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常青閣裏, 秦雪娥自然也收到了帖子,她很不高興,将那帖子狠狠擲于地下, 面上猙獰扭曲。

“賤人就是花樣多!”秦雪娥惡狠狠地咒罵:“這般張揚,以為那孩子真是她親生的不成?”

蘭嬷嬷将帖子撿起, 輕輕彈了彈笑道:“王妃何必心浮氣躁,這送上門的好時機,若是不好生利用,豈不是要辜負了上天的恩賜。”

秦雪娥臉上一怔, 眼睛裏慢慢閃起亮光來:“嬷嬷是說——”

蘭嬷嬷笑着點頭:“正如王妃所想,前幾日我已經交代了梅氏,王妃只靜心等候佳音便是。”

秦雪娥慢慢笑了:“有嬷嬷在, 果然萬事無憂。”頓了頓微斂笑意, 說道:“那薛氏生性謹慎,不定還要龜縮在殼子裏不肯出來,咱們可不能坐以待斃,白白浪費了好時機。”說着喊道:“福兒,你進來。”

福兒很快走了進來, 微微一福:“奴婢在,王妃有何事吩咐?”

秦雪娥笑道:“昨個兒莊子裏孝敬來一頭狍子, 你去舒雅軒,請了孫側妃過來嘗鮮。”

孫側妃是第二日才去的關雎樓。

薛令儀聽是孫側妃來了,很是有些意外,吩咐道:“快叫人請了側妃進來。”又向如靈說道:“孫側妃愛吃甜軟的點心, 你叫廚房快送些過來,記得再沏壺惠明茶。”說着,挺着大肚子往外廊走去。

如錦忙上前攙扶, 一時出了屋門,那孫婉悅已經扶着小丫頭順着長廊往這裏來了。

薛令儀的心裏,這個孫側妃是王府裏頭難得的實誠心善之人,故而也願意親近幾分。

等着孫婉悅走近,薛令儀上前幾步笑道:“姐姐大駕光臨,可是叫妹妹這裏蓬荜生輝了。”

孫婉悅忙上前扶住了薛令儀,臉上含笑:“好妹妹,你在屋子裏等着就是了,何必出來迎我。”

薛令儀笑道:“姐姐難得來一回,妹妹這是心裏高興。”

有丫頭打起了簾子,兩人說笑着便進了明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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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坐下,孫婉悅眼睛往案幾上一掃,便見那黑漆釉面的梅花小案上,四碟子點心,皆是她喜愛的軟甜之物品,又見旁邊丫頭奉上來的茶水,也是她素日裏愛喝的,不覺一笑:“咱們在一處吃喝也不過寥寥,妹妹竟把姐姐的嗜好記得一清二楚,果然好記性。”

薛令儀笑了:“當日在常青閣,每每受了刁難,都是姐姐出言袒護,妹妹感激姐姐,今個兒姐姐來了常青閣,午膳便在這兒用了,咱們也好說會子話,解解悶兒。”

孫婉悅點點頭應了,瞅了薛令儀兩眼,笑問道:“今個兒二十八,明個兒就是二十九了,妹妹如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也不知明個兒汀蘭苑的席面兒,妹妹你可會去?”

薛令儀不意孫婉悅會提起這事兒,将手上的絹子扯了扯,說道:“本該去的,只是我身子懶,又嫌人多事兒雜,心想着,明個兒叫如靈帶了賀禮去,我便不去了。”

孫婉悅笑着搖頭道:“不可不可,我瞧你身子骨還成,若是能去,還是要去的。”

薛令儀疑惑地望了孫婉悅一眼:“這是為何?”

孫婉悅笑道:“你這陣子總在關雎樓裏,原先姐妹們隔幾日還能打個照面,如今愈發的連面兒也見不上了,趁着熱鬧,你也出去見見人。那李家如今正得王爺青眼,你又深得王爺寵愛,若是不去,難免有人要在背地裏嚼舌,不是說你目下無塵清冷孤傲,便要說你同李夫人交惡,關系不睦。傳揚出去,哪一個都不是好聽話兒。”

薛令儀将絹子纏在指頭上,緊抿着唇沒有出聲。

孫婉悅又道:“知道你身子重,便去坐一坐,也是個面子情兒。”

薛令儀這兩日本就拿不定主意,叫孫婉悅這麽一說,便點點頭肯了。她雖是沒打算同王府裏的其他女人相交甚深,但是能和睦相處,那也是不錯的。

于是等着第二日,薛令儀收拾了一番,便出門坐了馬車,往汀蘭苑去了。

李春華出面置辦席面,自然是擺場不小,又是四公子的滿月宴,那就更是張燈結彩,熱鬧非凡。不但府裏頭一些得臉的主子都來了,便是外頭的一些臣婦,也都受了邀約,如期而至。

薛令儀帶着如靈幾個,正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裏。耳朵裏不斷有歡聲笑語紛沓而來,如碧耐不住性子,偷偷兒撩開簾子一看,卻是丫頭婆子們來來往往絡繹不絕,俱是滿臉的春風得意。

