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惠涓在廚房裏擇菜,芸豆老了,兩邊的絲兒很難擇淨,擇着擇着她突然就煩了,把芸豆往盆裏一扔,轉身,騰騰騰向外走。出廚房門,沖家裏不知誰嚷:“不行,這事還是得跟她媽說!”直奔客廳電話。
鄧文宣趕緊道:“要說早說,現在說有什麽用,人已經走了!白白讓她媽擔心!”
惠涓道:“讓她媽勤打電話盯着點兒!一個年輕女孩兒,單獨跟男上司出差,能出出什麽好來!”
鄧文宣安慰她:“沈畫有能力,能保護好自己!”
惠涓從鼻子裏向外出冷氣:“我從來就不擔心她的能力,相反,擔心她太有能力、太實際,為達目的,什麽事兒都能幹、敢幹!上次陪酒,不就是個例子?”拿電話:“真出了事,我們負不起這個責!現在我只但願,那向飛是個柳下惠!”撥沈畫媽電話。小可在屋裏聽到這話哈哈大笑,惠涓氣道:“還有心思笑!這沈畫要真當了小三、二奶——”
小可從屋裏出來:“放心,媽,她當不了小三、二奶,人家向飛離異,單身!”
惠涓道:“那就當情婦!”
小可道:“怎麽知道人家當不上正房?”
惠涓沒心思跟她貧,舉着電話等:“這孩子不能留了,得趕緊讓她走,丢人不能在我的家裏丢——”猛然閉嘴,那邊沈畫媽接電話了。
沈畫和向飛在南京待了三天。
三天裏,二人同吃、同住、同工作、同活動,形影不離——“同住”是同住一個酒店,各住各的房間。那是家五星酒店,向飛住2208室,沈畫住他旁邊,2210。
那是沈畫第一次住五星酒店,剛踏進大堂一顆心就提了起來,興奮、激動、愉悅在惶恐不安下湧動,她很好地掩飾了,但在用卡開房間門時,被向飛看出了破綻。她開不開那門,将門卡翻來覆去正插反插,門就是不開。這工夫向飛從2208室出來——說好放下東西先去吃飯——走來,接過她手中的卡,幫她、教她開了那門。沈畫臉通紅地諾諾:“我是第一次住五星……”向飛淡淡道:“什麽事都有個第一次,你還年輕。”
他的輕淡不僅化解了尴尬,更指明了前景:都有第一次,有第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第N次;她還年輕,年輕就有希望有未來。
當晚吃完飯回房間,沈畫進門後愣住:走前敞着的窗簾已然合攏,沉甸甸一垂到地;床罩被取下,襯白被單的毯子掀起折出一個三角,三角上卧一枝玫瑰。輕輕移步過去取那玫瑰,手被紮了一下——以為是假花!玫瑰旁有卡,卡說:祝君晚安。把花放鼻下,一股淡雅的甜香,嗅着花香她默默想:這才是生活啊……
那三天除工作外,在向飛帶領下沈畫大開眼界,她甚至見到了《非誠勿擾》的主持人孟非!——向飛有同學在江蘇電視臺工作。見到孟非真人的一瞬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做夢。
那是如夢似幻的三天,三天裏,只兩件小事梗在心頭難以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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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她媽。一天恨不能打來八百個電話,夜裏也打,也許她覺得夜裏更得打?相當于查鋪。她老人家就不想想,她女兒就真的和老總睡在了一起,電話查鋪管用嗎?
二是與向飛每晚的分手。她和向飛在酒店共住四夜。每天回來不管多晚,他跟她在2208室門口分手。他插卡開門,她恭候他進,待門在他身後緩慢自動合攏,向自己房間去。每每聽到他房門合攏時的那聲輕微“咔嗒”,沈畫放松的同時,感到失落。三天四夜,一男一女,同進同出形影相随,他不僅沒有“明示”,暗示都沒有一點,叫她不能不懷疑自己于他,是不是沒有魅力?
