真。
“十二月,你比較喜歡哪一天呢?”
“怎麽了?”
怎麽突然問這個。
“也該見見你的家人了。”
“哦。”原來是這個事。心裏的慌亂和甜蜜都來得很真實。
“我回去跟奶奶商量一下,再跟你說。”
“沈奇的事,其實早就結束了。”早到醫生下了診斷通知書的那一天就已經結束了。
這麽多年,或多或少,始終還揮之不去的,更多的是他自己的放不開。
所以當他選擇放開。
一切都不能再影響到他。
“我去見過他。”
“是在醫院嗎?”裴呦回去搜過這個人的照片,模糊的幾張,放大了也只是看個輪廓,屬于比較硬朗深邃的那種類型的男人。
“嗯。”
“算是最後一次見面。”他的語氣很淡然,只是挂着幾縷模糊的悲傷。
裴呦手伸過來,穿過過往重重的歲月人生,蓋在他覆在方向盤上的手,無比地堅定。
“但是我會永遠都在你身邊。”
你問。
十二月裏你喜歡哪一天。
我說。
我喜歡有你的每一天。
*
因為等不及。裴呦周四就回了一趟家。
事先沒有通知,徐韶華見到應該明天才回來的孫女突然出現在家門口,一瞬以為自己記錯日子,記性又差了不少。
“怎麽提早回來了?”
“沒事,就,就想你們了呀。”
“這個是給奶奶的。”
她把一個包裝精美的紙盒擱在飯廳的餐桌上。
徐韶華光看盒子也認出來,這家是她常吃的馬卡龍。因為上次體檢查出來血糖高,她已經有段時間沒吃過了。
“沒想到你來,所以沒買什麽菜。”
“我給你爺爺打個電話,讓他去打包個烤鴨回來?大董烤鴨怎麽樣?你喜歡吃的。”
“爺爺不在?”
“嗯。跟幾個老同學出門喝茶去了。估計晚上才回來,既然你來了,我讓他早點回來。”
徐韶華這邊已經拎起電話。
裴呦見現在不是什麽好時機,準備先上樓,待會兒吃飯的時侯再找機會。
“等等。”
剛踏上臺階的女孩子被身後的人叫住。
“有,什麽事嗎?”
裴呦有些疑惑地回頭,盡量藏着自己的心虛。
“我要燒條魚,你過來幫我剝幾顆蒜。”徐韶華手招呼她過來。
裴呦從小到大在家裏一直都會幫着做點家務,但是廚房這塊地方,徐韶華一直都沒讓她進過。
聽爺爺提過一次原因。
裴呦大概三歲的時侯,徐韶華在廚房裏燒水準備下餃子。她放着水在爐竈上燒,人跑去院子裏澆了幾盆花。
再折回來的時侯。
看到的是裴招國抱着正哇哇大哭的孫女,一時手足無措。鍋子翻在地上,水流了一地。
原來是裴呦去廚房找奶奶,沒見着人,只看到爐火上架着的鍋子。她個矮,看不到鍋子裏燒的東西,因為好奇,手用力扒拉了幾下鍋子的手柄,結果整鍋翻下來,燙了手和腳。
“快沖涼水!”徐韶華從裴招國懷裏一把搶過孫女,直接開了水龍頭,抓着小女孩的手伸在水下狂沖不止。
最後又是上藥,又是送醫院的,一直折騰到天黑老兩口才抱着哭得昏睡過去的孫女打車回家。
爺爺說,奶奶一邊抱着她,一邊默默流淚,心裏臉上都寫滿了自責。
慶幸她最後沒什麽大礙,燙傷的地方也沒留下任何痕跡。
不過自從那時起,徐韶華就一直對裴呦耳提面命不準她再踏進廚房。
第 47 章
徐韶華拿了一個碗和一頭蒜給她,裴呦自己搬了個小椅子坐在門邊。
“會剝嗎?”