王府雖大,但馬不停蹄,很快就在汀蘭苑的大門前停了下來。薛令儀扶着如靈踩着腳凳下了車,便慢慢往汀蘭苑裏走去。

李春華這裏很快就得了消息,她最不耐煩見那薛氏,可到底當着衆人面兒,來者又是客,自然不能顯露出王府的內眷關系不睦,于是起身彈了彈衣袖,又扯了扯衣裙,昂頭道:“既是貴客到,我自然要親自出去迎接才顯得看重。”

汀蘭苑地處王府東北角,庭院敞亮,樹木蔥然,很是有一股大氣開闊之感。院落兩旁種着幾株松柏,雖是比不得關雎樓的富麗堂皇,卻別有一番深幽清淨。

薛令儀扶着如靈,正立在庭院裏同孫婉悅說話,一擡頭,就瞧見了被丫頭簇擁着從屋子裏走出來的李春華。

今個兒風光明麗,陽光正盛,李春華一身盛裝款款而出,正是桃花芙蓉面,人比花更嬌。

薛令儀瞧了李春華兩眼,心說寥寥幾面,她都是一身的清雅裝扮,恰似仙宮嬌娥,滿是飄然的仙氣兒,今個兒卻打扮得豔麗逼人,仿佛一株清麗絕倫的芍藥,真真兒是叫人眼前一亮。怪道那曹淩以前十分寵愛她,确實是一個難得的傾城佳人!

李春華亦是遠遠看着薛令儀,見她雖挺着大肚,然則身量纖纖,秀麗難掩,一張玉面更如花蕾玉妍般嬌豔欲滴。因着有孕,又平添了幾分韻味兒,真正的妖嬈多姿。心裏一時吃味起來,怪不得懷着孩子,還能将王爺的一顆心牢牢勾在了關雎樓裏,果然是個容色嬌嬈的妖精。

強忍着心裏的酸楚憎厭,李春華堆起一抹淡笑,提起了挑線縷金的拖地長裙兒,就慢慢下了石階。

薛令儀亦扶了如靈緩步上前,略福了福,笑道:“今個兒是四公子的好日子,妾身這裏向夫人道喜了。”又擺擺手,示意如碧将禮物奉上,軟聲笑道:“妾身預備了一些薄禮,還望夫人不要嫌棄。”

李春華忙上前扶住,唇角勾着輕笑,說道:“你身子不便,還不快免了這些虛禮。”又笑道:“娘子能來,便是我這裏蓬荜生輝了,哪裏會生了嫌棄之意。”

說着松開手去同孫婉悅福禮,被孫婉悅一把扶住,又笑道:“今個兒是你的好日子,可別多禮了。”

李春華笑着站定,順手拉住了孫婉悅的衣袖笑了笑:“今個兒我這忙得很,勞煩姐姐受累,替妹妹照看着薛娘子,她身子重,這裏人又多,怕是沖撞了。”

孫婉怡輕輕拍着她的手,笑得很是溫和:“交給我你就放心了,我定然不錯眼兒地看着薛娘子。”

李春華忙笑着道謝,又招呼了綠容過來:“你好生的跟着薛娘子,事事都要小心,萬不可怠慢了。”

見綠容脆生生應了,李春華轉頭同薛令儀笑道:“今個兒這裏亂糟糟的,人又多,我也是無暇分身,等改日我專門置辦了一桌,再單獨請了薛娘子來湊個趣。”

薛令儀手裏捏着一把象牙柄繡雙魚白紗團扇,輕輕掩在唇上,柔聲笑道:“夫人客氣了,夫人只管去忙就是。”

李春華唇角噙着一抹笑,同孫婉悅福了福,很快便走了,她能忍着氣兒笑盈盈說上那麽幾句已是不易,再叫她多說幾句,怕是就要露出馬腳來了。

等着李春華走了,孫婉悅上前挽住了薛令儀,溫柔道:“今個兒你就和我一處,我定好好照看你。”

兩人一道兒去了席宴上,由着丫頭領着落了座,薛令儀往桌子上掃了一眼,倒也是珍馐佳肴,可惜都油膩膩的,倒叫她倒了胃口。

孫婉悅也自來不愛油膩之物,兩人興致缺缺地吃了一會兒,薛令儀就覺胸口又泛起了惡心,耳朵也嫌聒噪,拿了團扇遮在臉上,偏頭同孫婉悅道:“孫姐姐,我難受,我要家去了。”

