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曹玉珠是個好姑娘, 懂事,有禮,是個真正的大家閨秀。因着那一回薛令儀出手相助, 後來曹玉珠又來了關雎樓好幾回,總是帶些小玩意兒過來給曹貞。便是和清羽在一處, 也總是溫婉和煦,沒有半分的不自在,或是瞧不起。清羽很喜歡她來。
“大姑娘是個好孩子。”薛令儀伸手撫了撫被如靈拿頭油抹得溜光水滑的鬓角。
如靈笑道:“大姑娘自來都是溫厚的。”又低聲道:“奴婢的娘是府裏頭的老人兒了,她曾暗地裏說過, 當時張夫人生下了大姑娘,王爺很是高興了一回,只是到了封賞的時候, 卻又拿着這個只給了一個夫人的名分。聽說當時太後原是想給個側妃之位的, 被王爺推辭了。”
薛令儀眸中水光微動,張氏出身慈安宮,是太後的人,可父親說過,這個太後并不是什麽好相與的, 當初章惠皇後仙逝,裏面多多少少的, 也有她的手筆。
“娘娘,好了。”如碧這聲娘娘喊得尤其響亮,薛令儀在鏡中張望,也覺今個兒這發髻梳得精巧。
“這是新近時興的發髻嗎?以前倒沒見你梳過。”
如碧忙回道:“這是奴婢自己想的。”
薛令儀笑道:“好丫頭, 是個梳頭發的好手。”
得了這誇獎,如碧立時笑了,一雙眼瞅瞅如靈, 卻見如靈眉眼含笑,見她看過來,抿唇點了點頭。
多少年了,薛令儀難得又成了宴席的主角,一進得廳裏,所有人都看了過來。張夫人更是笑得溫順和煦,上前來福了福,說道:“給娘娘請安。”
原先她是夫人,見着了她,自然是給她行禮的,如今卻換了她來給自己行禮,薛令儀忙伸手扶住,笑道:“姐姐是府裏的老人兒了,伺候了王爺那麽些年,妹妹可不敢受了姐姐的禮。”
張文芝順勢站起身,笑道:“雖我是個老人,亦可以倚老賣老,但是今個兒可不行,妹妹的好日子,這禮數定得要做足了才是。”
又有孫婉悅上前來,她們同為側妃,故而孫婉悅福了福,薛令儀也忙屈膝回禮,又拉住孫婉悅的手,眉眼彎彎笑道:“姐姐這一向不往關雎樓來了,等着以後閑了,定要常來常往才是。”
孫婉悅上次吃了個大虧,如何還敢親近薛令儀,只是這話說出來了,少不得以後還是要去走走,于是笑道:“妹妹才剛生了孩子,定是忙碌非常,姐姐素來笨手笨腳,怕去了沒幫上什麽忙,倒給妹妹添亂了。既是妹妹這般說了,以後定會時常叨擾的。”
這番寒暄下來,又有許多人圍了上來,這些都是曹淩下屬的女眷,都是薛令儀不認識的,張文芝忙笑眯眯拉着薛令儀引薦。
這些人,有的是想同薛令儀攀關系的,有的卻是想湊近了來看一看,這個傳說中跟狐貍精差不多的人物,到底是如何容貌,如何風采,卻把個王爺迷得神魂颠倒,竟是連她以前的兒子都願意認作了養子,跟正經的公子一般模樣,養在了王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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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下來,等着坐到位子上的時候,薛令儀已是腳後跟發疼了。
如靈忙遞了碗茶水上去,低聲道:“娘娘快潤潤口。”
還沒等薛令儀喝了兩口,一個一身綠色錦緞團花褙子的婦人走了上來,卻是滿頭珠翠,眉眼清秀,對着薛令儀福了福,笑道:“一別多年,不知道姐姐還記不記得臣婦了?”
這話說得蹊跷,薛令儀心裏一震,知道這是遇見故人了。
“不知道夫人是哪裏人士?細看來,竟是真的不知道哪裏見過的。”薛令儀自然不肯認賬,故意佯裝糊塗,笑眯眯道。
卻聽那綠衣女子笑道:“臣婦是王绛,永泰郡主是臣婦的表姐,夫家前幾年受了牽連,一家子都跟着遭罪,這才來了這武陵鎮裏。”
提及永泰郡主,薛令儀眸光輕閃,細細打量後,果然是有些印象的,只是這時候卻是怎麽也不能認的。
薛令儀笑道:“這可真是夫人認錯了人,我出身寒門,哪裏有機會得遇永泰郡主這般的貴人。”
王绛見薛令儀不肯相認,想起之前聽說的關于這個新晉側妃的風言風語,笑了笑說道:“若是如此,怕真是臣婦認錯人了,還請娘娘莫要怪罪!”說着斂衣行禮。
薛令儀忙扶住,笑道:“夫人不必多禮,這世間之大,相貌相似也多數尋常,夫人認錯了,也是咱們的緣分,以後還請夫人多來往,咱們也好說說話,解解悶兒。”
王绛立時笑道:“蒙娘娘不棄,那臣婦以後就多多叨擾了。”
等着這席面終于到了尾聲,薛令儀已是累得不行,強撐着送走了一幹人,等着回去關雎樓的時候,立時癱在了椅子上。
“可是累死我了。”薛令儀強撐着眼皮子道:“快,叫她們準備熱水,我要沐浴淨身,然後趕緊歇下了。”
如靈忙說道:“晚膳還沒用呢!”