她開始去魚鱗,回頭關照了一眼正慢慢動手的裴呦。
“會啊。”女孩子低着頭專心的把蒜剝成一瓣一瓣的。
“怎麽會的?我也沒見你幹過。”
“那還不是被你給寵壞的。”
“嘻嘻。”她機靈又讨乖地笑。
徐韶華把去了魚鱗的魚用水沖幹淨,放在盆裏備用。做完這一步,一時之間也沒有繼續。眼神停在門邊坐着女孩身上,心中感慨萬千。
什麽已經張這麽大了。
小時候被燙傷時哇哇大哭的樣子仿佛還在眼前。
現在都到了可以獨立的年紀。
“是我把你寵壞了,長這麽大了,連好好炒個菜估計都不利索。”
“也不是。”裴呦手上又剝完一個,頗有成就感的丢進碗裏。
“我也不喜歡燒飯。”
“這個倒是跟你爺爺一樣。”
“哪有。”
“明明跟我爸一樣。”
徐韶華難得的也噎了一下。
裴呦笑了笑:“都這麽久了,奶奶你就原諒爸爸吧。”
“什麽原不原諒。”
“你都不生他氣,我生什麽氣。”
“怎麽不生氣,我當然生氣啊。”
“不過氣過頭了,也就覺得沒有什麽了。”
“人生太短,要抓住喜歡的東西都已經不容易了。”
“小小年紀。”
“怎麽說這麽老氣橫秋的話。”
“有一點小小的感想罷了。”
“我看你不止這點感想吧。”徐韶話彎身拿過她放蒜的碗。裴呦手上的動作停下來,臉上的表情也不再像剛才那樣輕松。
“奶奶。”
“我真的很喜歡他。”
“跟他在一起我很開心。”
“你媽還特意為了這件事回來了一趟?”徐韶華直起身來。
“她是聽信了一些謠言而已。”
“真是謠言嗎?你跟他認識統共才多久啊,真的把他都了解透了嗎?”
“李老師不是你的學生嗎?”
“要真想了解,你問問李老師不就可以了嗎?”
“商蘭的确是個正直的孩子。但是,小陸畢竟是她家裏人,她要說起來當然是向着他。”
“就算這樣。但是選擇跟一個人在一起重點不是要了解透他,而是應該喜歡他嗎。就算再親密的關系,但是作為一個獨立的人格,總歸應該有屬于自己不能被了解的地方。”
徐韶華沒想到自己的孫女談了個戀愛,就變得歪理不斷了。
“所以你特意提早一天回家,是為了跟我強調這個?”
“當然——不是。”剛還頭頭是道的女孩子被瞬間問的啞口無言。
“真要,真要現在就說嗎?”
“要不要等爺爺回來了,再一起——。”
徐韶華本來還算冷靜,被她這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一挑,心裏倒是跟着有點慌:“到底什麽事?”
她想到新聞社會版塊常提的現在年輕小女孩的未婚先孕的問題,下意識地盯着自己孫女的肚子看了一眼。
不會吧。
但男方比她大那麽多,也保不準。
不行了,不行了,不能再想了,血壓要飙了。
裴呦正低着頭害羞,沒發現徐韶華此刻的心路歷程已經跟雲霄飛車一樣沖到最高點。
“就是。”
“他前天,前天送了我個東西。”還是說不出求婚兩個字。
“什麽東西?”徐韶華連忙追問。
“唔——一個小東西。”
“——鑽戒。”
暈了暈了。
果然是這樣。
徐韶華深吸了口氣,壓住血壓。
“他跟你求婚了?”
“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什麽叫應該是這個意思。不是這個意思還是幾個意思?”
“他怎麽突然這麽急?”徐韶華也沒好意思直接把心裏的疑惑直接問出口,緩了口氣:“你還小,還要讀研,他這麽急是不是——。”
“呦呦,他沒,沒把你怎麽樣吧?”
“啊?什麽怎麽樣……”
“不是。”終于回過味來的女孩子吓得直接從小板凳上跳起來,難怪奶奶剛才看她的眼神就一直都是有些怪怪的。
“沒有沒有。”她急的面紅耳赤。
“我跟他很清白。”
額——這話說的。
腦海中應景地閃過一些不太良好的畫面。其實,也不算很清白。
“真的?”徐韶華知道她不會騙人,心裏稍微送了一口氣。
“真的真的。”
“可是呦呦。”等冷靜下來,徐韶華有些意味深長地看她:“你知道婚姻是什麽嗎?”
“不是只有你愛我我愛你,更多的是雞毛蒜皮油鹽醬醋茶的瑣事。會有争吵,激情不再,還會——。”
她是越說越擔心,偏偏面前的小孫女倒是越聽越高興。
”哎呀。”
“油鹽醬醋的事好辦啊,以後我還住這兒,天天吃奶奶給我燒的飯。那不就沒問題了嗎!”
“哼。”
“你倒是想的美,是想累死我這個老太婆?”徐韶華被她說的有點心動,但是臉還是板着的。
“奶奶要是覺得累,我們就請個阿姨燒飯,就樣不就解決了嗎?”
