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樓錦瑤眼睜睜看着曹淩離去,哭求的話半句都不敢說,直等着曹淩不見了身影,又有心腹進得屋來将她攙扶,才終于捂着臉,死死将喉管裏的哽咽盡數吞咽了回去。

實在是她失策,還以為尋個長相肖似薛氏的女子去分寵,以後萬一得了好,她這裏也不至于冷窟窿一般日子難熬。只是她太心急了,倒忘了忌諱,那玉堂齋可是王爺的心腹之地…… 好在王爺讓華哥兒跟着那孫側妃,她性子素來妥當,必定不會虧待了華哥兒的……

曹淩立在春香苑的大門前,擡眼看那雲層疊疊重重布滿了整個天穹,心裏仿佛壓着一塊兒千年寒石,沉甸甸的,散着陣陣的沁骨冷意。

想那樓氏,不過一介失了寵愛的後宅婦人,竟能将手伸進了他的玉堂齋,何等可惡,又何等的可怕!

思及浴室裏的情形,曹淩心中抑制不住地一陣陣的發寒。

想他素來于女色上鎮定自若,極為克制,便是極樂之時,也不曾有一瞬迷了心智。可因着那女人肖似明娘,竟是叫他一時意亂情迷。雖只是一剎那的迷亂,但若真是個貨真價實的女殺手,怕他的喉管也早叫鋒利的刀刃割破了……

曹淩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臉色沉如萬年寒冰一般,徑直往玉堂齋而去。他身邊兒的人,是該好好料理一番了。

關雎樓裏,如碧為薛令儀奉上一盞紅棗茶。

“娘子也是,王爺好容易回來,待會兒若是來看娘子,孔儒人杵在這兒豈不礙眼?”說着,如碧端了旁邊小幾上的空盤子,猶自不快地出了屋去。

倒是如靈,心裏隐約猜到了薛令儀的打算,眼睛在那已經挺起的肚皮上瞟了兩眼,心說孔儒人娘家不曾有什麽有用的男人,本人膽小又溫順,若作為拉攏的對象,卻也不錯。她失寵多年,便是又得了王爺的恩寵,那也是娘子指縫裏頭漏出來的,她必定會千恩萬謝,以後視娘子為主,在這王府裏頭,娘子也算是有個臂膀了。

只是孔儒人應邀而來,卻是陪着薛令儀說了一下午的刺繡,那曹淩及至掌燈時分,都不曾往關雎樓裏來,只是遣了個小厮過來捎了口信兒,說叫薛令儀早些安睡,他第二日再來陪她用膳說話。

薛令儀笑着點頭,叫如靈抓了把銀瓜子打發那小厮離去,回過頭笑語盈盈地邀請了孔儒人留下陪她用膳,等着用過膳,才叫如靈将孔儒人送出了門去。

屋中燈火明亮,丫頭們來來往往十分頻繁,手腳不停地收拾着桌上不曾用盡的菜肴。

薛令儀在美人榻上坐定,向如碧招手,等她來了,低聲說道:“你出去打聽一下,王爺回來後都在哪兒了?如今又預備在何處安歇?”

等如碧去了,薛令儀按了按眉腳,靠在湘色繡石梅的軟枕上出神。

今個兒曹淩沒來,孔儒人走得時候很是失望,連情緒都沒掩藏好,叫她全都看在了眼裏。這樣也好,到底是一個沒多少城府的女人,以後便是得了寵,也成不了什麽大氣候。

Advertisement

燭光忽的爆出一個燈花來,薛令儀籠在燈影下,神色隐晦難辨。

她自然不會真心同曹淩的其他女人們做什麽知心好友,只是她形影單只,如今既不能與曹淩同房,倒不如順水人情送了出去,也好得了些感激。以後,也總會有用得上的時候。

然而心裏深處,因着今個兒曹淩沒來,薛令儀卻也生出了一絲絲的歡喜來。

淡淡清風穿過半開的窗格吹去了一室的燥熱,薛令儀長長地嘆氣,心裏卻漸漸生出了糾纏不清的燥煩不安來。

只是如碧出去打聽了半晌,回來後,臉色卻是難看得很。她在庑廊下徘徊駐足了很久,終是鼓起了勇氣,進了裏屋。

屋中淡淡的梨花甜香,如碧瞅了瞅屋角的瑞獸銅爐裏,渺渺青煙微微輕蕩,寝室裏一派的安寧恬靜。

舔了舔唇瓣,如碧上前叫醒了閉着眼睛,已經昏昏欲睡的薛令儀,小聲說道:“娘子,王爺前院出了大事,如今還守在那裏發脾氣,想來夜裏頭也就直接宿在那裏了。”

薛令儀強睜開沉沉欲墜的眼皮,哼了一聲道:“既如此,快伺候我洗漱,我渴睡得很。”

等着安置了薛令儀睡下,如碧将重重輕紗幔帳落下,輕手輕腳出了屋子。

如靈正守在門口,見着如碧出來,将她一把扯了過去,低聲問道:“我回來的時候你不在,外頭都黑了,你又去哪兒瘋了?”