薛令儀擺手道:“先睡一覺,等醒了吃碗粥便是了,不必麻煩。”
剛說完,顏清羽偷着空就鑽了進來,他今個兒一天沒見着薛令儀了,一見着面立時粘了上來,委屈地喊了一聲:“娘。”
薛令儀摸了摸他的小臉兒,笑道:“怎麽了,可是哪裏受了委屈?”
顏清羽抽抽鼻子,可憐兮兮回道:“娘不見,羽哥兒想。”
這陣子顏清羽說的話越來越多,表達也愈發的清楚了,薛令儀聽得滿心歡喜,笑道:“娘今個兒有事,不見清羽,娘也想念。”
顏清羽聽得這話,立時綻開微笑:“娘,羽哥兒,永遠在一起。”
薛令儀聽得心裏忽然發酸起來,這才明白過來,怕是今個兒一整日見不着她,清羽害怕了。忙坐起身子将孩子摟在懷裏,薛令儀說道:“娘和羽哥兒永遠都不會分開的。”
顏清羽心滿意足地笑了,芍藥走過來将顏清羽拉開,比劃了一陣,薛令儀笑道:“好的,你帶着他去用晚膳,我這裏累得很,一會子要先睡一會兒的。”說着又去摸了摸顏清羽的臉頰:“你乖乖聽話,跟着芍藥去吧!”
等着曹淩過來關雎樓的時候,薛令儀正一覺醒來,捧着一個甜瓷白玉碗吃玉米羹。
“怎的這時候還要吃東西?”曹淩滿身酒氣,卻是眼睛明亮,笑眯眯在一旁繡墩上坐下,看着薛令儀一口一口吃東西。
薛令儀說道:“累得很了,晚膳就沒用,睡了一覺才醒,覺得肚子餓了,就叫她們送了碗甜羹過來。”
曹淩微笑着沒說話,看薛令儀喝完了甜羹,将空碗遞給如靈,擺擺手又叫屋子裏伺候的人都下去了。
“王氏那裏你不必擔心,我已經都知道了,也暗示了她相公,她不會亂說話的。”
薛令儀愣了愣,苦笑道:“也沒甚好擔心的,瞧着她的樣子,大約是攀關系的,不然也不會說起這事兒。當年妾身同她表姐永泰郡主,多是争吵鬧氣,也沒什麽情分在的。”
曹淩笑道:“既是沒什麽情分,昨個兒提起永泰,我瞧你傷心得很。”
薛令儀笑道:“到底同為女子,她青年喪夫,實在也不是什麽好事。”
兩人又說了一會子的話,曹淩去沐浴了一番,薛令儀也重新漱口,兩人這才重新睡下。
這一夜自不必說,纏綿悱恻溫柔至極,等着第二日曹淩出門去的時候,薛令儀還安穩高榻,絲毫沒有睡醒的跡象。
只是,以前薛令儀被曹淩免了各處請安的規矩,可如今她身處高位,成了側妃,她自然更不必給別人請安,但是其他女眷,卻是要來向她請安的。
“姐姐,孔儒人來請安了呢!”如錦有些發愁,向內卧看了看:“要不要叫醒娘娘?”
如碧最是不待見孔儒人,立時接口道:“叫什麽,王爺走之前可是專門說了,叫娘娘好好休息的。叫孔儒人等着,她是孺人,娘娘可是側妃,便是叫她白坐了冷板凳,她也不能有半句怨言!”
如靈皺眉道:“慎言!”又瞪着眼說道:“她便是個孺人,那也是王爺的孺人,是主子,你一個奴才種子,這話再說,便剪了你的舌頭!”說着往內室走去:“我去說,見不見的,到底還得娘娘做主。”
隔着帳子,如靈輕聲喚道:“娘娘?”
薛令儀從昏沉中醒了過來,覺得喉管裏粘得厲害,啞着嗓子道:“如靈,茶!”
如靈忙去倒了杯熱茶端過來,揭開帳子,一股子異樣的溫熱味道迎鼻撲來,如靈雖早就習慣了,但還是紅了臉,将杯子奉上,又拿了厚枕頭墊在薛令儀身後,便後退一步,束手垂頭乖巧地站着。
薛令儀毫無察覺,慢慢喝了水,覺得舒坦了許多,才問道:“你叫我作甚?”
如靈忙回道:“孔儒人前來請安,已經安置在廳裏喝茶了。”
薛令儀這才想起這回事,身子懶懶的不想動,嘆了口氣道:“做個娘娘,還不如當個娘子舒坦呢!”
只是到底還是得起來,将杯子給了如靈,薛令儀掀開錦被,穿上錦緞軟鞋,起身往屏風後頭去了。
如靈忙将杯子擱在桌面上,雙手一拍,一排丫頭捧着各色洗漱用具,從門處陸續走了進來,呈“一”字排開,恭恭敬敬地垂手而立。