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孔雪英又一次坐在這寬敞明亮, 看起來富麗堂皇的屋子裏了。四周站的都是丫頭,垂手而立,靜默無聲。她悄無聲息地四下張望, 愈發覺得辛酸難捱。都是生而為人,怎的命就這麽不一樣呢?她多年來還只是個孺人, 人家卻好似乘了清風,就成了側妃了。

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孔雪英一怔,繼而又喝了一口, 臉上才露出苦笑來。這關雎樓待客用的茶葉,都比她尋常喝的要好了太多。

沒過一會兒,丫頭又領着一個衣着華貴, 行動婀娜的女人走了進來。孔雪英一看, 卻是聽風樓的林氏。

林氏還是頭回來這關雎樓,一進得屋裏,便被驚了一跳。孔雪英觑眼看她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想起自家頭回來的模樣,不禁辛酸更甚。

很快, 林氏便瞧見了孔雪英,上前矮身福禮, 笑道:“姐姐也來了。”

孔雪英含笑點點頭,并沒有同林氏說話。

林氏自來最會察言觀色,知道孔雪英不願意理會她,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抿了唇也不出聲。

又過了一會兒,文香院的周娘子和王娘子也來了。幾個人靜坐無言,都捧着一盞茶慢慢喝着。

等着薛令儀收拾停當, 已經半個時辰過去了,她扶着如靈快步往明廳走,進得屋裏,便見着竟是張夫人也來了。

“呦,姐姐怎麽來了。”薛令儀忙迎上前去,就見張文芝矮身福了福,笑道:“我自然是來給側妃娘娘請安的。”

薛令儀忙請了張文芝坐下,笑道:“可不敢這麽說,姐姐是府裏的老人兒了,這麽來給我請安,可不是要折煞我,以後可萬萬不能如此了。”

今天是薛令儀成了側妃的頭一日,張文芝便是壓根兒沒打算以後來,可今個兒也會來的,省得落下了把柄,叫王爺不高興。

笑了笑,張文芝道:“知道了。”

等着這邊兒話音落,等候多時的幾個人都起身齊聲福禮。

薛令儀忙叫了起,然後笑着請她們坐下,又笑道:“今個兒姐妹們來了,是瞧得起我,我心裏感激不盡,只是以後便不必如此,我來了王府這些日子,便是先王妃也沒這麽着過,更不必說其他的側妃,我自然不能獨樹一幟,以後若是想來同我說會子話,那便用了膳食,溜溜達達就過來了,似今日這般,萬萬不能了。”

孔雪英打頭兒,起身福禮笑道:“多謝側妃體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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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又說了一會子的話,薛令儀便打發這些女人走了,懶洋洋坐在靠椅上,扶了扶鬓尾的嵌紅寶石石榴花金簪,嘆道:“這麽慌慌張張一早上,可是圖的什麽呢?”又向如靈道:“得了,擺飯。”

翻過年,很快就到了二月初三,秦雪嬈的花轎,如期擡進了武陵王府的內宅。

一大早,薛令儀便起身伺候曹淩梳頭更衣。那一回她封為側妃,曹淩也不過是尋常朱紅色常服,可今個兒這一身兒,卻是花團錦繡,正正經經的新郎官兒的衣。

薛令一面扣着扣子,一面心裏嘆氣,她這輩子,也只有顏正則正兒八經八擡大轎娶了她一回。便是當初她不跑,嫁給了曹淩做側妃,那也是個妾室,曹淩也是不必一身新郎裝的來配她的。

曹淩垂着眼,看薛令儀忙忙乎乎的模樣,忽的抓住了她的手,問道:“你便不醋嗎?”

薛令儀掀起眼皮子瞅了曹淩一眼,抽回手繼續扣扣子,說道:“妒忌乃是女子德行有虧的表現,妾身雖是不才,可這點還是清楚的。”

曹淩哼道:“胡說八道,這東西都是騙人的,拿出來也是做個筏子,約束一下女子罷了!真個兒不嫉不妒,那只能有一個緣故。”

薛令儀終于扣好了扣子,伸手将前襟扯平,随口問道:“什麽緣故?”

曹淩答道:“你心裏沒我。”

薛令儀站直身子,沒好氣地說道:“那妾身心裏有王爺,不願意王爺娶了新王妃進來,不知王爺可否能從了妾身的意願?”

曹淩笑了,上前一步将薛令儀拉進懷裏,問道:“真的?”

薛令儀從善如流,裝出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王爺快瞧,妾身都要傷心死了呢!”

曹淩捏了捏薛令儀的鼻子,沒再說話,只俯下身在她的臉頰輕輕吻了吻,然後轉身在鏡前看了看,便大步走了。

薛令儀看着落下來搖晃不定的珠簾,哼了一聲,嘆道:“前一刻還在打情罵俏,後一刻便轉身走了,還真是無情人呢!”

