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自從上年的元宵節後,秦雪娥已經将近一年沒見過曹淩了,每夜夢回,她總能夢見那個芝蘭玉樹一般的男人溫柔深情地将她攬在懷裏。只是夢醒後,心中的悲傷凄楚更甚,秦雪娥猶自記得那夜夜孤寂,實像蝕骨蝼蟻,将她的一顆心漸漸吞噬殆盡。

秦雪娥以為她再見了曹淩,必定會破口大罵他的冷漠無情,可眼下曹淩真的來了,她卻瞪大了眼睛,無比貪婪地看着他臉上的每一寸肌膚,根本不舍得移開目光。

曹淩立在門處,只覺秦雪娥看過來的眼神仿佛跗骨之蛆,讓他心中十分厭惡。

可秦雪娥卻絲毫不曾察覺,她的視線落在了那英挺的鼻梁上,又落在了那薄紅的唇上,瞳孔倏然一緊,想起他們為數不多的房事,那紅鸾紗帳裏,男人迫人的氣勢,緊緊抿起的唇線……

心頭跳得厲害,小腹更是一陣陣的發緊,秦雪娥迷瞪一般的從榻上站起身,腳下猶如踩了棉花,深一腳淺一腳飄了過去,紅唇嘀喃道:“王爺怎的來了?”

眼神放蕩,舉止輕浮,曹淩面露厭色,身形微動,躲開了秦雪娥伸過來的一雙戴滿戒指的手,大步往前坐于圈椅上,面無表情地看着秦雪娥。

那眼神冰冷而又充滿了厭惡,秦雪娥一愣,立住了腳步。繼而又面上堆笑,擡手撫了撫鬓角,婀娜多姿地往前走了幾步,嘴上嗔笑道:“今個兒吹得什麽香風,倒把王爺給吹來了。”

曹淩見着秦雪娥似有走上前來的趨勢,于是聲音愈發冷硬,氣勢逼人,指着一側的圈椅說道:“坐下。”

秦雪娥臉上的笑意便淡了,這男人是她的夫君,她的枕邊人,只可惜素來沒個好臉色,冷冷冰冰的,倒不似個人,卻仿佛冰雕的人偶一般,冷心冷情,是個捂不熱的王八羔子。

雖然很想挨過去,坐在他懷裏好一番撒嬌纏綿,可秦雪娥到底還是忍住了,一甩帕子,随意撿了張椅子坐下,如花似玉的臉上露出一抹哀怨的笑,嬌嗔道:“呦呦,王爺這是怎的了,不來便罷了,一來便要給臉色,難道是妾身又做了什麽錯事,惹了王爺不高興了?”

曹淩只覺秦雪娥的一切都叫他無比的厭惡,他皺着眉強自忍耐,移開視線,遠遠看着庭院牆角的一株白梅,冷硬地說道:“是麽,你果然不曾做錯了什麽?”

秦雪娥眼神一動,立時猜到了曹淩此來所為何事,心裏由來一陣嫉恨。

想她一個尊貴無比的王妃,前頭被個李氏壓得擡不起頭,如今那麽個下賤胚子,也要爬到她的頭上去嗎?

于是再不複方才的嬌媚,秦雪娥扯了扯手上的帕子,冷笑道:“妾身果然不知道做錯了什麽。”

曹淩霍然起身,他厭惡地看着秦雪娥,目光冰冷。

秦雪娥不甘示弱,頂着這冷如冰渣的眼神,也憤憤看着曹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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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淩只覺再沒必要來這一回常青閣了,頭一轉拔腳就要走。

可秦雪娥如何能輕松放了他,她已獨守空房三年多了,她才二十出頭,正是青春年少,她不要在這王府裏守活寡。

“你不許走!”秦雪娥拉扯住了曹淩,嬌如媚花的臉上落了兩行眼淚,哭得死去活來:“你同我說清楚,我究竟做錯了什麽,你憑什麽這麽待我,我又不是個死人,你把我扔在這常青閣不管不問,你幹脆勒死我算了。”

曹淩不勝心煩,壓制了多年的憎恨嫌惡一起湧上心頭,他低頭瞪着那秦雪娥,怒問道:“你沒做錯什麽?那我問你,如煙如何就罪該萬死了?還有紫蘇,萬娘,她們都是怎麽死的,當真以為我無知無覺嗎?便連那李氏的孩子,如何沒的我也清清楚楚,你膽子可真大,竟敢殘害我的子嗣!”

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秦雪娥一瞬間有些腿軟,心“砰砰”跳得厲害,幾乎差一點,她就要破口而出,那是蘭嬷嬷做的,都是蘭嬷嬷一個人做的,跟她沒關系,她什麽也不知道。可眨眼間的功夫,她便醒過神兒來,蘭嬷嬷做事素來幹淨,他便是猜到了,也絕對拿不到任何證據,沒有證據,只要她不認,這事兒便安不到她的頭上去!

于是秦雪娥毫不心虛,愈發凄厲地喊道:“王爺若要冤死我,我也絕對是不依的,王爺說這些事情是我做的,那就拿出證據來,無憑無證的潑我一身髒水,我定要寫了書信給父親,叫父親于我做主!”

曹淩森森冷笑:“要證據,你真當我拿不出來嗎?”

眼見曹淩發狠,秦雪娥還真怕他拿出了證據來,一時有些惴惴難安。

曹淩敏銳地覺察出了秦雪娥的噤縮,他方才也不過是詐她一詐,豈料竟真的是她!