孫婉悅笑道:“我跟你一起走。”說着起身,招呼了如靈,兩人扶起薛令儀便往外頭去了。

立在庑廊下,孫婉悅同綠容道:“你去同你家夫人講,薛娘子身子不适,我們便先去了,回頭我再尋她說話。”

綠容福了福,笑道:“奴婢知道了,只是懇請側妃容奴婢先送了側妃和娘子出去,再回去禀告了夫人知道。”

下了石階,正是曲折不見頭的一道長廊,薛令儀緩步慢走,四下打量,見這庭院翠綠,繁花茂盛,又有山石峥嵘,鳥蟲齊鳴,笑道:“這裏倒清幽雅致得很。”

孫婉悅輕搖團扇:“李夫人幼時熟讀詩文,是個腹有錦繡的人,她的院子自然少不得要有些讀書人的雅致了。”

薛令儀笑了笑繼續往前走,綠容綴在後頭說道:“前頭轉彎便是一處小庭院,出了庭院,便是東角門,奴婢已命人去告知薛娘子的随從,叫人把馬車停到了門前頭。”

孫婉怡笑道:“這丫頭可是李妹妹跟前兒最得力的一個,今個兒這麽亂糟糟的,卻專門來招呼你,可是李家妹妹的一片心意呢!”

薛令儀笑道:“确實是個穩妥可靠的十全人兒,李姐姐有心了。”

幾人慢步前走,那拐角處很快就近在眼前,只是正要繼續走,忽從那月亮門裏竄出一條白毛兒獅子狗來,那狗顯然是受驚了,見着薛令儀一行人竟是瞳孔一縮,露出了兇相來,龇牙咧嘴的,就往薛令儀身上撲去。

事出突然,又是眨眼之間,大家夥兒都沒回過神,那狗就已經重重撞在了薛令儀的身上。

薛令儀下意識捂住了肚子往後跌去,被跟在後頭的如靈一把抱住,只是腳腕處又是一陣撕裂的疼,薛令儀忍不住尖叫起來,定睛一看,卻是那獅子狗正死死咬在了她的腳腕處。

孫婉悅是個柔弱的性子,此時已是吓得神魂俱裂,半句話也說不出,身子委頓在牆上,腿上仿佛綴了沙袋子,動也動不得一下。

好在如碧不怕狗,又忠心,猛虎般撲上前揪住了那狗脖子上的項圈,就死命地往上扯,那獅子狗被狠狠勒住了喉嚨,受不住便松了口,如碧忙将那狗往後面拖了幾步。

如靈到底身子單薄,也沒甚力氣,勉勵撐了一回,最後還是同薛令儀一道兒跌在了地上。

薛令儀耐不住呻.吟了一聲,前額上漸漸沁出了細汗來。

綠容吓得面色蒼白,汗流浃背,忙上前扶住了薛令儀,又有孫婉悅的丫頭雙杏前來搭手,幾人合力,薛令儀勉強算是站了起來。只是小腹仍舊隐隐作痛,弓着腰也不敢直身。

孫婉悅此時才緩過神來,尖叫了一聲,上前便拉住了薛令儀的腕子,一疊聲問道:“妹妹如何了?孩子可還好?”見着薛令儀面露痛楚,手撫着小腹,臉上一瞬間變得雪白,豆大的汗珠順着鬓角落了下來,一顆心撲通跳得厲害。

她想起來昨個兒薛氏本不想來,還是她聽了王妃的話,去做了一回說客,後來才願意的。又想起那李氏,親口把薛氏交付給了她,可眼下她卻把薛氏照顧成了這幅模樣。

腿一軟,孫婉悅便坐在了地上。她是府裏頭的老人兒了,最是清楚王爺的秉性,這回出了這事兒,王爺不會輕饒了她的。

很快就有幾個粗使婆子趕了過來,一個将正在如靈手下來瘋狂扭動狂吠的狗鉗制住,另外幾個也顧不得尊卑有別,在綠容的指揮下将薛令儀擡起,就往就近的一處暖閣裏走去。

綠容走在前面腳步飛快,可雙腿直打哆嗦,她一面領着人将薛令儀安置在了軟榻上,一面又叫人去速速去前院喚了王太醫來,心裏止不住地顫抖哆嗦。

這薛娘子可不是旁的,正是王爺如今的心尖子,又是懷着身子的金貴人兒,今個兒在汀蘭苑裏出了這事兒,怕是她家夫人也脫不去幹系了。

李春華那裏很快也知道了消息,勉強維持住了臉上的笑意,吩咐了綠蘿一番,又同自家親娘私語了一回,悄無聲息就出了席面下了石階,臉上的笑意立時蕩然無存,拎起裙子就往暖閣這裏快步走來。

她是憎惡薛氏,憎惡她獨攬恩寵,将王爺的一顆心牢牢鎖在了關雎樓。可薛氏在她的院子裏出了事,她又如何能說清幹系。到時候王爺遷怒,她又如何自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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