她不知道為抵禦她的魅力向飛做了多大努力。向飛不是柳下惠,但他清楚,沈畫這樣的女孩兒不會甘于只做情人;同時他還清楚,自己不會接受這樣的女孩兒做妻子。如此,二人關系搞僵,接下去,鄧家與他成仇。他不能與鄧家成仇,不能為貪一時歡娛誤了立身之本。
沈畫回北京到家時,家裏剛吃完晚飯,惠涓把碗收拾進廚房。沈畫從箱子裏取出條新睡裙,去掉包裝袋,兩手提着來到廚房門口,讓惠涓看。
“小姨,杭州産的真絲睡裙,好看嗎?”
惠涓瞥了一眼,随口說句:“好看。”
沈畫追問:“您真覺得好看?”
那是條吊帶睡裙,黑色,穿上的效果就是半裸,以惠涓的審美觀念,怎可能“真覺得好看”,她只是不想掃人興:“嗐,我覺不覺得的,你喜歡就行。”
沈畫說:“是送您的!”
惠涓不反對別人送她東西,何況沈畫在家白吃白住這麽久,但如東西送不到心坎上,她不領情。沈畫送她這玩意兒,往好裏說,是沒用心;事實上,說不定、很可能,是別人送她她看不上、不喜歡,拿來糊弄她的。當下沒好氣道:“你什麽時候見我穿過這!”
沈畫渾然不覺:“沒穿過才要穿嘛!”
惠涓再也不想掩飾嫌惡——對睡裙和沈畫做法的嫌惡——道:“這玩意兒,穿上等于沒穿,你讓我穿?我什麽時候穿?穿了給誰看?”沈畫被這一連串的問號問得蒙住,兩手提着睡裙僵在了廚房門口。惠涓意識到自己過了,嘆道:“我是嫌你亂花錢,剛開始工作還在試用期沒多少錢……放我衣櫃裏吧!”
沈畫把睡裙放惠涓衣櫃裏,轉身去小可屋,她有好多話要說。幾天裏發生的事情讓她興奮不已激動不已不吐不快。
“……見到孟非的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在下面看,他就是一普通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撂人堆裏找不出來的那種。他活生生站你面前,跟你說話,只跟你一個人說而不是對着成千上萬的觀衆,那感覺真是奇妙!……總之,這次出差,兩大收獲:一、熟悉了業務;二、步入了,不不不,見識了上流社會的生活!”
小可不懷好意笑着插問:“沒有‘三’嗎?”
沈畫正色道:“絕對沒有!這幾天我和向飛同進同出同吃同住,他一句暧昧的話沒有,一個表情一個眼神一個暗示沒有,總之人家壓根沒那意思,你們純粹是庸人自擾!”
小可感慨:“能在你面前保持淡定的,還真不一般。”
沈畫點頭也感慨:“事先設想了無數應對措施,到頭來一條沒用上。”一頓,“——搞得我很有挫敗感!”
二人同時放聲大笑。惠涓出現在門口:“畫,你要沒事,去把碗刷了?廚房手套破了,我去買雙手套!”
沈畫道:“你刷吧小姨!我東西還沒收拾完呢!”
惠涓萬沒想到,瞪眼看她兩秒,扭頭就走。
小可也沒想到:“走走走,刷碗去!咱們一塊兒!”
沈畫待惠涓從家中消失後道:“沒聽你媽說嗎?手套破了。我不可能不戴手套刷碗。”把雙手伸到臉前看,那手的手掌很小,嫩粉,十指細長圓潤,說:“手是女人的第二張臉。”
小可手機來電話了,海潮的。電話中他聲音匆忙:“我正忙,剛看到你短信!這周我一點時間沒有,下周我們再約?挂了啊?”用了問號,但都沒容小可回答。聽着那頭電話挂斷的嘟嘟聲,小可作出了決定——之前數次約海潮見面,想跟他當面商量考研的事,他一直忙,沒時間——小可的決定是,考日本東京大學。
她把這決定用短信方式通知了海潮。海潮的回複方式也是短信,短信說:“正在開會。晚上去你家找你。”
這天吃完晚飯,小可把客廳茶幾收拾了,擺上茶杯,洗好水果,等海潮來,心中緊張不安。海潮的不直接表态就是一種表态,而她,不準備讓步。
海潮進家,寒暄過後,惠涓讓他和小可去小可屋裏玩兒。海潮坐客廳沙發上沒動,片刻後道:“叔叔、阿姨,你們同意小可考東京大學?”
