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眼見如靈如臨大敵的模樣,薛令儀笑着搖搖頭:“自然不是。”又轉頭同如碧說道:“你便告訴那連翹,就說這事兒我幫不了她。一則我是新來的,身份低微,不好說三道四,再犯了口舌之罪。二則——”
面露出憐憫,薛令儀似有不忍地道:“你讓那梅娘子去打聽打聽,但凡是深宅大院裏的孩子,多數都夭折在了半路上。俗話說有失才有得,有道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如今雖是難舍母子情深,但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為着孩子的前程,叫她好好思量再做打算。”
說完這話,薛令儀心中十分不快。她如今正飽受母子分離之苦,可口中之言,卻分明是在勸說另外一個将要做娘的人,主動和自己的孩子分離。
可那梅氏,既無家世,又無寵愛,便是她肯得罪了李夫人,向王爺進言,助那梅氏留下了孩子,可以後的日子長路漫漫,焉知藏在這王府深處的黑手,不會心生歹念,害了那幼子去?到時候依着梅氏的能力,可護得住那幼子周全?
想起最近她心裏生出的那些子疑慮,薛令儀擡手輕輕抿了抿鬓發,并不後悔說出了這番話來。
如碧聽得認真,又鹦鹉學舌說給了連翹聽。連翹回去學給梅氏,梅氏沒言語,叫連翹出去後,自己個兒到底又哭了一場。後頭卻是安生了,也把李夫人送去的首飾戴在了頭上,還有那些子木炭,也都燒了起來。
李春華這裏,知道梅氏肯用了她送去的東西,終于如釋重負地露出了幾抹笑意。
綠蘿卻是不忿:“她算什麽東西,夫人送她東西是她的福氣,還敢給臉子瞧。”
綠容笑了笑沒說話,倒是李春華嘆道:“難怪她不高興,要我我也不願意,懷胎十月一朝臨産,生下來的孩子卻要給了旁人,認了旁人當娘。她是生母,母子連心,不舍是應該的。”
綠容笑着端了一盞清心茶奉給李春華:“夫人慈悲心。”
李春華接了那茶抿了一口,露出苦笑來:“我若是真慈悲,便不會起了奪人孩子的心思。既是起了這心思,也當不得什麽慈悲心腸。”說着将茶盞擱置案幾,吩咐道:“你們好生用心,多加照料,婦人生産最是兇險,一定看緊了不能出事。”
平滑白皙的眉宇間漸漸纏上了幾縷憂愁,李春華憂心道:“若是她生産時候出了事,怕是旁人要以為我生了歹毒心思,要去母留子。”又連連嘆氣:“還是怨我太沉不住氣,若是等到梅氏生了孩子再去說這事兒,自然比現在合适多了。可惜世上再無後悔藥,如今也只能打起精神走一步說一步了。”
眼見梅氏這裏安定下來,肚子也一日大似一日,李夫人終究心中難安,于是一日午後,就叫綠蘿安置了信紙,又磨好了墨汁,提筆寫了一封家書,預備寄去李家。
桌案前,李夫人拿起蠟印封了信口,轉手交給了綠容,嘆道:“梅氏的肚子越大,我這心裏就越是害怕,總擔心會忽然生出什麽變故。就如同當初我那懷了三個多月的孩子,莫名其妙的就沒了。明明之前胎像穩妥,再沒有任何異樣,可就那樣無緣無故的,忽然就小産了。”
提及喪子之痛,李春華由來一陣恍惚,心說若是她那孩子還活着,如今她哪裏能幹下奪人子嗣的事情。不禁心若刀絞,凄涼無盡。
綠容綠蘿眼見李春華悲痛欲絕,忙上前安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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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春華漸次平緩了情緒,看着綠容手裏的信件,哀哀道:“等着家裏來了确切的消息,我就去張夫人那裏哭求。無論如何,也要在梅氏身邊兒放上兩個咱們家的人,還要是懂生孩子的。如此,便真是生産的時候出了事情,我也能相信,這是梅氏的命,也是我的命。便是要承受了冤屈非議,我也能坦然待之。”
沒過兩日,李家就捎來了書信,只說人已經準備妥當,只等着王府這裏許了她們進去伺候。
李春華得了這消息,立時便梳洗打扮,換了一身正裝,往常觀星閣張文芝那裏去了。如今王妃秦氏被禁足常青閣不得外出,是張夫人管着中饋,她想要那幾人進府來,必定要張夫人同意才是。
“聽說李夫人家裏想要送了兩個婆子進來伺候,可張夫人不敢同意,便帶了李夫人同去了常青閣,詢問王妃的意思。”如錦一面将切好的水果端給了薛令儀,一面小聲說道。
薛令儀拿起銀叉子叉起一塊兒蘋果喂進嘴裏,吃了一會兒,笑道:“說來奇怪,李夫人遲遲不見有孕,為何李家不再送一個姑娘進來伺候呢?”
