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晚上十點多了,向飛辦公室門仍然緊閉會仍沒開完,公司上市在即,各種事情千頭萬緒。沈畫坐外屋辦公桌前不停看表,身為助理她不便離開,回家太晚怕小姨生氣。焦慮間聽到向飛門開,裏頭人陸續出來,沈畫送他們走後,拿包預備走,被向飛叫住。“耽誤你幾分鐘時間。”他說,進他辦公室,不一會兒轉回,手裏拿着個紙袋。“給你個東西看。”把紙袋遞給沈畫,“這是‘腦神寧’最詳細全面的資料。”沈畫接過抽出翻看,向飛聲音在耳邊響:“拿回去!請鄧文宣看!”沈畫翻資料的手一下子僵住,沒敢擡頭。向飛聲音繼續:“目的是,請他給‘腦神寧’寫論文。他沒時間,我們寫,他只要簽上他的名!”

沈畫擡頭,乞求:“向總——”

向飛一擺手:“這事如能辦成,未來公司上市,我給你五萬幹股!”沈畫一震,向飛目光敏銳:“那将是很大一筆錢,到底有多少現在說不好,但保證比你打一輩子工掙的多得多!……通過接觸,我感覺你是個對生活品質有很高要求的女孩子。”

沈畫默然,向飛不着急,靜等。沈畫終于開口:“向總,您看人很準,不錯,我是對生活品質有很高要求,說白點就是,拜金。可惜,您說的這件事我根本做不到!”

向飛有一會兒沒說話,然後說:“你明天不要來上班了。”沈畫一驚,向飛道:“在家裏集中精力把這些資料看一看,看完了,我們再談……走,我送你。”

沈畫到家時十一點多了,在樓下特地向樓上看,家裏燈全黑了。小心掏鑰匙開門,進家,脫鞋,摸黑找不到拖鞋,光着腳走。摸到自己房門口,門不知為什麽關着,沒顧上多想,開門進屋開燈。随着燈亮,赫然發現有個人臉沖牆躺她床上,吓得她尖叫出聲。

床上人被她驚醒,翻過身來,是惠涓,嘟囔着說了句“怎麽才回來”之類。

沈畫這才注意到,床上床單換了,被子枕頭也都換了,她用的東西被卷成一卷放在椅子上。沈畫顧不得問,先答:“公司加班,要上市,事特別多……”

惠涓擺手表示沒興趣,說:“我得在這屋睡,你上小可那兒擠擠。”沈畫看看她臉色沒敢多問,答應着去抱自己卷放一邊的被子,這時聽惠涓又道:“以後,我就得住這屋了。你抓緊時間租房子出去住。”說罷翻身沖牆:“走時把燈關上。”

惠涓同鄧文宣分居了。

晚上她對海潮所說一字不假,她不是一個沒追求或說沒能力追求的人,但當現實要求兩人只能有一個人去追求時,她選擇了犧牲。“犧牲”一詞不準,犧牲是不計回報地舍棄,她不是。她把自己的追求轉移、寄托到了鄧文宣身上,把他每一步成功都視作自己的成功,沒想在鄧文宣那裏,她只是個一般的家庭婦女。

沈畫和小可分兩頭躺在小可單人床上,得知事情原委後長嘆:“這可真是,城門失火殃及了我這條可憐的魚!你說你去日本跟我有什麽關系,卻就是有了關系!”暗夜裏,小可再沒說話。

次日,惠涓起床洗把臉就走了,小可、鄧文宣、沈畫分食了冰箱裏的半袋面包做早餐。餐後,鄧文宣上班,小可進自己屋關了門,沈畫房間被惠涓占去,拿着向飛給她“腦神寧”資料在客廳裏看。

小可出來倒水,沈畫看看她的臉色:“小可,你幹嗎呢?”