鄧文宣、惠涓同時一愣,聽海潮口氣他好像不同意。他們以為他同意,邏輯是,他不同意小可怎麽可能單方面作出這麽重大的決定!
當下顧不得細想,鄧文宣謹慎回答:“我們尊重她的選擇。”
惠涓也道:“我們是覺得,她要去,我們同不同意的,有什麽用。”
海潮心裏有了底,轉對小可:“小可,你想沒想過,去日本讀研意味着我們得分開兩年?”
小可老老實實道:“想過。”
海潮心一沉,生出怒火,面上仍鎮定,開玩笑地說心裏話:“想過還去,你是不是有點自私了?”
小可鎮定地:“海潮,這些天我多方作了咨詢,如果考研的話,東大是我的最佳選擇。”又道:“學校每年有很長的假,一放假我就回國。還有,現在通訊手段這麽多,聯系起來很方便的……”
這工夫惠涓回過味來,敢情海潮不同意這事!當下對海潮一揮手:“這孩子就這樣,想起一出是一出!”轉對小可:“現在全世界都往中國跑,你倒好,去日本!日本的核輻射——”
小可不耐煩:“又來了又來了!……是全日本都核輻射嗎?就算是,又怎麽樣?少活幾年而已,人又不是為了活着而活着!”
惠涓生氣道:“不是為活着而活着——也不能只為自己活着!本來我以為這事你跟海潮商量過了,你們都同意的事我們不便多說。要知道海潮不同意,打死我我也不同意!”心裏道,別的不說,單只說為這事跟海潮鬧分了手,有什麽好。手一揮:“日本不去了!這事就這麽定了!”
小可誰也不看,道:“我想去。”
惠涓毫不含糊:“不準去!”
小可嘆道:“媽!我是成年人了,我的事情讓我決定好不好?我有我的想法——”
惠涓“哼”一聲接過去道:“——還有你的追求。你以為就你有想法有追求?誰都是打年輕時過來的,誰都有追求!要都像你似的今兒東明兒西整天做夢,說走拍拍屁股就走——不能夠!”
小可不想再跟媽媽費口舌。真到事上,爸媽不能把她怎麽樣,他們對她的愛無前提無條件,盡可以暫時擱置一邊,眼下真需要她對付的,是海潮。她對海潮道:“海潮,你不同意我去的理由是我們得分開兩年,我可不可以理解為,兩年你等不了?”
海潮說:“兩年我可以等,這不是問題關鍵。關鍵是,我不能理解你為什麽作這個決定,有什麽意義,有什麽必要。”
小可說:“歐陽老師說——”
海潮擺擺手:“小可,兩個人在一起要有分工,一個去奮鬥,一個安安穩穩做自己喜歡的事兒——”
小可沒反駁他的觀點,她不想辯論,更不想吵架。只接着他的話道:“去日本讀研就是我喜歡的事。”
海潮說:“前提呢?前提是兩個人在一起!”
小可的決定讓海潮心寒,突然發現這個看起來水晶般可以一眼望穿的女孩兒,有不為他了解的地方,更不是他以為的那麽容易駕馭。
小可不說話了,海潮也不再說,客廳裏冷場。
惠涓示意鄧文宣說話,她感到了事情非同尋常。鄧文宣說了:“海潮,我們先試着理解一下小可的想法?”
鄧文宣比誰都了解自己女兒——外表柔弱,內心倔強,她認準的事情,除非你能說服她,強壓沒用。他不希望小可去日本,不是因為日本現在情況不好,是舍不得她一走離開他兩年,日本情況好也舍不得。但女兒态度堅決,他不願違背她的意願。
海潮回答鄧文宣說:“我理解,但很難接受。”
小可說:“你是說,只要我去日本,你就不等我?”