如碧本還垂着腦袋強撐着,叫如靈這麽一問,擡起頭就落了兩行眼淚出來,眼中猶自帶着驚恐,又有幾分厭色隐約可見。

如靈吓了一跳,忙拉着她往邊兒上又走了幾步,壓低了嗓子問道:“快說,你這是怎麽了?”

如碧眨巴着淚眼,轉頭瞅了瞅已然暗沉的裏屋窗格,扯了如靈的衣袖,下了幾層石階,在庭院裏立定,才将有人憑着相貌肖似薛令儀,竟是得了王爺一夕恩寵的事情告訴給了如靈聽。

說到這兒還打了一回嗝兒,臉上的厭惡消失,完全轉變成了驚恐,如碧低聲急切道:“姐姐,我聽說那女的叫扭斷了脖子,被人從水池子裏拖了出來,死相甚是可怖……”

“好了,別說了。”如靈驟然變色,心跳得厲害,咬咬唇說道:“囑咐下去,這事兒不得告知給娘子聽。”又看了看如碧:“反正那女人已經死了,就只當沒過這事兒。”

只是這事兒哪裏能捂得住,曹淩一着家便發了雷霆之怒,不但春香院的樓側妃被永久禁足,玉堂齋上上下下的仆人竟被換了個遍兒,還有一直守着玉堂齋的大太監盧榮,也被拉到二門兒那裏打了個半死,如今曹淩身邊兒得寵的,是個叫馬進忠的太監。

如錦跪在地上,輕輕給薛令儀捶着腿,掀起眼睫觑了一眼,小聲道:“聽說是春香院的樓側妃往玉堂齋塞了一個美貌女子,趁着王爺沐浴之時,試圖引誘了王爺。”

後宅婦人進女邀寵是為尋常,只是那玉堂齋乃是曹淩的心腹之地,背着他塞人進去,怪不得他那般震怒。

薛令儀扯起唇笑了一聲,問道:“那位樓側妃的恩寵向來如何?”

如錦回道:“不過尋常。”又續道:“王爺軍務繁忙,極少往後宅裏來,便是來了,也多是往李夫人那裏去。不過府裏的二公子是樓側妃所出,王爺憐惜幼子,自然待樓側妃比之旁人要和煦幾分。”

薛令儀“唔”了一聲,合起眼,沒再追問下去。

如錦卻眨眨眼,又低聲說了一句:“聽說那女子死得凄慘,是叫生生扭斷了脖子的。”

薛令儀猛地睜開了眼,心中一陣狂跳。她素來知道曹淩不是個善茬,可狠辣如此,倒也出乎她的意料了。

“好歹也做了一回露水夫妻呢……”薛令儀輕嘆道。

如錦慢慢捶着腿,低聲說道:“若是這露水夫妻沒做成呢?”

薛令儀心裏微微一動,淡聲問道:“這話如何說?”

如錦身子稍稍前傾,小聲說道:“聽說那女子從池子裏撈出來的時候,雖是衣衫盡濕,卻是穿戴整齊呢!”

這丫頭還真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呢!薛令儀瞟了如錦一眼,沒說話,重又靠回軟枕上,閉上了眼睛。可心底深處,卻是緩緩松了一口氣,竟是有淡淡的松快歡喜,自心田慢慢溢出。

曹淩是掌燈時分才來的關雎樓,雖是一貫的棺材臉,可眼中血色翻湧,時有兇神惡煞的寒意翻滾而過。

薛令儀已經用過了晚膳,見他來了有些驚訝,扶着如靈緩步向前,笑道:“王爺用過晚膳了嗎?還以為王爺不會過來了,妾身便先用了。”

燭火溫柔,有淡淡氤氲的昏黃光圈傾瀉而出。薛令儀一身粉色嬌豔的團花襦裙,唇角含笑,神色溫柔,挺着孕肚立在那光圈裏,周身洋溢的盡是柔軟親和的氣息。

曹淩淩厲的眼神陡然變得溫和,卸去了滿身的煞氣,上前幾步牽住了薛令儀的手,柔聲說道:“我還沒吃呢,叫他們再送來一桌,你便是吃不下,坐在一旁陪着我。”

薛令儀敏銳地察覺到了,曹淩眼底深處,那一絲稍縱即逝的脆弱,心裏感到詫異,然而臉上的柔色更濃,笑着點點頭,素手輕撫在肚子上,眼神調皮,略微歪了頭笑道:“不止妾身一個陪王爺,還有肚裏的孩子,也來陪王爺用膳呢!”

一席話聽得曹淩眉眼舒展,身上最後的一絲冰寒兇狠也蕩然無存,笑着将薛令儀攬在懷裏,慢慢往裏屋去了。

庑廊下,如靈狠狠瞪了如碧一眼,膽小如鼠不争氣的死丫頭,竟是一見着王爺就癱坐在了地上,真是個沒用的家夥。只是眼下也不好叫她進去伺候了,低聲道:“得了,你先回去吧,娘子這裏有我伺候呢!”

如碧淚眼含怯,點點頭轉過身飛速下了石階,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的日子,其實很不好過的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