小可眼皮子都不擡:“看書。”

沈畫問:“那個,啊,海潮跟你有聯系嗎?”這次不是刺探,是關心——這時她的情感目标已然轉移到了向飛身上——小可眉頭微微皺起,沈畫趕緊把話題岔開:“你爸你媽的事我們得想想辦法,不能看着他們這樣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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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沈畫真正想說的話,這事從昨天夜裏就一直在她腦子裏萦繞:只要惠涓和鄧文宣分居,鄧家就沒她的房間;如果她住鄧家,還有可能假裝不經意地,讓鄧文宣看看“腦神寧”資料,偶爾,假裝順嘴地跟他提幾句,接下去——她都想好了——把別的專家發表的關于“腦神寧”的文章搜集來,放在他目光可及的地方……慢慢滲透,一點點來;鄧文宣固執,并不封閉。從向總交給她任務時起,她就開始在腦子裏考慮如何實施完成,什麽都想到了,鄧文宣可能的反感都想到了,沒想到會遭遇這樣的變故。她很想完成向總交給她的任務,不僅是——主要不是為那五萬幹股,主要的是,她願意為向總分擔困難,希望讓向總滿意!

這半天她貌似在看書,一個字沒看進去。倒是想出了個辦法,但需要小可的配合,幾次想去跟她說,一看她屋緊閉的門就想起她那張臉——板着,沒任何表情——不敢貿然。好不容易她出來,抓住機會趕緊說了。

小可意志消沉:“我媽正在氣頭上,現在說什麽她也聽不進去,等過兩天再說吧。”

沈畫說:“這事不能等!……我想搞一個家宴,今天晚上,大家一塊兒,把山山也叫來。你爸沒問題,只要你媽同意,這事就算成了一半。聽你說的情況,我認為他倆沒什麽大事,不過是話趕話僵住了,這時候需要我們給他們制造一個臺階!”

小可實在沒情緒,但還是點了頭。

沈畫說:“我通知你媽,你通知你爸!——做做你爸的工作,讓他姿态高一點,他是男的,家庭矛盾沒對錯!”

小可再次點了頭。她身心疲憊,奈何沈畫的建議全都在理兒,必須得做。

她們分了工,小可在家打掃衛生,沈畫去超市采購。小可不會做飯,只能沈畫主廚,誰主廚誰采購。

沈畫準備了八菜一湯的菜譜。東西買齊到家大半天過去了,進家擇、洗、切,準備各種作料,不時上網查一查某個菜的做法,又是大半天時間。小可一點忙沒幫,打掃完衛生就走了,借口是去醫院叫她爸。沈畫一個人張羅五個人的聚餐,紮紮實實體會到了家庭婦女的不易。

惠涓到家時沈畫沒聽到,在廚房背倚竈臺捧一本《“腦神寧”藥理分析》專心看——火上炖的魚怕煳,守着點放心。這時,她感覺到什麽,擡頭,看到了站在廚房門口的惠涓,有點奇怪,還不到下班時間呢!她招呼:“小姨!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身體不舒服?”

惠涓搖搖頭,又點點頭。

下午上班不久,惠涓碰到了一個各色老頭,按說來醫院看病的什麽人沒有?擱平常她不會往心裏去,今天不行,今天她心情糟到了再容不下一丁點的糟心事情。老頭應交費九百九十九塊九毛六,實交一千。惠涓沒零錢,問他四分錢不找成不成,說不成,她扔給他一毛錢鋼镚,他還說不成,說公家不能占他便宜他也不能占公家便宜。惠涓盯着他看了幾秒,一言不發起身走,留下了一個無人收費的窗口,任那窗口前的長隊騷動、喧嘩。

惠涓進家後,先是注意到了家裏的整潔,循着紅燒魚香味兒來到廚房,看到了廚房進行中的操辦和兢兢業業的沈畫。

之前沈畫給她發短信打電話,讓她務必回家吃晚飯,跟姨夫一塊兒,好好談談。她沒理她。這事談沒用,得行動——這個家她不再管了!只要她管,她就沒有價值,如同健康,擁有時不會覺得寶貴。

早晨起來,這麽多年第一次,她沒進廚房,看都沒朝它看一眼,洗漱完直接走人。早點在醫院食堂吃的,豆漿、蛋糕、海帶胡蘿蔔絲,才五塊錢。當下決定,以後就在食堂吃了,一天三頓,晚上吃了飯回去——他們怎麽吃,随他們便!