海潮說:“我是說,不到萬不得已,沒必要人為制造分離!”
小可說:“我認為是萬不得已!”
海潮說:“我不認為!”
惠涓說:“我也不認為!”
鄧文宣示意惠涓不要急着摻和,對海潮:“海潮,你不同意小可去日本的理由,僅僅是認為要分開兩年嗎?”
惠涓道:“這理由還不夠嗎?小可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在她這歲數,都懷上她了!”
這讓小可反感至極:“您說這有意思嗎?”
惠涓說:“有意思!這意思就是,你現在是談婚論嫁的年齡,不是做夢的年齡!”當着海潮面,話只能到這兒,沒說出的部分是:就鄭海潮那條件——不到三十歲,有車有房,年薪幾百萬,書香門第,長得還好,再上哪兒找?找到了,整天看着都不定看得住,你可倒好,大撒把,去日本!兩年不在一起,這事準黃!
海潮忙道:“阿姨,我不是這個意思。”
惠涓板着臉:“我是這個意思!”
鄧文宣生氣喝道:“惠涓!”對海潮:“這樣,讓我們先理解一下小可,理解了,才能談得上溝通,好不好?”
海潮說:“我的理解,小可想有自己的事業和作為。”
鄧文宣看小可,小可點頭:“對!有什麽錯嗎?”
海潮道:“沒錯,但沒必要。”對鄧文宣道:“叔叔,我的想法是,兩個人有一個奮鬥,夠了!您說小可一個女孩子何必這麽折騰,未來兩個人在一起,我的就是她的……”
家中電話響,惠涓手從鄧文宣背後伸過去,接起拐角茶幾上的電話:“請問你是哪裏?”
——來電話的是女人!小可害怕似的閉了閉眼,海潮在場,媽媽的表現會讓她羞愧。爸爸大概也有同感,抓起身邊的晚報遮在了臉前。媽媽的聲音在客廳回響:“請問你是哪位?……請問你找他有什麽事?……”
從前小可對媽媽的這種做法只是反感,年齡大了後有了些理解,最近,竟生出了同情——相同的感情!
國貿吃飯不歡而散到媽媽張羅那次見面的飯局,間隔了十來天。十來天裏,海潮倒是一直跟她聯系着,電話短信都有。但也只是聯系,例行公事的那種。比如,今天有雨,記着帶傘。再如,今天忙不忙啊?晚上早點休息……對他們之間存在的矛盾閉口不談。後來,去咖啡屋那天他跟她說,這段時間他太忙了,想等忙完了再找她,當面,好好談。
那段時間,陳佳的冷淡和敵意讓小可在南實備受煎熬度日如年。不能跟爸爸說,徒然讓他為她擔心。只能跟海潮說,正鬧着矛盾又不好說,一心希望海潮主動提及——不提。以他的智商情商,不會想不到陳佳會怎麽對她,那段日子,為他的避而不提她幾近崩潰。
去咖啡屋時他所作的解釋她都理解了,接受了:當時他工作正處關鍵時刻,稍有疏忽公司損失過億。——但是,最激烈的思想活動她沒對他說,當時她在反思:為什麽兩個人鬧了矛盾,她幾近崩潰像是到了世界末日,他卻能鎮定自若按部就班工作?結論是,他的精神世界不止愛情這一根支柱,而她一度,在那愛情裏迷失了自我。
海潮說,将來他們倆在一起由他奮鬥,她靠他即可。——她相信他的真誠,只懷疑這真誠能持續多久。媽媽跟她說過當年與爸爸的戀愛,給她看過爸爸寫的情書,熱烈得燙人。而今,那愛情蕩然無存。爸爸沒了愛情還有事業,媽媽沒了愛情一無所有。
小可曾下決心不找太優秀的男人,事到臨頭方知,這件事由不得自己,她不幸愛上了海潮。去咖啡屋那次她告訴自己,愛是可以愛的,但不能像媽媽那樣愛,不顧一切飛蛾撲火。這回數次約見面商量考研事海潮一直沒空,更堅定了她的信念:提升自己!不能被他拉得太遠!