“還有其實我們沒吵過架,以後應該也不太會。他很能說,我一般都說不過他,所以一般不會自取其辱。”
什麽?自取其辱是這麽用的嗎?
徐韶華聽着真是有點怒其不争:“什麽叫說不過他?你看等他到我面前,我就不相信他還能無法無天。”
“嘿嘿。”女孩子忍不住笑出聲來:“那就說好了哦,我把他叫到你跟前來。”
“日子奶奶你挑。”
“啧。”徐韶華這才算是明白過來,這裴呦說了半天,是跟她耍了個小滑頭!
“我可沒答應你!”
“答應了什麽啊?”裴招國笑容滿面地出現在客廳裏。
“說來聽聽?”
“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我說的烤鴨呢?”徐韶華見他兩手空空有些不滿地質問。
“臨時有時,聚會散早了。你給我打電話的時侯,我都到小區門口了。”
“那你不早說?還滿口答應下來!”
“哈哈哈。”裴招國爽朗地笑起來:“徐老師你可真是out了,不知道二十一世紀額最偉大的發明嗎?”
“什麽東西?”
裴招國晃了晃自己的手機,得意到:“外賣啊!徐老師!”
“裴老師是洋氣,我老太婆真是落伍了。”徐韶華手指虛空點了點他,頗有幾分“你呀,你呀”的味道。
“奶奶~。”老的得意完了,小的還賴在眼皮子地下不肯走呢。
“知道了。”
她寵溺又無奈地摸了摸女孩子的腦袋。
“等我看了黃歷,選好日子,好讓你再去通知人家。”
“嘿嘿,謝謝奶奶!”
“看什麽黃歷?選什麽日子?”這下輪到剛進門的裴招國疑惑了。
“還能選什麽日子!當然是你孫女婿進門的日子!”
“哈哈哈。”裴招國倒是沒太吃驚,高興地笑起來,笑得裴呦臉上都快挂不住。
“那感情好啊!”
徐韶華松口這麽快,當然也不單單是因為裴呦。其實上次見面的時侯她就有留意過陸遠也,人是生的很好,很英俊,不過性子瞧着實在是有幾分生冷。雖然聽着沒怎麽正經上過學,但畢竟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小孩,又做過運動員,待人接物和言談舉止方面,給人一眼瞧上去,就看着是與衆不同的。
裴呦喜歡他,她倒也不是太驚訝。
但是。
徐韶華是書香世家出來的,自己當然也希望一手帶大的孫女也能繼續這個傳承。起初心裏是有幾分疙瘩的,但是這幾個月裏,她的高興和變化,徐韶華和裴招國都是看在眼裏的。
以前她當然也高興。
但是現在她種高興,是一種滿足的幸福。她整個人看起來豁然,通透,又平和。
徐韶華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幸福。
我的小寶貝呀。老人在心裏默默念到。
女孩子正高興得眉飛色舞,沒留意到身旁站着的老人長久停留在身上的那種眷戀的,慈愛的,又深情的目光。
我的小寶貝呀。
永遠都是我的小寶貝。
你要永遠幸福,更要永遠快樂。
這是徐韶華餘下人生中,僅剩的,也是最大的牽挂了。
*
沈奇是在十二月的一個陰天走的。
比預想的多撐了幾天。eric身為遠親去參加了葬禮。
整個流程都平淡普通,低低的哭聲像極了這陰沉的裏下在人心頭的一場小雨。
不濃不烈,卻更加讓人如鲠在喉。
捧照片的是個六七歲的小男孩,綁着一身繁複冗雜的孝服,外人不用問,也知道這裏外的關系是什麽。
遺照做的并不不大,比一張A4紙不會超出多少。饒是這樣,托在一雙稚嫩的手中,卻也時時讓人有種重沉千斤的錯覺。
男孩低着頭不說話,只顧向前走,腳步有些許的磕絆,看着是孝鞋大了。
一雙女人的手從後面無言地摟上小男孩的肩,攙着他一起往前走。
照片上人的音容相貌還停在很多年。
面帶微笑,目光平靜地地看着前方。
火化,下葬,随後一切都回歸風平浪靜。
只是eric從墓園出來的時侯,沒有在一行的人群裏發現梁靓的身影。
小男孩哭得兩眼通紅撲在一個女人懷裏。
周圍人,別說是上了歲數的,就連eric一個大男人看到這一幕幾乎也是不忍鼻酸。
傷痛會不會過去,他不知道。
但有時侯那些過不去的事,并不會成為你走下去的阻礙。
裴呦也幾乎是第一時間知道了這件事。
晚上她掐着時間給剛下班的人打電話。
陸遠也的聲音和情緒都聽着很正常。
“我看過一部電影,《海邊的曼徹斯特》,裏面的男主,他遭遇了一些很糟糕的事失去了自己的三個孩子,妻子也跟他離婚了。”
“電影裏面有一句臺詞我特別喜歡。”
“i just can't beat it。”裴呦緩緩念着。
“人們總是喜歡勵志的電影,相信一切都會變好,可是,現實并不是這樣對不對?”