經過清掃的家和廚房的一幕,讓惠涓體會到孩子們很重視她的存在和感受,心當下有點熱、有點軟,說一句:“畫,你這不會做飯嘛?”沈畫在家住這麽長時間從不下廚房,說是不會做飯。事實上她大學時就學會了做飯,跟廣東同學學的——大學四年光吃食堂誰也受不了。

沈畫臉一紅,嗫嚅:“對不起小姨,我——”說不下去。

惠涓替她說:“——你是為保護手。”拉過她一只手,跟自己手并排放一起,端詳着自語:“有個詞兒叫,噢,玉指如蔥!你呢,是玉指如蔥的那個蔥,我呢,是晾曬好了準備過冬的那老蔥——家務活先老的就是手……”

大門外傳來腳步聲、說話聲,惠涓扭頭就走,去了她現在的卧室,關了門。

小可和鄧文宣回來了。一路上,小可勸鄧文宣,鄧文宣貌似專心聽,心思全在女兒身上,一直想:她和海潮目前是個什麽情況?她只字不提。她不提,說明情況不好;他硬問,徒然把他的焦慮加她身上。父女二人就這樣嘀嘀咕咕貌合神離地回到了家。

他們到家不久,山山到了,拎着瓶紅酒。山山本來要和旭剛去酒吧聽他們共同喜歡的一位搖滾歌手唱歌,接到沈畫短信後,把旭剛辭了。

八菜一湯陸續上桌擺好,蔚為壯觀。

待大家坐定,沈畫進屋請惠涓,等了許久,不見人出來。終于出來了,拒絕坐鄧文宣身邊,搬起留給她的椅子,擠坐沈畫、小可之間,自始至終,看都不看鄧文宣一眼……

這過程中,鄧文宣耐心一點點消失。為孩子們今晚上的安排,他把工作都作了調整,心裏也打算按女兒說的,不管誰對誰錯,他認錯,以讓這個家恢複以往的平靜,平靜是他現在對家庭生活的惟一要求。

為這平靜,昨晚他跟她說了很多,解釋、檢讨、道歉,她不依不饒;今天他率先做出求和姿态,她反而變本加厲裝腔作勢,讓他心生厭惡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抄起筷子說聲:“吃飯!吃完了各忙各!”夾一筷子香菜拌木耳送嘴裏,嚼着,對沈畫點點頭:“味道很好!加了芥末、醋……”

惠涓冷眼看他,心突突跳。沈畫趕緊拉她,用目光求她,她甩開沈畫的手直視鄧文宣,開口:“你挑釁啊?”

鄧文宣道:“我怎麽挑釁了?”

惠涓道:“你這就是挑釁!”

鄧文宣不想再說一個字,坐又坐不住,放下筷子起身要走,被小可死勁拽住:“爸!爸!爸!”眼淚汪汪。

鄧文宣坐下,深深吸口氣,對惠涓道:“惠涓,昨天晚上我跟你說了很多,現在當着孩子們的面我再說一遍:這麽多年來你為這個家辛辛苦苦付出了你的全部我非常感謝!下面我要說的話沒別的意思,只希望你別再委屈——我要說,你是做了很多,但我也沒有閑着。”

惠涓愣住。鄧文宣說的是事實,只以前他從來不提,眼下他突然說起,讓她一時不知怎麽回答。就他的話接着說?結果勢必是兩個人各自評功擺好,那她還真占不了上風——這個家能有今天的社會地位、經濟地位,誰都清楚,她自己也清楚,主要靠他。

鄧文宣說完便不再看她,抄起放下的筷子繼續吃。他的本意是點到為止息事寧人,卻不料在惠涓眼裏,那是一副“你沒話說了吧”的勝利者姿态。她看着他吃,一口菜一口飯一口湯,臉色越來越陰,凝定不動,仿佛醞釀着爆炸的炸彈。

然後,身體挺直,眼睛下垂,她要發作——

沈畫搶在她前面開口,說出的話讓所有人意外。

“那不一樣。姨夫為這個家當然也盡了全力,但跟小姨不一樣。”大家齊齊看她,被她話中明顯的傾向性吸引。鄧文宣更是筷子懸在半空,目不轉睛。沈畫迎着他的目光,對他點點頭道:“姨夫,您知道今天我幹這一天家務活的體會是什麽嗎?非常辛苦,更重要的,瑣碎、枯燥、重複,毫無樂趣……我反複想,如果天天讓我這麽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幹得下來嗎?答案是,NO!……當然我知道您也很辛苦,論程度一點不比小姨差,只能更辛苦,但是——但是您所有的辛苦和付出都能得到社會的認可,能變成錢變成榮譽變成地位固定下來。小姨呢?她這麽多年的家務勞動如果得不到家裏人得不到您的認可,就算是被扔進了一個無底的黑洞,無影無蹤無聲無形!”