不是沒想過堅持去日本的後果。仍然堅持是權衡後的選擇:在他,如果兩年都不肯等,何談一輩子;在她,萬一失去愛情但可以收獲自我。
惠涓問了一大圈後把電話交給了鄧文宣,海潮等鄧文宣接完電話,接着剛才的話繼續對他道:“叔叔,我認為兩個人在一起得有分工,一個主內,一個主外,像您和阿姨。”
鄧文宣說:“你的意思是,小可主內?”看看小可,搖頭一笑:“她不行。主不了內。我看她也就能做做學問。”他只顧表達他對海潮大男子主義的反感,全然忘掉身邊妻子聽了會有什麽樣的感受。
惠涓強笑着插道:“小可也就能做做學問——我呢?也就能做做家務?”
鄧文宣顧此失彼,聲厲內荏:“你說你這人!說小可的事你硬要把自己摻和進來幹嗎!”緩和下口氣:“我是想讓海潮給小可一個更充分的理由。”轉向海潮:“海潮?”
海潮生硬道:“要說的都說了,沒有更充分的理由了。”
這明顯不讓步的對抗激怒了鄧文宣,他說:“海潮,如果我沒理解錯,你的意思是,你奮鬥,小可做你的附庸?”
海潮說:“我不認為這是附庸!”
鄧文宣一揮手:“這不是你認為不認為的問題!一句話,你反對小可去日本的理由,我不接受!小可是做學問的材料,不是做家庭婦女的材料!”
惠涓身體挺得筆直:“等等等等!……老鄧,在你眼裏,我是做什麽的材料?……家庭婦女的材料,是嗎?”一扭臉,對海潮:“海潮,現在,我正式向你介紹一下你阿姨我:小學,班長大隊委;中學,學習委員數學課代表;大學,會計專業,好多女生為學不好數學苦惱,我根本沒辦法理解,數學多優美啊,怎麽能學不好?結果——結果最終我為這個家付出了我的全部,包括數學,成了醫院一個小學四年級文化就能幹的收銀員,一個……家庭婦女……”眼睛都紅了,不知是由于火太大還是由于眼淚。
小可嘆口氣,起身過去坐惠涓身邊,手搭她肩上搖:“媽,媽,媽!爸不是那個意思,您想太多了——”
惠涓對小可一笑:“他是那意思,他瞧不起我。他不說,我不說;他說了,我不能不說!……你爸什麽人?我是什麽人?你知道明裏暗裏喜歡他,沒事就跟他套近乎的女孩子有多少?我理解那些女孩子,更理解你爸!把你爸跟我放一塊堆兒,我都替他冤得慌:好好的一朵鮮花硬是插在了牛糞上——我是牛糞!”
起身走——她想哭,海潮在,不能當他面哭。她進了卧室,關了門。但僅只幾秒,那門又開,她出現在門口,不看鄧文宣不看海潮,直盯盯對小可道:
“小可,去日本!趁自己還年輕還有機會,多學些本事!……依我意不想讓你去,舍不得!我希望你夫貴妻榮大樹底下好乘涼,身子不動扇子不搖就能過上好日子!可惜啊,希望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你媽就是個例子!……小可,記住媽的話,誰有不如自己有!別說你們沒結婚不是夫妻,就是夫妻,不到最後死了埋進一個坑裏,不算一家子!”
咣,關了門,客廳死一樣沉寂。幾秒鐘後,鄧文宣起身去了卧室。
——海潮懂得了小可。懂得了她的猶豫反複、她的沒安全感、她的消極悲觀來自哪裏為了什麽。待鄧文宣消失在卧室門後,他移至小可身邊,拉起她手合自己手裏,那手冰涼。
海潮溫和地:“小可,你不信任我。”
小可承認:“我是不信任你。”
海潮表态:“我保證——”
小可苦笑:“你什麽都保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