如靈上前來,觑着薛令儀的臉色,有些拿捏不準她此時此刻的情緒。說是惱了吧,恍惚也不是,說沒惱,瞧着也不像。

薛令儀很快察覺到了如靈的視線,沒好氣道:“得了,我沒事。”又道:“趕緊的,過來給我穿衣打扮,今個兒這一遭,又要累得靈魂出竅了呢!”

忙忙碌碌換了一身新衣,如碧又專門給薛令儀梳了個飛仙髻,插得花冠玉簪子進去,實在是風姿動人。

薛令儀照着鏡子,很是滿意地笑了。只是起身的一瞬間,忽覺眼前一暗,身子便有些搖晃不定。

如靈幾個吓了一跳,忙簇擁而上扶住了薛令儀。

如星焦急道:“可是要請了太醫來看看?”

薛令儀忙說道:“不可!”在繡墩上重新坐定,扶着腦門兒道:“緩一會兒就好了,許是今個兒起了大早,又忙碌到現在,累得了。”說着緩緩氣,向如靈問道:“可還有時間容許耽擱的?”

如靈忙說道:“還有一刻鐘。”

薛令儀笑了:“那還來得及,叫人送來一碗甜羹墊墊肚子,不然這頭重腳輕的,沒得叫人看了去,還以為我故意裝病,好叫新王妃心裏不痛快呢!”

吃了碗甜羹,薛令儀覺得好了些,便打足了精神,起身扶着如靈,往牡丹臺那裏去了。

牡丹臺那裏早已是人聲鼎沸,後宅子裏的女人,除了李春華還未到,其他的都來了。便連樓錦瑤,也被曹淩放了出來,過來吃這頓席面。

樓錦瑤又是好些日子沒見到華哥兒了,這時候自然是把孩子抱在懷裏寸步不離,正逗弄着,忽擡頭見着薛令儀來了,唇角一勾冷冷笑了笑,新王妃馬上就要進門兒了,看這女人還能得意幾時?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垂下頭只專心哄着曹華。

孫婉悅卻已經站起身了,走上前拉住了薛令儀,笑道:“可算是來了,快來坐下。”

等着坐定,孫婉悅打量了薛令儀一回,憂心道:“瞧着你臉上不好,可是身上不舒坦?”

薛令儀唯恐孫婉悅誤會了,還以為她是因着曹淩娶了繼室心裏不痛快,忙笑道:“今個兒起得早了,忙糟糟一早晨,就抽空喝了碗甜羹,才肚子裏不空落,想是餓得了。”

孫婉悅這才想起來,這王爺從來都是宿在關雎樓的,今個兒王爺大婚,薛氏自然要跟着着忙,可不是要跟陀螺一樣了。

“你倒是辛苦了。”孫婉悅轉頭吩咐道:“去沏碗藕粉羹,再送來一盤棗泥酥。”又向薛令儀道:“光用碗甜羹頂什麽用,席面開始還得等些時候呢,你再用碗藕粉,吃些棗泥酥,也好墊墊肚子。”

正說着話,李春華也終于姍姍來遲。

上回子的事情,因着是在汀蘭苑發生的,多多少少的,孫婉悅也是疑心過李春華的。後來雖是真相大白,可為着不家醜外露,這事兒便被曹淩給壓了下來,除了李春華是知道前因後果的,便是薛令儀,也是從如錦那裏探聽來的。

孫婉悅并不知道始末,故而後來同李春華便沒那麽交好了,眼下見着她來了,也不似以前一般熱絡,只淡淡地笑了笑,便轉過頭,又同薛令儀說起了話。

李春華心裏自然不快,只是她素來性子孤傲,見着孫婉悅疑心她,心裏也怄了氣,心說若是當初待她是真心的,那就該知道,她是萬不會做下這事兒的,既是疑心于她,那以前的真心,也必定都是裝模作樣出來的,既如此,還不如各自安好呢!

張文芝捧着杯茶,眼睛溜了一圈,扯扯唇悄無聲息地笑了。說什麽好姐妹,轉眼就成了陌路人,這深宅後院裏,又哪裏會有什麽姐妹情深呢!

一屋子的女人各懷心事的坐着,又等了許久,這席面才算陸陸續續的開始了。

曹安還不懂事,懵懵懂懂地問:“新娘子什麽時候到啊?”

孫婉悅笑道:“還早着呢,新娘子得到黃昏時候才要進了王府。”說着夾了些眉豆糕,放在了曹安的碟子裏。

曹安一看見糕點便笑了,他還小,還不知道這喜宴意味着什麽,只是瞧着熱鬧,心裏就跟着歡喜起來。倒是孫婉悅和薛令儀,看着小孩子歡天喜地的模樣,心裏都是一片悵然。

“怎麽不把貞娘帶過來。”

薛令儀笑道:“她還小,帶過來不能吃不能喝的,人又多,再沖撞了什麽,回頭又不好了,還得請太醫。大喜的日子,我可不想別人說我恃寵而驕,故意生事,給新王妃觸黴頭。”

孫婉悅笑了笑:“你倒是個心細如發的。”

薛令儀抿抿唇,只慢慢喝了一口藕粉羹,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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