小可抓住鄧文宣的胳膊,手下使着勁,眼睛傳遞着焦急和乞求,嘴裏道:“爸!爸,我覺得畫姐的話有道理……”

鄧文宣沉默,幾秒後擡起眼睛:“——很有道理!”看着惠涓:“對不起。”

這聲“對不起”是鄭重的、發自內心的,所有人都有感覺,惠涓更是熱淚盈眶。強壓下哽咽,惠涓說:“老鄧,知道女人圖什麽嗎?就圖句話!話說到了,你讓她給你幹什麽都——”話音剛落淚水奪眶湧出,她起身就走,去了過去的沈畫房間現在的她卧室,關了門。

桌上沉寂,好一會兒,沈畫起身道:“我去看看。”

沒等她去,屋門開,惠涓抱着自己的鋪蓋出來,邊向主卧走邊對餐桌邊的沈畫說:“畫,你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回去吧。”又對鄧文宣說:“老鄧,讓沈畫住家裏吧,房子空着也是空着。這孩子長得太紮眼,真出去自己租房,還真讓人不放心……”

山山第一時間給旭剛短信通報了鄧家情況的進展,旭剛第一時間将短信內容通報給了坐他對面的海潮,海潮輕輕噓了口氣。不管怎麽說,鄧家老兩口的沖突由他和小可的事引發,他有一定責任。

此時他們坐在路邊的一家大排檔,旭剛帶他來的。

中午确定晚上沒工作時,他約小可出來,小可跟他說了鄧家晚上的安排。他只得給劉旭剛打電話,約一塊兒坐坐。旭剛當即在電話中笑了起來:“拿我填空?”海潮也笑:“互相填空。”

這是海潮第一次來這種大排檔,露天擺一片塑料桌椅,人多得座無虛席。開車時常路過這類地方,每每不解:就算露天涼快,能涼快到哪兒去?肯定不如空調屋,現在餐廳都有空調。身臨其境方體會到開車路過時體會不到的野趣,當下對旭剛感慨:“這地兒不錯!有股子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一醉方休的勁兒!”話音未落,兩個短打扮的年輕女孩兒走來,四條筆直的長腿踩着彈簧似的從眼前交替晃過。

旭剛目送女孩兒遠去,接茬兒補充:“——還有着流動的美麗風景!”

海潮笑起來:“常來?”

旭剛點頭:“年輕時不懂事,覺得在街上喝酒特男人,沒事招呼着一幫哥們兒上這兒來,吃、喝、侃,周圍人都怕我們,別人越怕我們越覺有面子。現在歲數大了,知道這不是什麽有面子的事了,可是習慣養成了,改不了了。想喝酒了,再高級的地方,不如這兒!”拿手裏的啤酒瓶與海潮面前的酒瓶一碰,一大口灌下去,身心舒泰;海潮看着他,驀然生出些羨慕。

旭剛瞟他一眼:“別這麽愁眉苦臉的,沒什麽大不了的!你去跟鄧小可道歉,甭管誰對誰錯!……跟女的你不能講理,女人是種不懂得什麽是‘理’的動物,跟她們講理就是對動物彈琴!”

海潮嘆:“事情沒你想的那麽簡單——”

旭剛道:“也沒你想的那麽複雜!記住我的話鄭總,這不是你們做生意,不能等有了解決方案再說,感情涼不得,涼透了,再好的方案都白扯!”

海潮一驚。劉旭剛工作、生活單純,思想方法簡單,有時卻比他的深思熟慮更能直抵事物本質。只是這次他和小可這事,僅靠道歉不能解決問題。想着,長嘆一聲:“唉,真羨慕你們!”

旭剛一笑:“你現在是特殊階段,看誰都比自個兒好。趕明兒和鄧小可風調雨順了,馬上就能變回那個趾高氣揚的鄭海潮!”