如碧正好和薛令儀打了個對眼兒,臉上一怔,茫然道:“奴婢不知。”
如錦一旁笑道:“哪裏是李家不願意,原是王爺不肯,還有那位李夫人,聽說也是不樂意的,為着這事兒,李夫人的母親也進了王府好幾回,想要勸說,回回都惹了李夫人大哭。”
薛令儀目光微閃,仔細打量了如錦幾眼。
以前只覺這丫頭膽小,不堪大用,之所以還留着她在身側,實則是她那回不曾和李嬷嬷告發,好歹擱在身邊伺候也放心些,不成想竟也是個耳目清明的。
薛令儀又叉了一塊兒雪梨喂進嘴裏,嚼了嚼嘆道:“瞧着李夫人待梅娘子也算用心,該是個心底良善的人了。”
如碧立時笑道:“沒錯呢,李夫人雖是日常清冷孤傲,不愛搭理咱們,倒不曾聽說她苛待下人的,時常也會将一些衣物發釵的,賞賜下來呢!”
薛令儀瞅了如碧一眼,心說這丫頭果然是個憨直的性子,抿抿唇笑道:“如碧,你去看看如靈今日可好些了?”又嗔道:“都說了叫你去照料如靈,偏你總往我這裏跑。”
如碧立時叫起撞天屈來;“可真是怎麽說的,去了那屋,還沒坐下如靈便要攆了奴婢,催奴婢來侍奉娘子。如今來了娘子這裏,娘子卻還要攆奴婢,奴婢可真真是無處可去了。”
薛令儀笑道:“你現下就去,就說我說的,不許你進屋來伺候我,等着如靈好了,你們一道兒再來。”
如碧忙笑着點點頭,福了福轉身走了。
薛令儀又吃了幾塊兒雪梨,轉頭去問如錦:“那後來呢,王妃可同意了?”
“王妃素來和李夫人不對付,哪裏肯叫李夫人順心如意。”如錦笑眯眯在繡墩上坐下:“聽說李夫人在王妃那裏哀求了好幾回呢,只說什麽當初她莫名失子,前陣子林娘子也無故小産,故而為了王爺的子嗣擔憂,梅娘子這裏定要小心看護。還說什麽她進府這麽多年,一直不曾生産,因此這次定要出一些力,安能對得住這幾年王爺待她的恩寵呢!”
這話說得何等誅心,薛令儀沒忍住,“撲哧”笑出聲來:“想來王妃的臉色必定難看得緊。”
如錦抿唇笑了笑:“可不是,發了好大火,只說她才是王妃,是這王府裏唯一的女主子,王爺的孩子自然都是她的孩子,照顧之責不該李夫人多事插手呢!”
薛令儀搖搖頭笑了,果然這王府深宅的,女人多了,争端就格外多。
想那之前的趙府,她那養父趙世榮的院子裏,除了正妻羅氏,也只有她娘和辛氏兩個妾氏。然則,便只有三個女人,也是整日裏鬧個不休,後頭更是出了下毒害人的事情。
一個小小府宅裏的争鬥便如此厲害,想這偌大一個王府就更不必說,女人多,背後又各有勢力,不管是為寵愛,還是為家族前程,自然争端更多,也難怪會頻頻有小産失子的事情發生。
只是——
薛令儀一雙皎目望定了如錦,溫聲問道:“想來這話都是屋子裏頭說的,倒不知如錦如何知道得這樣清楚?”
如錦仿佛就等着薛令儀這般問她,神色并不慌張,杏眼裏微微泛黃的瞳孔深處,竟有幾分雀躍隐隐閃爍,她輕聲回道:“王妃身邊兒伺候的福兒,是我姐姐。”頓了頓,她似乎強調一般地又說了一句:“是我親姐姐呢!”
薛令儀眨眨眼,心中一陣微蕩:“你們是親姐妹?”若是親姐妹,如靈該是曉得的,怎從未聽她說過。
如錦笑道:“我們都是王府後來買進來的,姐姐先進來,奴婢是後進來的,我們沒說,也沒人知道。”
屋裏有一瞬的安靜,薛令儀臉上的笑意還在,只是心裏卻是翻天覆地的一團亂。王妃身邊兒的心腹,竟然是如錦的親姐姐。
薛令儀随手擱了銀叉子,拿起了一旁托盤裏的濕帕子擦了擦手,眼中神光閃爍,輕輕問道:“方才那些話,原是你姐姐說笑給你聽的,還是你專門問的?”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男主的又一天……
某貓基友嘆道:男主真慘,拿了男主的劇本,卻沒有男主該有的戲份,活得像個上蹿下跳的工具人,為你的男主感到悲哀。(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造孽呀,造孽!
曹淩眼神睥睨,雙手掐腰:看看看,這麽多人為我打抱不平,你還不趕緊叫我出來!
李春華神色凄迷:王爺,你別想着去關雎樓了,也來我這汀蘭苑坐坐……
某貓:啧啧,花心大蘿蔔,還是死到外頭打仗去吧,不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