“你這毒婦,本王定要休了你!”曹淩痛恨地瞪着面前這婦人,恨不得一拳頭就捶死她!

秦雪娥也反應過來,原是這曹淩拿話詐她!

“你敢!”秦雪娥怒目圓瞪,呲牙道:“我父親絕對不會允許你這麽做的。”

曹淩平生還沒這般厭憎過一個女人,嫌惡地睨了秦雪娥一眼,冷笑道:“你父親自然位高權重,可本王也是皇家骨血,你殘害皇家血脈,本王便不信,皇帝還會出言袒護。”

就為了那些草芥一般的賤女人生下的賤種,他便要這般對待她……

秦雪娥怒極,伸手就往曹淩臉上撓了過去。她留了長指甲,下手又狠,此時雙目通紅,仿佛夜叉一般。

只是曹淩素來機敏,哪裏能叫她得了手去,先是捉住了那只手,反手一揚,便給了秦雪娥一個嘴巴子。

這巴掌下去,雖不是使了全力,卻也有七八分的力道,那秦雪娥一介嬌娥,如何能抵得過這鐵砂掌,立時轉了幾個圈,跌倒在地,唇角已然溢出了血痕。

蘭嬷嬷得了消息趕進來的時候,就瞅見她當做眼睛珠子的王妃正躺在地上喘氣,一邊兒的臉上已然腫脹了起來,高高的一層,紅通通的都是指頭印子。

蘭嬷嬷奔過去抱起了秦雪娥,忿然哭喊道:“好沒天理,咱們秦家好端端的女兒嫁進你們武陵王府,為王爺生了一個康健的兒子,平素裏操持家務不曾懈怠,如何王爺出手傷人,竟然毆妻!”

曹淩神色陰冷,眼底有血紅飛速翻湧,他果然是昏了頭了,記挂着父子情份,夫妻之誼,白白又來了這常青閣一遭。罷了罷了,只片刻的功夫,曹淩便斂了所有情緒,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往外頭大步走去。

秦雪娥雖是頭暈目眩,耳朵裏嗡鳴得厲害,可察覺曹淩要走,牟足了力氣撲将上去,将曹淩的一條腿死死抱住。

“正是一日夫妻百日恩,王爺為了那些毒婦過來責打妾身,王爺如何忍心?妾身是為正妃,她們不敬服于我,多有跋扈,妾身出手懲戒是為正理,王爺你寵妾滅妻,虧待于我,就不怕消息傳去了京都,上頭怪罪于你!”

眼見這女人到了這時候還拿着皇帝和秦相壓迫他,曹淩雖腔內怒火翻滾,可面色仍舊不改,只冷冷說道:“好,好個秦氏婦人!好個秦家門風!”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冷漠而又厭惡地将秦雪娥一腳踢開。

秦雪娥身不由己往後飛了過去,落地時候磕到了椅子上,額角處登時鮮血四濺,唬得蘭嬷嬷尖聲厲叫,忙指揮了丫頭們拿了藥膏繃帶出來,又不時低聲咒罵,眼角淚珠連連墜落,真正的心疼欲死。

這廂曹淩出了常青閣,只覺胸腔內的怒氣奔騰好似泱泱大江。想他堂堂一個皇室貴胄,正宮皇後所出的嫡出皇子,如今虎落平陽被犬欺,被一個權臣壓制得不敢言語,任憑那毒婦在他的後宅子裏大殺四方,卻半根汗毛也不敢動了那女人,真以為他是個窩囊廢不成!

曹淩面無表情地去了前院,他素來鮮少動怒,也是這秦氏,每每都能惹得他破功發火。一路到了書房,卻仍舊怒意難消,看着空蕩的庭院,不禁罵道:“人呢,死哪兒了?”

盧榮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裏頭竄了出來,一個前撲跪倒在地:“請王爺安,王爺有何吩咐?”

曹淩眼露陰風,一腳将盧榮踹倒在地:“門無把守,內無侍從,你這個王府總管是個死人嗎?”

那盧榮滾了幾遭,好容易停住,忙又飛速爬了回來,老老實實跪在曹淩跟前磕頭:“王爺息怒,王爺恕罪,是奴才的罪過,奴才該死。”

曹淩冷笑道:“你是該死,那你去死吧!”

盧榮立時哭得鼻子一把淚一把:“王爺慈悲,且饒了奴才一回,留得奴才這條賤命,為王爺再效犬馬之勞。”

這盧榮是曾經救過他性命的人,是個忠仆,曹淩雖怒氣未盡,卻也不再說什麽狠話,只擡腿又踹了盧榮一腳,默了片刻,眼神陰狠地說道:“叫人把常青閣封了!”

想那秦相權勢滔天,如今又皇寵正盛,便是休妻的帖子遞上去,皇兄想來也不會如了他的心意,如此,倒不如暗地裏下了□□,無聲無息的叫她死在常青閣便是。

盧榮滾雪球一般很快又重新滾了回來,剛剛跪好,便聽見了曹淩這話,心裏登時明白了,王爺這遭火氣是為着什麽緣故,嘴上忙應下,踉跄着起身便去安排。

曹淩本想要轉身去了關雎樓,只是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的風塵仆仆,又覺眼下情緒不穩不宜相見,于是揚聲喝道:“來人,備水,本王要沐浴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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