海潮道:“我哪裏趾高氣揚了——”

旭剛手一揮:“你自己不覺罷了!話說回來,你有這資格!三十歲不到,年薪——”

海潮搖頭擺手:“你們這叫只看賊吃肉沒看賊挨打——掙得多,能讓你白掙?投資跟賭博有點像,風險很大,區別只在賭博靠擲骰子我們靠分析計算;心理也像,不管上次掙多少,下次總想都投出去,想賺到更多的錢。但畢竟你用的不是自己的錢,別人相信你把錢交給你去投資,賠一次,你的信譽有可能永久受損,甚至是,永久歸零。”

旭剛問:“你歸過零嗎?”

海潮道:“目前還沒有,以後不知道。投資這行,市場好的時候投什麽都賺,不好的時候,四大投行能說倒就倒——”說到這時驀然一怔,凝神思索片刻,掏手機給小可發短信,短信說:“我支持你去日本。”

四大投行能說倒就倒,他怎麽能保證自己一輩子順風順水?從這角度上說,他在小可事上的大包大攬,把兩個人的未來交由一個人掌握,至少是有些不負責任。潛意識裏,他在為同意小可去日本找理由說服自己。不管是性格決定職業還是職業重塑性格,海潮對既成事實接受的速度比常人快許多。既已感覺到小可不會讓步,那麽,他讓步。要讓步,早比晚好。旭剛說話:“感情涼不得,涼透了,再好的方案都白扯!”

山山帶小可趕到,小可繞過七七八八的桌椅向海潮走,走近,衆目睽睽下紮進他的懷裏。

……

那天夜裏小可到家時,快十二點了,沈畫仍在桌前看向飛給她的那袋子資料,這會兒看的是《論不同級別專家對藥物銷量的影響》,聽到門響,馬上拿本書把正看的資料蓋上。資料所述在鄧家是敏感話題,她不想引起誤解失去來之不易的大好局面。晚上吃飯她說的那番話原只想試着調解一下小可爸媽的矛盾,沒想到誤打誤撞取得了這樣驚人的好成績。

小可探頭進來:“還不睡?”笑盈盈的。

沈畫笑盈盈看她:“看來你們倆這是——和好了?”

小可抿嘴一笑,說:“畫姐你真行,今天你說的那些話真棒!”接到海潮短信她就和山山急急忙忙走了,沒顧上誇沈畫今晚上的出色表現。

沈畫道:“那是!”憧憬地,“看來,我不用出去租房住了,只要沒結婚沒有自己的房子前,就可以住這裏了。住這兒一月最少省三千,一月三千一年三萬六!我準備——用嬌蘭!”嬌蘭是法國頂尖級的護膚品,15毫升一小瓶眼霜近兩千,沈畫一直想用一直舍不得。“好多女明星用眼霜當面霜搽臉,效果就是好就是年輕,眼霜多細膩多好吸收啊!”

小可笑:“嗯,等咱有了錢咱也用眼霜搽臉——”

沈畫一擺手:“NO!我用眼霜搽身上!”

兩人相視無聲大笑——不敢出聲,老兩口已經睡了。

次日沈畫上班,到辦公室門口用鑰匙開門,門沒鎖,進去後看到向飛在辦公室裏。他一夜沒走,一夜沒睡。經過了數輪談判,與中威合作的合同也拟定了,但中威鄭海潮提出要求:簽合同前,“腦神寧”的推廣速度要提高30%。夜裏,他與幾個中層領導開會研究了數個推廣方案,不論哪個方案,專家的認可推介都是核心。

得知向飛從昨晚到現在沒離開過公司,沈畫表示馬上去給他買早點,被向飛叫住:“資料看完了嗎?”沈畫點頭。向飛示意她坐:“談一談?”沈畫坐下,心情緊張。向飛看看她:“臉色不好。沒睡好?”