“可是我相信人并不是一個單一的個體而已,我們由無數的細胞和組織構成,那為什麽不能允許自己的身體裏死掉一部分呢。”
“她太累了。就讓放這一部分離開。”
“那些打不過的,克服不了的,無法改變的。”
“我們就輕輕對自己說一句。”
“i just can't beat it。”
“然後,再帶着剩餘的,那個不完整的自己,繼續走下去。”
“裴呦。”
“嗯?”
“謝謝你。”
有你真好。
第 48 章
我們總是在夏天分離,但值得慶幸的是。
我們依然會在秋天相遇。
偌大的體育館裏,沸騰着千百種情緒。場地中央上方挂着的大屏幕裏這會兒正在介紹優秀畢業生。張語拉着裴呦的的袖子激動地扯了扯:“你看你看,到你了。”
“嗯?”裴呦擡頭看過去,穿着一身學士服,手捧書軸的自己,對鏡頭笑得有些僵硬。
照片旁邊是一串長長得榮譽,都是自大一開始以來她分別在校內和校外獲得的。
其中有幾條甚至連張語都不清楚。
“不愧是外院女魔頭的嫡系傳人。”她逗趣了兩句。
“看來你這未來的小魔頭的身份算是預定了。”
裴呦聽了,笑罵着拍了張語幾下。周圍本來空着的座位陸續坐滿,臺上的主持人正在試音。一切熱鬧歸位,而畢業典禮就要開始,裴呦卻看着有點心不在焉,以及幾分小小的焦躁。
張語挑了下她的下巴:“怎麽了?看你心神不寧好一會兒了,左顧右盼的,在找你們家那位?”
“嗯。”
“剛才發了信息說出發了。”
“這會兒按時間算早就該到了。”
“可是後發的信息他都沒回,不知道他是有事耽擱了還是怎麽回事。”
“那打個電話問問?”
裴呦提着衣服跑到後方入口的地方又看了看,還是不見人影。
“怎麽樣?”見裴呦退回來,張語又問。
“還是不打了,萬一他在開車就不好了,也不是什麽着急的事。”
“怎麽不着急了?”這邊臺上主持人簡單講了幾句後,正邀請本屆優秀畢業生上臺發言。
在一片掌聲過後,男生些許激昂的嗓音充溢了整個空間。
“待會要是錯過你的表演那不是虧大了。”
張語知道裴呦畢業典禮上要表演節目後,驚得下巴都脫臼了。
“其實我,我有點緊張。”
“緊張什麽?擔心他們聽了你唱歌都愛上你?”張語沒個正經的樣子逗得裴呦又惱又羞。
“哈哈哈。”
兩人笑過一陣,漸漸也安靜下來。聽着後排的女孩子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優秀畢業生代表的各種八卦。
畢業這樣的話題,從小到大經歷了也不少,每一次的感覺因為你年齡和閱歷的影響,當然也是完全不同。
裴呦已經确定了讀研,相比其他人的離別愁緒,她總的來說覺得還好。對很多人是一個完全的結束,對于她卻也只是全新開始前的一個小小的句點。
“沒想到四年這麽快就過去了。”
張語神色淡淡地揪着自己學士帽上垂下來的黑色流蘇,她身上穿的套學士服有點舊了,連流蘇也起了毛。
裴呦知道她跟張平然分手了。
“真的沒挽回餘地了?”
張語笑笑。倒真的是有幾分豁然在裏面。
“祖國的棟梁不能因為一點小情小愛就賠在我手裏了,你說是不是?”
“我知道他想去,那幹脆就放他自由。”
“沒事的,呦呦,不用這種眼神看着我,我是有心裏準備的。”
其實這份準備她已經收藏額很久,原以為永遠都用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