沈畫說:“沒睡……看您給的那些資料……我看得慢,好多專業術語得現查,外行。”

向飛有一會兒沒吭,而後道:“讓你為難了,沈畫。”

沈畫忙道:“沒有沒有!我學到了很多東西,現在不學以後也得學——”

向飛搖頭:“不是指這個。是指,”頓頓,“——讓你找鄧文宣。”

沈畫不知道該說什麽,啞巴似的看向飛。

向飛不看她,看手裏的簽字筆,按一下,将筆尖按出,再按一下,按回,發出清脆的“咔嗒”聲,在連續的“咔嗒”聲中他說:“今天,我想跟你徹底談談這事。不錯,當初讓你來公司是因為鄧文宣,這個我認為你也清楚。清楚了還來,我想是兩個可能:一、臉皮厚;二、自信。開始我認為是前者。你臉皮厚我就也厚,你利用我我不能讓你白利用,我們互相利用心照不宣。帶你去南京,住五星酒店,安排你見孟非,都是為這‘利用’作的投入,同時也為讓你迷戀,迷戀上流社會的生活。那種生活如同吸毒,上了瘾很難自拔。也如同吸毒,它必須首先,有金錢墊底。直到前天,我提出給你幹股。”

說到這兒,向飛手停止了動作,“咔嗒”聲随之停止;沈畫不敢說話,不敢看他,甚至不敢思考——向飛的話令她意外,本能地覺得,談話到了最關鍵時刻,她得集中起全部精力,聽他下面要說什麽。

向飛說:“我操之過急了,甚至可以說是,病急亂投醫!我不該逼你,這件事超出了你的能力範圍。硬要你去做你做不到的事,結果是什麽?害了你還無益于我,不,也害了我。”

沈畫擡起眼睛,與向飛四目相對。向飛凝視着她那雙美麗的眼睛,說:“為什麽說害了我呢?通過這一段的工作、交往、接觸,我認為你是個很好的工作人員:心理素質好,有悟性、有直覺,肯吃苦。盡管見識少起點低專業不對口,但這些都可以通過努力彌補。管理學上有句話:用人不在于如何減少人的短處,而在于如何發揮人的長處。——真要逼走了你,對我對公司,都是損失。”

沈畫無論如何沒想到他說出的是這番話——初入職場的年輕人最看重的就是這樣一份認可——眼睛不期然發熱。

向飛仍在說:“跟你說這些是想請你理解我的心情:馬上要與中威簽合同,急、做事情不理智。我向你道歉。同時向你保證:以後,你是你,鄧文宣是鄧文宣!……去吧,給我買早點去!”

沈畫起身向外走,到門口,站住,轉身對向飛道:“向總,我認真看了全部資料,認為‘腦神寧’是好藥,我由衷希望鄧文宣也能夠得出這樣的結論。我知道您非常着急,我非常想為公司——”一頓,“——為您做成這件事情!但是,正如您剛才所說,這事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對不起!”一聲“對不起”發自肺腑,淚水同時湧出。

向飛急道:“該說對不起的是我!……不許哭!……哭出來讓人瞎想,影響我形象!”

沈畫被逗得笑了一下,震落了淚,她轉身快步走開……

晚上,沈畫洗完澡擦頭發,擦着,停了手,出神地對着衛生間鏡子看。鏡中是一張青春勃發的臉,帶着水滴,如同露珠……小可出現在鏡子裏,她進來沈畫竟沒聽到。

看着鏡子裏的沈畫,小可感慨:“你皮膚真好!”

沈畫嫣然一笑:“是不是更好了?”

小可細看:“真的哎!”

沈畫半自語:“難怪人說,愛情是最好的護膚品。”從沒想到自己會愛上向飛,從前只是想得到他,沒敢奢望愛。

小可驚訝:“你——有男朋友了?”

沈畫搖頭,馬上又點頭:“有目标了。”

小可追問:“什麽樣的人?”

沈畫道:“你認識。”

小可愣了愣,在她認識,沈畫也認識的人裏想了一圈,想到了一個,不敢相信,又想不出別人,試着問:“不會是——向飛吧?”看沈畫表情,正是。小可叫:“他四十多了!”

沈畫接道:“——他還結過婚,他還有孩子。但同時,他還有錢有事業。更重要的是,人也好!不錯,他四十多了,可年齡大小是相對而言,拿一個三十歲一月幾千的打工仔和四十歲身家上億的老板比,誰年輕?後者!”

小可道:“畫姐,你得慎重,我認為你這不是愛,是剛踏上社會對成功人士的一種——”她想想,找到了合适的詞:“——崇拜!”

沈畫慢慢道:“崇拜,是愛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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